“那我會選擇自殺”
諸伏景光最後還是打了一輛出租車去了偵探社。
從那篇新聞報告上找出的武裝偵探社的地址離旅館有些許距離,偵探社又不臨近公交車站,這樣看來,出租車顯然是最划算的選擇。
偵探社的建址是在一處老舊的辦公樓內,一樓是一家生意還不錯的咖啡廳,按照新聞上所寫,偵探社在該辦公樓的四樓。
這棟辦公樓內的電梯此時並沒有人,不過想來也是,除了四樓的偵探社,也就只有三樓的律師事務所是營業的,而偵探社與律所往往相同,都不是全天都有着客人的,沒人也是正常的。
電梯上了四樓,出了電梯就是偵探社顯眼的大門,但大門是敞開的,表明偵探社正處於營業階段。
諸伏景光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敲了一下敞開的房門以示禮貌。
“你直接進來吧,”背對着門的少年直接坐着將椅子轉了過來,他抬了一下頭上的棕色貝雷帽,口中還有着正在吃的點心,而後掃了諸伏景光一眼,將口中的點心咽下,“不過今天社長不在,你和你這位……”
少年微微停頓了一下,想到了該用什麼稱呼來形容,於是繼續道:“你和你這位朋友,算是白來了一趟。”
諸伏景光眼裏閃過一絲驚異,下意識往松田陣平的方向看了一眼,松田陣平依舊是半透明的,與一般幽魂毫無區別。
像是看出了諸伏景光的疑惑,繼續拿着桌上的巧克力棒的少年又道:“看不到,但是能看出來。”
“如果你們是為了這件事找社長,那我勸你們還是別等了,”少年咬碎了巧克力棒,“幽靈不歸異能者管,而且要找異能者最好還是找異能特務科。”
異能者,這已經諸伏景光第二次聽到這個詞彙了。
第一次,是在十年前松田陣平的複述之中。
這一次,除了異能者這個詞彙,諸伏景光還從少年的口中聽到了另一個詞彙——異能特務科,用上“特務科”這三個字的,顯然是官方機構。
諸伏景光正了正神色:“其實……”
“還有別的事是嗎?”少年又打量了諸伏景光一眼,努了努嘴,示意諸伏景光坐下,“這個倒不用等社長,我就能向你解釋清楚。”
看見少年這麼快就將自己的來意看得一清二楚,諸伏景光也猜到了少年的身份——新聞里那個破案神速的江戶川亂步偵探。
不過諸伏景光還是禮貌的問了一句:“您就是那位江戶川亂步偵探嗎?”
“是名偵探。”江戶川亂步只是強調了這一句,他在桌上扒拉了一陣,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但最後又放棄了,只是將零食扒到了自己的面前,“按流程來你應該先填表、算了,太麻煩了,我還是直接告訴你吧——因為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聽到江戶川亂步這樣說,諸伏景光有了幾分詫異與迷茫,硬着頭皮的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以為江戶川亂步所說的“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是因為他是來自上一周目的靈魂。
江戶川亂步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一副“這樣說你也聽不懂嗎”的模樣,最後似乎是看在諸伏景光是現在偵探社內唯一的客人、唯一一個除他以外的活人份上,最終解釋了一句:“你不是奇怪我們的姓名所對應的身份與你認知之中不同嗎,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啊,因為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所以不一樣不是很正常嗎?”
見諸伏景光還是不懂,江戶川亂步輕輕地“嘖”了一聲,隨便拿了一套紙筆畫了張圖丟給了諸伏景光。
圖上只有兩個相交了一半的圓圈:“一個圈代表着你的世界,另一個圈代表着另一個世界,而相交的這個位置是橫濱,懂了沒?”
“世界融合。”諸伏景光才剛剛接過這張紙,就聽見松田陣平的聲音。
剛剛從江戶川亂步點破他的存在開始,松田陣平就一直沒有說話,直到現在,松田陣平才開了口:“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在以橫濱為起點,不斷地相互融合。所以作為世界之一內的人物的你,記憶才會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見諸伏景光半晌不說話,江戶川亂步也能看出來是有另一個人在向他解釋,他沒開口打擾,只是悠閑的咬着巧克力棒。
“回去吧,沒必要再待在這裏了。”
松田陣平再次開了口,諸伏景光站起了身來,他沒有問松田陣平是怎麼看出來江戶川亂步想要表達的意思,只是對着江戶川亂步露出了歉意的微笑:“實在是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亂步偵探。”
“是名偵探噢。”
隨着江戶川亂步的這句話落下,電梯門也打開了,諸伏景光與松田陣平先後走進了電梯內,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而松田陣平也沒有告訴諸伏景光,他剛剛在江戶川亂步畫下圈那個時,所看見的“諸伏景光看不見”的一幕——
松田陣平看見的武裝偵探社的陳設是一模一樣的,只是人物卻有着格外的不同,除了諸伏景光和江戶川亂步外,還有着其他三個人。
松田陣平只能認出其中一人昨日他們遇見的太宰治——雖然服飾有着不同,但太宰治身上的繃帶卻告訴着松田陣平他並沒有認錯。
“不如我們來進行一下分析吧。”身着着一套棕色長風衣的太宰治笑眯眯的開了口,拿出一套紙筆來,“按諸伏君你的意思來說,在你的世界裏,我們武偵這邊、不、我們這些擁有異能的人都是你世界裏的文豪是吧?”
他看見諸伏景光點了點頭,而太宰治在紙上寫下了AB兩個字母,並各自畫了一個圈:“那我姑且把你的世界稱為A,而我們的世界為B。”他又在A的下面寫下文豪、B的下面寫下了異能這幾個字。
“嘛,也就是說,在A世界裏,是有B世界眾人的存在,而在B世界裏卻沒有着A世界相關的人。
“那麼,A與B就不應該是平行的關係,而是——”太宰治重新寫下了這兩個字母,再次畫了兩個圈,“A包圍着B。B就像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看似與A世界是平行線,永不相交。
“而實際上,B世界雖然獨立於A世界,卻又歸屬於A世界,本來,組成B世界的這條線應該是圓線,在A世界內卻又不與A的世界線相觸,但不知是因為什麼,B世界的一部分線觸碰到A線,所以AB兩個世界發生了相碰。就成了這樣。本來兩個世界共存,互不干擾,但是因為相碰的原因,產生了重合線。有人能通過這條重合線從A世界進入B世界。”
他在B圈的旁邊加了一個箭頭,指向A圈的弧線。
“而這個人,就是你。”太宰治看向諸伏景光,下了定論,“這也是諸伏君你明明是要到你們世界的橫濱,卻意外來到了我們世界的緣故。”
太宰治說完這些以後,諸伏景光沒說什麼,但他們身邊的白髮少年卻有着肉眼可見的迷茫:什麼A世界B世界,這倆又為什麼會重合?
太宰治哀哀的嘆了口氣,像是有些恨鐵不成鋼,輕飄飄的又說了一句:“簡單來說,就是兩個世界正在融合。”
在這時,一直沉默着的諸伏景光問:“但為什麼會是我?”
太宰治笑了:“這就要問你了啊,諸伏君,你身上又發生了什麼奇異的事呢?比如白天裏突然看見了鬼,比如可以通過特殊渠道改寫了世界,又或者,你其實是死而復生呢?”
諸伏景光湛藍色的眼睛似乎硬生生地壓制住了震驚,開口說著:“我不太懂您在說什麼。”
“是異能吧,”坐在一旁吃着零食的江戶川亂步突然開口,“這位做飯很好吃的熱心先生其實也是異能者。”
“對,”太宰治打了一個響指,“因為你也是異能者,所以你可以通過這條重合線,諸伏君你就是兩個世界的交界者。”
諸伏景光沉默了。
他沉默思索了一陣,最終決定開口說了些什麼,但松田陣平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看見諸伏景光的口型張張合合,很多分鐘就這樣過去了。
他也許是簡單的將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於武偵的幾人說明了,總之太宰治聽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是類似於遊戲存檔的那種異能吧。而且還是被動型的,就是不知道觸發方式到底是自殺還是死亡,周目錨點的選擇方式又會是怎樣的方式,真是令人摸不着頭腦。不過多試幾次就應該能知道了吧。”
太宰治將目光轉移到諸伏身上,並笑了幾聲:“那就來試試吧。殉情嗎,諸伏君,——雖然我更想和美麗的小姐一同殉情,但如果是諸伏君這樣的異能者來陪我殉情也不是不行,畢竟諸伏君你也死不了,也正好能讓我體會到死亡的滋味。”
諸伏景光:“……?”
另一位戴着眼鏡的青年將太宰治一拉,微笑說道:“不好意思,失陪一下。”隨後將太宰治拖到了隔壁房間,在偵探社的這個房間裏似乎還能隱隱聽見隔壁房間傳來的絲絲慘叫聲。
諸伏景光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茶杯壁,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江戶川亂步從高凳上跳了下來,坐到了原來太宰治坐的位置上:“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輕易嘗試哦。”
諸伏景光“啊”了一聲,看向了江戶川亂步:“其實我也沒有這個想法。我也不知道每一次的死亡是否還會有重來的機會,所以我不會去做的。”
“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江戶川亂步說,“你的異能雖然不清楚狀況,但絕對會保證你會活着。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這麼做了,要是讓有些人知道了,可能會來揍你的哦。”
江戶川亂步難得的跟人解釋那麼多,他將太宰治的紙扒到一旁,撐着頭道:“我說,如果你可以控制這兩個世界是否真正的融合,那麼你會讓它們融合嗎?”
“不會。”看着江戶川亂步,諸伏景光搖了搖頭,語氣堅決,“我是一名警察、雖然準確來說是我一周目的時候是一名警察,但如果這兩個世界本就不屬於一條線上,那我不應該將它們強行拽到一起。
“而且,論私而言,你們的世界有着異能的,比我們的世界更危險,我、我們要對抗的那個組織如果多了異能者一類的話,我在乎的那個人可能會出現危險,所以哪怕只是為了他,我也不會。”
“那如果,你必須需要我們這邊的幫助呢。比如你在乎的那些人屬於瀕死的狀態,需要與謝野來幫忙呢?”
諸伏景光這會兒沉默了一下,給出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回答:“那我會選擇自殺,從而開啟下一個周目,我會憑我所能一個不落的救回他們。”
而松田陣平之所以沒敢告訴諸伏景光這些話,就是因為他所聽見的這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