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這幾天過去,中御門松理的眼睛開始能看到模糊的影像了,不過視力很差,要是走到他面前五米以內,他勉強能看得出來有人影站在他身前,但是如果對方不說話的話,他連性別都辨不清。
有了這點兒視力,他就閑不下來了。他在這無權無勢無靠山,負責收拾東西的侍女欺負他又瞎又啞,幹活都是陽奉陰違的,所以房間有些凌亂。
別看花樓里的人表面上光鮮亮麗的,實質上,大部分人的私人生活空間和他們的精神世界一樣,都是一團糟。
中御門松理不過是在這裏的過客,他也沒有使喚別人的想法。只是恢復了點視力,看不得自己要睡在亂糟糟的房間裏,便自己動手收拾起來。
先是把屋子的地板擦了兩遍,將為數不多的傢具也擦個乾淨,然後擺放合適的位置。放衣服的大柜子放在西邊的角落裏,將衣服規規整整地疊好之後放進去;小柜子裏面放的是梳子、筆墨等的日用品,擦拭乾凈,一件件地擺放整齊。圓形的鏡子有些破舊,上面還有划痕,但是被擦的一塵不染地放在小柜子上面。
中御門松理雖然不待見那個輕浮男,可是他帶來的花是無罪的,辜月城難得多了點鮮活的元素,他還是將花處理了一下。
藍染惣右介回來的時候,看見這個偏僻小院的房間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的,而他正拿着剪刀,修剪着花枝。
[藍染先生,你能幫我到門外撿幾根樹枝嗎?撿的就好,不要去樹上折。]
藍染惣右介聞言出去庭院裏給他撿了幾根樹枝,遞到他手裏。見他將枯枝和花插到花瓶里擺弄,不一會兒就把花插好了,放在進門就能看到的壁櫥上。
在枯枝的映襯下,本來不起眼的鮮花顯得越發生機勃勃。
又到了夜深的時候,雖然游郭依然熱鬧,但中御門松理的生物鐘告訴他,是時候要入睡了。
還沒褪去的藥效,讓他容易覺得睏倦,然而他還是抵抗着倦意,翻看藍染惣右介畫出來的游郭地圖,因為看不清,臉都快貼到紙上去了。
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救人,得要做萬全的準備,在游郭這種吃人的地方,逃跑失面臨的後果,是無法想像的殘酷。
遇到不清楚的地方,他就問藍染惣右介,等弄明白之後,又在旁邊標上了註釋,並寫上了還沒解決的問題。
“行,明天我就到你說的地方去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不過,現在真的很晚了,我得休息了。”這具義骸需要睡眠來補充體力。
[嗯,那就睡覺吧,啊,被子我拿出去連廊那裏晾了……]
“我剛剛拿進來,放在這兒了。”
[今晚比平時都要冷,睡覺的時候火爐還是一直燒着吧,窗戶要開一點,不然會一氧化碳中毒……]藍染惣右介感覺到在他手心寫字的手頓了一下,抬頭一看,中御門松理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垂着眼瞼,愣在那兒發獃。
藍染惣右介捏了捏中御門松理的手,讓那雙明亮的琥珀色眼眸回過神來。
只見他自嘲的一笑,纖長的眼睫毛眨閃了兩下,在手心繼續寫道,[差點忘了,都是死過了的人,在這裏就算是一氧化碳中毒,都不會再死第二遍。]
“之前聽你說過,這裏的人就算受了相當於活人那樣的致命傷,只要攝取足夠的營養,過一段時間就能恢復原狀。”
[是的。]
“那假如,整個身體都遭到破壞呢……”
[被破壞到一定的程度,靈魂就會脫出,變成像史萊姆那樣……]中御門松理用手比劃了一下,畫出了一個排球大小的球形,[就是這樣的……一個透明的小團。]
“你見過?”
[嗯,我來到這裏的時候,運氣不太好,沒有落到十二座主城裏,而是落到了城外的荒郊。那裏是異獸出沒的地方,被異獸襲擊,身體被吃掉而變成的‘史萊姆’,那邊多得是。]
在城外荒郊的那段日子,中御門松理過得非常狼狽,飢不果腹,疲於奔命,一路上,和尤菲徐倫他們互相扶持,好不容易才去到了皋月城。
那兩個孩子過世的時候都不滿二十,所以皋月城很快地接納了她們……
中御門松理一邊想着那兩孩子,手上也沒停歇地鋪好床褥。
藍染惣右介在一旁等着他利落地收拾好床褥,看着暖融融的火光將他的背影拉的長長,總覺得有種奇妙的感覺。
這幾天他在游郭里探勘,看見了形形色色的骯髒事,污濁之氣蔓延到整個辜月城,但是回到這個小小的房間,這裏就像一片凈土,將外面的污濁之氣拒之門外。
空氣瀰漫著輕淡的花香,光亮的地板,一塵不染的簡單陳設,還有乾爽溫暖的被窩,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就是讓人倍感舒適。
今晚,應該能睡個好覺。
***
知道中御門松理能看見點東西了,侍女領頭又帶了花道老師過來,她們進門就看見放在壁櫥上的鮮花。
嫩黃的花朵纏在枯枝上,造型古樸,點點鮮活,那一絲生機於腐朽之中破出。讓人聯想起冬末之後,冰雪消融,這點嫩黃將會喚醒其他沉睡的生命,盎然的生命力將會於漫山遍野中蔓延。
日式的庭院喜歡黑白交融的‘枯山水’,白色的細沙,黑色的枯樹,褐色的石頭,上面點綴着苔蘚,這樣平靜的元素使人變得寧靜安詳。而花這種熱烈的元素是不會出現在‘枯山水’當中的。
這白色的樸素花瓶,黑色的枯枝,一看便是枯山水風格,但這盆插花則是反其道而行之,用嫩黃的花朵破開死氣沉沉的黑白。
那花道老師仔仔細細參詳了一會,說道,“哎呀,這個……我那一套要是教了羽藍小姐,那怕是太過俗氣了……”
“哼,”那侍女領頭哼哧了一聲,“既然連這也不用學,那也不用學,那羽藍小姐還是來學上妝吧。”
領頭的侍女,自己最主要教的便是化妝和裝着,雖然這位羽藍小姐在別的地方都不用操心,偏偏就是不肯換上游女的服飾,畫上艷麗的妝容。
中御門松理一聽就想跑了,那些游女上妝好像是抹牆灰似的,厚厚的一坨糊在臉上,還乾巴巴的……
不過侍女領頭早就料到了羽藍小姐又要上演那一出你追我跑的追逐戲,早就命人守在了門口。
“徐倫,攔住羽藍小姐,不要讓她跑了!”
什麼!已經跑到門口處的中御門松理,突然聽到了熟悉的名字,一個急剎。
徐倫?是同名嗎?可‘徐倫’不是什麼常見的名字啊。
門口出現了一個高挑的身影,雖然背着光,但是頭上的那兩個小揪揪特別的眼熟。
她怎麼也來這裏了!
獃滯了的中御門松理被那個高挑的人一把拎起,拎到了侍女領頭的前面。
“做得好啊,徐倫,讓你過來真的沒錯,力氣大就是好,幫我按好羽藍小姐。”
目前只能發出“啊嗚~”聲的中御門松理,看着突然出來的這個高挑女孩,瞪着眼睛啊啊嗚嗚的,看起來有點焦急,但是這位大少爺儀態學的太好了,一舉一動的抑制着自己,這舉動落在旁人眼中,還以為他只是在抗議。
那高挑的女孩湊到他的耳邊,悄聲用異國語言說道,“嘿,松理,放鬆點,別大驚小怪的,等會人家看出來我們認識就更麻煩了,那幫老妖婆很壞的,老是不給飽飯吃。”
中御門松理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無奈地看着她,似乎很擔心她身上的傷勢,也不敢掙扎。
然後領頭侍女手中拿着的、沾着厚厚粉液的刷子就往他臉上刷過去。
“嗚!”奇怪的觸感讓中御門松理感到強烈的不適。
那群侍女興緻勃勃地看着他,將他的臉部、脖子的肌膚都塗成了雪白的顏色,象徵著純潔,紅色的眼線和眼影帶來了楚楚可憐的風情,濃烈的紅唇帶來魅惑色彩。
侍女們在紛紛中御門松理上妝效果好看。
“羽藍小姐原本就很好看了,五官臉型都無可挑剔,就是下顎線有點硬朗鋒利,這樣一上妝就顯得柔和嫵媚多了。”
“是呢,不過這裏眼廓的眼影和鼻影,以後得打得淺一點呢,羽藍小姐的面部很立體,眉骨和鼻骨不需要再突出了。”
“羽藍小姐的氣質不適合畫這種挑眉呢,要平一點,來重新畫吧。”
“果然,就是得試試妝才知道!”
然而自小在美麗國長大的空條徐倫,欣賞不來這種來自極東之地的‘美妝’效果,在一旁捂着肚子憋笑。
一個下午,中御門松理都像個人偶那邊被畫來畫去。
而能制住他空條徐倫,則是作為打雜的侍女,被侍女領頭分配給了中御門松理的這邊。
侍女領頭給出的理由是,“哦呵呵,這個徐倫不太懂日語,所以不會被羽藍小姐寫的東西氣跑,對了,徐倫,你今晚就直接睡在羽藍小姐房間的雜物房吧,等下你把你的東西挪過來,自己收拾一下。”
平日都被中御門松理陰陽怪氣回懟的侍女們,今天終於樂呵呵地離開了他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