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與灰燼之鑰07
推門。江戶川柯南沒猜錯,他們的確都在護理室。
毛利蘭正靠在臨時病床上和毛利小五郎講話,後者着急忙慌地倒水,嘴上還在痛罵犯人,江上步躺在隔壁那張上兩眼無神,不知道被迫聽了多久中年男人的碎碎念。
“江上步同學?”
柯南撲向了他的小蘭姐姐,碇吟選的視線轉向另一位倒霉蛋,床前空落,“……你監護人呢?”難道警方還沒和他家裏人說嗎,竟然沒有一個人來接。
隔壁床其樂融融,江上步多少有點尷尬:“這個啊,警察應該跟我叔叔說過了吧,不過他肯定在酒會應酬沒空……”
“沒事的。”少年坐在床上還挺樂觀,“頭磕到了地上而已,其實沒有腦震蕩,吸入迷藥被打了頓——也還走得動,等做完筆錄一個人回家就行了。”
護理室的空氣靜了一瞬。
光監護人不是父母這條就足以讓人浮想聯翩。
“那就太晚了。”白髮青年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躺着吧,待會我送你回家。”
太多東西在夜色里潛伏。
“謝謝。”江上步驚訝而隱蔽地打量他的神色,確定沒有任何同情意味后才點頭。
碇先生就像哥哥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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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上步做完筆錄已經將近八點,這還是柯南替毛利蘭謙讓的。
白日裏再怎麼暖和,入夜起風也冷得刺骨,大衣翻飛,碇吟選插着兜走在河邊,覺得這路線實在離譜:“你不是江上集團的嗎,怎麼住得這麼偏?”
縮在羽絨服里的少年悶悶地解釋:“其實再走一會,河對岸就是郊區的別墅群了……雖然房子挺好的,但上學的話,也是真的麻煩。”
“你叔叔是江上集團的董事長江上環吧?”春風不柔,碇吟選開始考慮買條圍巾了,“那給你在學校隔壁街買間公寓大概不難,怎麼,他是要你每天都必須回家嗎?”
江上步沉默了下:“……是啊,畢竟小時候我被人買兇刺殺過。”
因為他是江上集團的唯一繼承人。
月明星稀,久久的沉默。
只有風聲鼓盪,江上步最終在自己被焦慮淹死前率先看向了同行人,結果發現對方其實在看手機:“碇先生,你——”
“江上同學。”碇吟選打斷了他的話。
“你是真的很喜歡築城院椿啊。”
高中生不明白他想說什麼:“嗯,什麼?等等,怎麼突然說這個——”
神探停住步伐,真摯而不解地盯着他:
“我是說,男性的嫉妒心也太可怕了吧。”
“之前的跟蹤犯也是你,現在又貼追蹤器,你是病嬌嗎——因為築城院椿多提了兩句工藤新一,就決定為了報復他而謀殺毛利蘭?”
“沒有下手是因為你發現築城院椿的GPS顯示在警視廳,以防萬一,只好讓你雇傭的那個人把你捆起來裝成無辜人士。”
“以上,我有哪句說錯了?”
江上步面無表情地頓住回望。
氣溫低得指尖和心寒涼。
真是的,像哥哥一樣嚴厲啊碇先生。
“不用回家了,江上步。”碇吟選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們可以回暖氣充足的警視廳了。”
令人迷惑,對方竟然沒有逃跑和反抗的意圖。
“你在說什麼啊,碇先生?”
少年笑起來,斯文俊秀,是學生會長的優等生模樣,“空口無憑的,你有證據嗎?”
“FAKE的消息記錄禁止外傳,既然你從椿那裏拿到了連結,應該知道觸犯條例會是什麼下場吧?何況那群警察可恨不得把使用者和FAKE一起消滅,你和椿只會倒大霉的。”他甚至善意地提醒。
碇吟選定定地看着那雙含笑的眼睛。輕鬆下全是傲慢與篤定。
他剛才划手機就是在拜託江戶川柯南進行駭客操作,畢竟當時主事者的手機落在了他手裏,他也盡量把信息都複製發送給了自己。而既然小偵探對網警的搜查不可置否,他背後一定存在先行一步過了的高水平黑客,隨後就很簡單了,在他和江戶川柯南都在做筆錄的時候,那位黑客破解和追蹤個交易賬號當然綽綽有餘。
江上步的計劃很成功,只輸在找來的人水平太次。
“你,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上築城院椿?”碇吟選忽然天馬行空地跳了話題,“江上步,你本該是比現在更理智和殘忍的人。”
“這我不否認。”黑髮少年聳了聳肩,“可能愛就是這種富有魔力和詛咒的東西,它讓我父親為了救我母親雙雙赴死扔下我,也塑造我成為現在的模樣。”
他的語氣虛幻起來,欣喜而飄渺。
“至於我喜歡上她——不是超簡單的嗎?你們這種盲人是看不見的。無法反抗,永遠忍受,忍受磨難的靈魂,破碎的裂口如此美麗……”
“我的珍寶,必然是最璀璨的,最美麗的。”
“它的價值在於舉世無雙,並屬於我。”
他願意把自己的心給築城院椿。
——前提是築城院椿聽話。
“那看起來你在她面前才是演技最好的時候。”風壓不住碇吟選的聲音,“學生會長,你在學校里還真是處心積慮。”
江上步揚起笑臉:“沒辦法啊,沒有人會喜歡怪物,我只能穿上件好看點的衣服去見她啦。”
寒江月冷,神探的語氣都顯得沉重起來。
“你這是都承認了?”
“我——”開玩笑,我承認什麼了?
江上步很想這麼說,但對着那張衝擊性的臉,那雙關切而憂鬱的紫羅蘭,被珍重着的感覺油然而生,他近乎鬼迷心竅地脫口而出。
“是啊。”
他知道,碇吟選名為偵探的皮底下,是跟他一樣的同類。他的直覺嗅得到那種味道。
有人嘆息了一聲。從碇吟選的口袋裏,夾雜着微不可察的電流音。
他一直和江戶川柯南通着電話。
名偵探坐在警視廳里,錄音一秒一秒地跳動。
這個夜晚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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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被押回來的江上步抵達,警視廳再次陷入忙碌,“偶然”忘掛電話提供了有力證據的小偵探又被留下來等着做新筆錄,毛利小五郎倒是先送毛利蘭回家預約各項體檢了,直接把他塞給碇吟選。
捧着熱水的江戶川柯南只好無所事事地划手機。
“這件事會有組織的痕迹嗎?”他打字如飛,“雖然我不想說這句話,但客觀上來看,FAKE簡直是為組織量身定做的。”
然而,既然組織的勢力遍佈全球,軟件裏面就不可能只有日語,不涵蓋多種語言和內置翻譯的話,再怎麼也得把語言換成英文吧。
灰原哀的速度也不慢,眨眼就出了一行:“有可能,但概率很小,他們一般不會幹這種小打小鬧,也不會隨意把信息外露——你沒從碇吟選那裏拿到邀請碼嗎?”
FAKE,給犯罪分子是狂歡地,給警察和偵探就是釣魚執法的魚塘。
“我——”江戶川柯南梗了下,“還沒找到合適的空當跟他說這件事。”
“那我個人建議是不要管了。”灰原哀的字符冰冷地閃爍,“你舉報這一個,他們隨時都能轉換陣地,不但沒有實質性處理,而且平白惹事,江戶川,你最好別做什麼把全東京安危都放在自己肩上的蠢事,聽懂了嗎?”
她在隱憂。灰原哀完全能想像江戶川柯南着魔似的盯着FAKE破案的場面,但到處妨礙黑色人士也有危險,總有一天,這個過於活躍的小偵探會再次進入組織的視野。
那時候,他們又能逃到哪裏去?
“好吧。”他打下這樣的字眼,卻清楚內心並沒有放棄,“你先早點睡吧,博士肯定在後面盯着你——”
“……拜託你們了。”有點熟悉的聲音響起。
他一個支棱從沙發背往外眺望,在門口邊緣發現一個身影,風戶忍正和伊達航說著什麼:“雖然京介哥是我的親人,但我沒有說情的意思……只是,沒想到他竟然……希望法律能公平審判他吧……”
“連續設計謀殺三位警官,甚至妄圖在逮捕現場襲警,即使犯案未遂我們也必須給民眾一個交代。”原本緊繃的伊達航緩下來神色,“當然,我們會按照規定來的。”
面色複雜的心理醫生離開了。
伊達航搖搖頭,回頭一眼就看到了趴着聽牆角的男孩:“柯南?你怎麼在這裏,筆錄還沒輪到嗎?”
“因為碇先生還沒好啊。”江戶川朝他擺擺手,溜回原來的位置。
屏幕里是灰原哀的最後一句留言。
“別死了,大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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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的筆錄就快了許多,九點半不到碇吟選就能抄起柯南走人送回毛利偵探事務所,要是再跑快點,他說不定還能趕上7-11的特惠便當。
“安室先生?”江戶川柯南出聲。
走到樓下時波洛還亮着一盞燈,安室透正在收起門口的熒光板,背影一轉就是張笑臉:“柯南、碇先生?這麼冷的天,小孩子還是早點回家吧。”
“……我知道啦。”男孩乖乖揮手,“安室先生也要早點回家喲。”
江戶川柯南和碇吟選交換了個發現一致的眼神。
是啊,安室先生,這麼冷的天——
你身上為什麼會有一股水汽深重的濕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