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
諸伏景光其實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只是他曾經聽說過一個說法,人在死後意識還未完全消散之前都會做上一個夢,在這個夢之中,他們會見到自己最親近的人,會見着自己一生的遺憾。所以在看見父母兄長的那一刻,看着父母還活着的那一刻,諸伏景光只是以為自己陷入了那場夢。
他不知道這場夢會持續多久,也不知道這場夢的真實程度會有多高,他只知道倘若這真的是一場夢,他一定會自願沉溺其中。
可事實上,這並不是一場夢,而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二周目。
一周目的諸伏景光死於12月7日,那是一個無雪的冬日,廢棄大樓天台上的那一聲槍響帶走了一切。
已經暴露了的公安身份,不知道可否能夠信任的萊伊,以及……來自zero的慌亂的腳步聲。
諸伏景光與降谷零相識近二十年,他們一起長大,一起考入警校,去了不同的部門卻又在組織里重逢又搭檔,他們是青梅竹馬,是兩小無猜的情誼,諸伏景光又怎麼可能認不出那是屬於降谷零的腳步聲?可是諸伏景光不敢賭,他也不能賭,如果萊伊只是萊伊,那麼隨後趕來的zero就危險了,他終歸難逃一死,所以在那時,諸伏景光扣動了扳機。
抱歉了,zero,要讓你直面我的死亡現場了,但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夠堅持到最後的吧。
在沒有櫻花的十二月,那個在心中名為信念光明的櫻花又隕落了一瓣。
二周目的諸伏景光重生於仲夏七月,沒有寒風伴他入眠,卻有着專屬於夏日的蟬鳴與母親的溫聲細語將他喚醒。母親如同記憶里那般的溫柔;“該吃飯了小景。爸爸和哥哥都在等你哦。”
而與母親溫柔的聲音一同響起的還有記憶中的那句:‘景光,你躲在這裏。不管接下來你聽到了什麼,都不要出聲!’
兩道同樣聲色卻不同語氣的聲音在腦海之中放送着,諸伏景光感覺自己眼中有股熱淚快要掉落下來,可是並沒有,看着母親那鮮活的面龐,諸伏景光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感覺喉間一澀,什麼也說不出口。這一切顯得那樣真實,卻又不怎麼真實。
他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一路小跑下樓,而後看見了父親與兄長。
真好啊,他想,能夠最後再見他們一面,這可真是太好了。
見諸伏景光落下淚珠,父親抽出了紙巾為他擦拭了眼淚:“所以小景是做了怎樣的一個噩夢呢?是假面騎士沒能打敗壞人,還是奧特曼消失了呢?”
父親這時還開着淡然的玩笑,像極了記憶之中那個一直從容不迫的父親。但不管是不是做夢,父親一直以來都是那個能夠傾訴、信任的人,所以哪怕是在夢裏,諸伏景光都希望父母可以親口同他說,那個誘發他失語困擾他多年的噩夢真的只是一場噩夢,哪怕他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諸伏景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抽泣的回答着:“才不是……晚上夢見了……”
說到這時,諸伏景光頓了一下,而後才順利的說完了整句話:“我夢見爸爸媽媽被人給殺害……真的很可怕……”
“是這樣啊——”父親拖長了語調,溫柔地撫摸着諸伏景光的頭,諸伏景光好怕他接下來的那一句將是小說之中千篇一律的轉折“可是那並不是夢”,但好在父親並不是那樣說的,只是掛着淺笑安慰着小兒子:“不過小景你看,爸爸媽媽都還在呢,哥哥也還陪在我們身邊呢。”
諸伏景光悶悶地“嗯”了一聲。
“要是還擔心會做噩夢的話,那今晚要不要和哥哥一起睡,讓哥哥陪着你,怎麼樣?”父親說著,轉頭又去詢問諸伏高明的意見,“高明,可以嗎?”
諸伏高明點了點頭。
諸伏景光不知道這場夢什麼時候會醒,其實相比早就去世的父母,他更依賴兄長諸伏高明一些。自七歲那年來到東京以後,他與諸伏高明雖不能時常見面,但電話聯繫也是不會落下的,直到二十二歲那年警校畢業,他接受了來自公安的邀請,卧底組織成為蘇格蘭威士忌,這才與諸伏高明斷了聯繫。
諸伏景光有些想諸伏高明了,也不知道哥哥在得知他死訊以後又會如何,所以在吃完飯後,諸伏景光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上了諸伏高明。
諸伏高明雖疑惑為什麼弟弟會突然之間這樣黏着自己,但也終究是沒說什麼,默許了弟弟的這一行為。
直到晚上臨近睡覺的時候,諸伏高明才發問:“是睡不着了嗎?”
諸伏景光那時正趴在窗台上看星星,聞言眨了眨眼睛:“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了。”
他只是還在害怕等到他睡着以後,這場虛幻的夢境會陡然破裂。
“那要聽故事嗎?”
諸伏高明將房間其他的燈悉數關上,只留下了一盞小夜燈,諸伏景光從窗檯那邊溜進了床上,有些期待的道:“好啊。高明哥哥要講什麼故事呢?”
諸伏高明其實是一個能把歷史故事和刑偵案件夾雜進童話故事裏來講述的神人,諸伏景光小時候聽不懂哥哥在講什麼,只是覺得哥哥講述的故事與其他人聽過的童話完全是與眾不同的,等長大以後再想起那些“童話故事”,只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當初諸伏景光還將那些童話複述給降谷零聽,搞得降谷零一臉迷茫:“hiro,你確定小紅帽的故事是這樣的嗎?”
“難道不是嗎?”
“為什麼小紅帽還會報警啊!”
“高明哥說,這是因為小紅帽有着極高的防範意識,她還下載了國家防詐騙APP。”
“那為什麼獵人成了警察,還能假扮成小紅帽去抓捕大灰狼啊!他們的身材差距明明那麼大,大灰狼怎麼可能會認不出來的啊!”
“zero,這只是一個童話,不要過於較真。”
“從國家反詐騙APP開始,它就已經不童話了啊!”
諸如此類的對話還有很多,諸伏景光從諸伏高明口中聽來的這些奇怪的童話,也成了降谷零幼時迷茫不接的一個點。
諸伏高明沉思片刻,然後道:“海的女兒,如何?”
諸伏景光其實還是挺好奇這個故事該怎麼雜糅,而等到諸伏高明講到王子三顧大海的時候,諸伏景光他悟了:真不愧是高明哥,小人魚不變成泡沫,反而跑去借箭,這可真是嶄新而又溫馨的童話故事啊!
這樣想着的諸伏景光就此迷迷糊糊地的睡了過去,諸伏高明將最後一盞夜燈關上,房間裏唯一的光就只有窗外的漫天星光,諸伏高明輕聲道:“晚安,景光。”
諸伏景光做了一個很安詳的夢,在夢裏,父母尚未出事,高明哥依舊選擇做了警察,而自己則是走向了一個與現實完全不同的一條路——他成了一名普通的音樂老師,沒有卧底,沒有犧牲,唯一可惜的是,他的身邊再也沒有zero了。
等他從夢中醒來時,天才蒙蒙亮,他看了眼睡在他身旁的哥哥,又看了眼自己的雙手,不禁有些迷茫:難道夢還沒有醒?他做了一個夢中夢?
諸伏高明這時還睡着,諸伏景光看着身側哥哥的睡顏,足足望了十幾秒,而後又重新閉上了眼睛翻了一個身。
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本身就處於床邊緣,這樣一翻身便直接摔落到了床下,併發出了“嘭”的一聲巨響。諸伏高明被弟弟的聲音驚醒,看着淚眼婆娑、坐在地上的弟弟,哪裏還不明白髮生什麼。他迅速下床,將弟弟抱入懷中,關切的詢問道:“你沒事吧,景光?”
好痛!
幼童的身體本身就不耐痛,這一摔儘管沒有留下淤青之類的,但也是實打實的痛,諸伏景光撲在自家哥哥的懷中,眼淚滴答的落了下來。但他流淚並不是因為疼痛,而是諸伏景光在此刻實打實的意識到——這一切都不是夢,他的確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什麼都未發生的時候,他重生到了幼時,真正開啟了二周目。
他有機會改變未來,他也可以像夢裏那樣改變未來,他的人生可以不止步於二十六歲,他可以擁有將來。
“怎麼了?高明景光,你們沒事吧?”
門外傳來了父親的聲音,可想而知,剛剛發出的聲音是有多麼大了。
諸伏高明幫諸伏景光揉着剛剛摔到的地方,諸伏景光則回答道:“沒事的,只是我不小心從床上摔了下來。”
聽到諸伏景光這樣回答,門外的父親似乎有些啞然失笑,無奈的搖頭道:“那有沒有受傷啊,要小心一些啊。”
得到諸伏景光否認的回答以後,他又搖着頭回去了。
諸伏高明將弟弟抱回到床上,又幫他揉了一下,看了一眼時間后道:“現在還不到六點,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知道自己是二周目而不是做夢以後,諸伏景光反而怎麼也睡不着了,他搖了搖頭,又從床上跳了下來,回答道:“不用了,高明哥,你繼續睡吧,我回自己的房間玩一會兒。”
諸伏景光當然不是真的回房間玩,既然自己開啟了二周目,那麼有些事情也算是能夠“預知”的了,他一定要去改變這些,還得要搞清楚一點——
他為什麼會重生?他的重生又是否帶來了些怎樣的影響?而又為什麼,他重生的時間段正好是這一年——看着日曆上時間的諸伏景光意識到,他正好是重生到了長野慘案發生的前一個月,而昨天的時間點,又發生了些什麼?
但這段時間的記憶實在是過於久遠,諸伏景光已經全然記不清了,不過好在他小時候有記日記的習慣,或許能通過日記來找到些許線索。
日記本就壓在了童話書的下面,裏面除了記下的日記還有諸伏高明講的那些童話,這些全都被小小的諸伏景光寫到了上面,不過還是因為年齡尚小,有好多字幼時的諸伏景光都不會寫,所以大部分都是用假名代替寫上的,但是閱讀起來也並不稱得上麻煩。
諸伏景光緩緩的翻了一個頁,昨日的日記只寫了一半,七歲的諸伏景光而上午發生的趣事悉數記載到了上面,而下午的時間段則是因為二十六歲的諸伏景光回到了這個時間點,所以什麼都未被寫上。
諸伏景光猶豫了一會兒,而後找出了一支筆,將自己重生的事接在那半載日記的下面寫了下來。
從7歲到26歲,整整十九年半的時間,諸伏景光擔心自己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忘那些年所發生的事,再加上也不會有人會看自己的日記,所以諸伏景光也便放心的將這些內容給記了下來。
他又展開了一條時間線,將日期記了下來:
十五年後的11月7日,萩原研二在拆彈時殉職,享年22歲;
十九年後的11月7日,松田陣平為了公眾利益而放棄拆彈,享年26歲;
同年12月7日,在組織卧底的自己身份暴露,最終自殺殉職。
至於之後還會發生什麼,諸伏景光這就不清楚了,儘管他並不清楚萩原和松田殉職的細節,但是大致的原因他卻還是清楚的,萩原研二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倒計時,松田陣平則是為了在別處的另一枚炸彈,而這樣的兩名警界新星就這樣死在了同一個炸彈犯手中。
至於自己,諸伏景光十分清楚自己與公安方的聯絡一直以來都是十分小心翼翼的,絕不可能會因此而被發現,那麼就只有可能會是……公安內部有組織的卧底。
如果這一周目繼續去卧底,倘若揪不出組織在公安內安插的卧底的話,那麼等待他的,將是上一個周目如出一轍的結局;可如果不去卧底……他又怎麼可能會捨得讓降谷零一個人去孤軍奮戰呢?
當然,他暴露的時間離現在的時間點過於遙遠現在想辦法也不過是空想,這十九年可能還會發生許多不定的事件,想要解決這些起碼要等到十五年後他進入警校以後。而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得阻止之後將要發生的一件大事,救下自己的父母,——以及試着尋找一下自己重生的原因。
他看了看日記上記載的幾個地點,決定先去那幾個地方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