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孤獨者的路(下)
第二次選拔賽的排名頗有些出乎意料,不說普通科的兩位選手佔據了第一第二的名次,技藝高超的月森蓮居然墊底,這就讓人非常捉摸不透了。
但評委組給出的理由是,月森蓮因特殊原因沒能按原定順序出場因此才扣了分,即便日野香穗子作為證人指正他是受到了欺凌,也沒有辦法改變這個結果。
日野香穗子第一次覺得鬱悶起來,午休的時候她走去天台透氣,鄭正好遇見了自己的小夥伴土浦梁太郎,唉聲嘆氣的少女自是讓對方側目:
“我很少看到你這麼頭疼,拿第二不好嗎?”
土浦梁太郎很好奇,少女嘆了口氣才說:
“不是不好,我知道我沒那麼好。”
她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覺得自己比月森蓮拉的好,她只是覺得很彆扭,認為自己的名字擺在那上面簡直可以說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那你可以去找他談一談啊,我認為月森蓮不一定覺得彆扭。”
土浦畢竟在合宿的時候和月森蓮住過一間房,對於這個嘴裏總是得理不饒人,在某些情況下極為缺乏常識的月森蓮自認也有一些了解,所以他認為與其自己煩惱不如直接面對面交流。
日野香穗子停下了走來走去的步伐,半晌,認同地鬆了一口氣:
“你說的對,我還是該去找他。”
說罷,她往琴房去了,土浦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為她的聽勸點了個贊。
月森蓮一直有一個慣用的琴房,雖然星奏學院並沒有弄什麼優生優待計劃,但那個位於琴房二樓最內里的那間琴房在所有人的默認下都會留給他。誠然嫉妒月森蓮的人說過他人緣極差,但同時他也不能不承認優秀的人的確更容易得到優待。
日野香穗子也是在琴管處問月森蓮在哪個琴房才知道這麼一回事的。在這工作了得有二十多年的琴管老師一聽她問月森蓮,想都不用想就讓她去216A找人。
“他只會在那間琴房,雖然我們學校不像桃丘那樣搞優生專屬琴房,但這個琴房也差不多是那麼一回事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看來月森君看上去不善社交,但在某些事情上還是能得到別人出乎意料的謙讓嘛。”
少女感慨了一句,琴管老師深表贊同:
“即使他沒有那對出名的雙親作為底氣,憑他的天賦和用功程度照樣可以得到今天的這樣的榮譽。說起來...你就是二次比賽排名第二的那位日野同學吧?”
和藹的琴管老師忽然話鋒一轉,日野香穗子猝不及防,下意識地點點頭,隨即就看見對方笑了,語氣絲毫未變,似乎猜到了她想做的事情一樣:
“月森同學雖然看起來很在意比賽名次這種東西,但實際上並不是,他只是習慣了用認真的態度對待每一個舞台而已。”
“您看起來也很了解他。”
“在這工作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孩子我沒見過。”
琴管老師的笑帶着一些自豪,揮手讓她快上去:
“你也要加油啊!”
也不知道他對少女說的“加油”是指哪一方面。
日野香穗子很快就找到了216A,她從琴房門上的玻璃往裏的看去,有些意外裏面的月森蓮並沒有在練琴,而是倚靠在窗台上,好像在看着窗外的風景。
她終於還是敲響了房門,等到藍發的少年轉過頭,日野香穗子這才推開了門:
“嘿,打擾你了。”
她走了進去。
“日野同學...你是要在這裏練琴嗎?”
月森蓮的思維一如既往地直接又有些讓令人無力,好在通過了這些時間的相處,少女總算是摸索到了對方思維方式的某一種特性,她搖頭:
“不,我不是來練琴的。”
她原想說明來意,誰知月森蓮竟皺了皺眉頭,一本正經地對她說:
“日野同學,我覺得練琴是每一個追求音樂之人的必修課。”
“我...之前合宿的時候也跟你說過了,我不是音樂科的人,我沒有你們這樣的毅力,所以我暫時還沒有爭分奪秒去練琴的概念。”
即便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日野香穗子還是被月森蓮的腦迴路給弄得啞口無言,看着對方張張嘴似乎還要說話,她趕緊把話題扯開了去:
“停停停,我不是來跟你聊這個的。”
月森蓮有些疑惑,緊皺的眉頭並沒有鬆開,少女怕聊天的時候又出意外,這才一鼓作氣道:
“我是想說,這次的排名很奇怪,我應該更早發現你被關着,不然你也不會因為意外被扣分了。”
終於把來意說清楚了,日野香穗子一直憋着的這口氣才舒緩了下來。
月森蓮愣了,沒有在第一時給予回應,他看起來像是更茫然了,舒展的眉頭並沒能讓他的疑惑得到任何解答,反而給他原本有些不近人情的臉色帶上了一絲生氣。
良久,他那雙很好看的眼睛才眨了一下,清冷的聲音像是溪水潺潺:
“我不在意這個,而且...我還沒有對你說謝謝。”
他鄭重其事地對她道了謝:
“謝謝你找到了我。”
他其實本該在比賽后就要對她說出這個謝謝的,只是當他想要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而好奇於他演奏方式有所改變的母親佔據了他的注意力。
而回到日常的生活里,他才驚覺除了比賽以外,他和日野香穗子的生活軌跡竟然完全沒有任何交集。在她踏入這間琴房之前,他正在思考着如何用平淡的方式去普通科的教學樓找到她。
日野香穗子沒想到月森蓮的重點是在自己救他的行為上,她想了想,笑着說:
“其實被關在裏面的人即便不是你,我也一樣會救的。”
她雖然自我,但在某些時候,她覺得自己還是有底線的。
仗着偏見去欺負別人恰恰是她最討厭的一種。
事情說開以後,她見月森蓮面色如常,也看不出因為排名而鬱悶的感覺,便打算離開,剛轉身的時候,她聽見月森蓮在她背後說話了:
“我有聽見你的演奏,你拉的很好。”
“誒?”
少女因為他的話,又轉了回去,有些驚訝地看着他,見他神色真誠,並不是客套,不知怎麼的,她覺得自己的內心還是挺高興的。
“月森君這麼說,對我而言是難得的嘉獎呢。”
“為什麼?”
月森蓮似乎不明白她話中的含義,日野香穗子愣了一下,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是真的不明白,而不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他真的是一個可以說是在某些方面極為單純的人了。
日野香穗子忽然想起來月森的母親,鋼琴家濱井美沙感謝自己救了月森蓮時說的話:
“蓮這個孩子...也許是因為我們從小給予他的期盼讓他產生了壓力,所以從他記事起,他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練琴和追求音樂之上,他在成長過程中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也沒有什麼朋友,我和他父親也試圖改變他,只可惜沒有成功。”
“這孩子總說他是孤獨者,孤獨者的路就是這樣,他甘之如飴。”
日野香穗子是毫不懷疑濱井美沙對兒子的疼愛和憐惜的,因為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她擔憂的神色就是完完全全的“母親”的神色。
少女覺得她現在明白了何謂孤獨者了。
“我只是很高興,月森君能欣賞我的演奏。”
她輕輕的聲音像是哄孩子一樣,卻奇迹般的撫平了月森蓮輕蹙的眉頭。
“我可以留下你的聯繫方式嗎?”
靜默之後,他忽然這麼說。
紅髮的少女已經離開了許久,而月森蓮卻依舊看着手機屏幕上板板正正的名為“日野香穗子”的聯繫人名片。
片刻以後,他拿起了小提琴,輕柔的曲調開始回蕩在琴房中。
那是她在上一次比賽時所演奏的那首曲子。
不知不覺,這個旋律就回想在他的腦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