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多謝好意。”
黛玉微笑頷首,就要離去,便是不去杏花林,後山也有旁處可以走走。
那個姑娘也微笑頷首,退回母親身旁,卻見她母親正看着黛玉,面色遲疑:“這位姑娘,冒昧一問,可是姑蘇林家的?”
林鐸偏頭看去。
林家祖籍姑蘇,可已兩代未曾回去了,姑蘇林家,也只林管家嘴裏會說那麼一兩回罷了,旁人,卻沒有如此稱呼的。
黛玉臉色淡了淡,不欲回答。
像是知道這樣說話太過突兀,那位婦人急忙描補:“姑娘莫怪,我乃金陵薛家,同榮國公府乃是姻親,瞧着姑娘面善,故有此一問。”
聽了這話,黛玉隱約知她身份了,母親曾說,二舅母出身金陵王家,還有一個嫡親妹妹,嫁給了金陵薛家。
話已至此,黛玉只得笑笑:“雖不認得夫人,但金陵薛家,我還是聽母親說過一二的。”
那婦人趕忙走過來,面色熱情:“那我果然是沒有認錯,我聽姐姐說,你閨名喚作黛玉,可是?”
又看向林鐸:“這個就是鐸哥兒罷?這樣大了。”
林鐸假裝懵懂,看了看黛玉,然後拱了拱手,算是行禮。
黛玉亦微微一禮。
這位薛夫人瞧着歡喜不已,從手上擼下了一隻金鐲子,給黛玉戴上。
“咱們雖無直系姻親,但也是同氣連枝的家族,我們初來揚州,本該去拜會才是,只是聽聞…”
薛夫人說著頓了頓,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又接着道:“可今日能見,實在緣分,一點子心意,還望姑娘不嫌棄。”
林鐸看着那大金鐲子,鑲珠嵌玉的,得有幾兩重的樣子,在黛玉的手腕上甚是突兀,他下意識的扶住了黛玉的手腕:“阿姊,小心。”
可別把手腕折了。
薛夫人有些尷尬,這個小鐸哥兒是什麼意思?小心?
再看黛玉確實生的過於纖弱,金鐲子在她手上,仿若重有千斤一般,心裏不由得嘆了口氣,姐姐倒是所言不虛,林家丫頭先天不足,沒什麼福氣的樣子。
但送都送了,她只能恍若沒看到林鐸緊張的表情,又解了一枚玉牌放到林鐸手裏。
還握着他的手拍了拍:“鐸哥兒,今年幾歲了?在哪個書院讀書呢?”
見面禮不好推辭,林鐸只好拿住那枚帶着香粉氣的玉牌。
“謝夫人,我如今在家中讀書。”
薛夫人一笑:“哎呦,也是我記性不好,林大人可是探花郎,他的小公子哪裏需要去外頭書院裏,又哪個夫子能及呢?”
林鐸迅速抽出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笑。
薛夫人身後的小姑娘這時也走了過來,沖黛玉一禮:“原以為是相逢何必曾相識,不曾想卻是落花時節恰逢親。”
“林姑娘,這是我的幼女,乳名寶釵。”薛夫人慈愛的看了看自己的女兒。
黛玉回禮:“薛姑娘。”
“你們年歲相差不大,想必能說到一處,前頭有個亭子,咱們去那裏一坐再敘可好?”
黛玉還未開口,薛寶釵便先笑道:“母親!真是見了林姑娘就歡喜的不知道怎麼才好了?也不問問林姑娘可有旁的事不曾?”
這話倒是有禮,但薛夫人卻猛的落下淚來,黛玉跟林鐸見了都甚是震驚,齊齊退後了一步。
我們什麼都沒做!我們還是小孩子!
“我,我只是見這樣好的孩子,心裏實在喜歡的緊,又難過賈妹妹,年紀輕輕就…”薛夫人拭着淚,哭的乍一看真真切切,貨真價實。
林鐸蹙眉,他阿姊好不容易今日不哭了,這個夫人莫名其妙又給他母親哭喪起來,不是惹他阿姊跟着傷心嗎?且此時不哭都顯得阿姊不孝啊!
黛玉此時並不想哭的,薛夫人於她不過是八竿子才能打着的姻親,同陌生人沒什麼區別,而母親也只是知道這門姻親罷了,同薛夫人從未見過。
一個陌生人在她跟前為根本沒見過的人哭的萋萋艾艾,她只覺得有些荒謬,哪能有什麼感同身受?
不過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跟着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林鐸耐心已經用完,他拖着黛玉的大金鐲子,故作疑惑道:“阿姊,我們是不是不用去給母親念經祈福了?”
“自然要的。”黛玉牽住他的手,沖薛夫人一禮:“夫人,我們還要去給母親念經祈福,恕不能陪了。”
“是我耽誤了你們才是,我們自金陵而來,帶了些土儀,改日讓我那不成器的哥兒送去府上,他鄉異地,咱們算是唯一的姻親了,倒也不用顧忌那麼多的。”薛夫人又拉着黛玉的手拍了拍。
“林姑娘,你我初見,我虛長几歲,便厚顏稱一句林妹妹,也無旁的贈你,這有一套葉隱瓷,贈予妹妹,來日杏花煮雨,也是雅事。”
薛寶釵說罷,就從身後的丫鬟手裏拿了一個盒子放進黛玉手中,然後再行一禮,就拉着薛夫人而去。
黛玉推辭的話都來不及出口,只是覺得越發怪異了。
林鐸看見她們已經沒了人影,趕緊擼下了黛玉的大金鐲子,扔給了風輕,風輕雙手捧着,都覺得手腕一沉,不禁小聲道:“真是難為姑娘了。”
黛玉笑了笑:“阿鐸一直給我托着,我倒是沒覺得累。”
雲淡則接過黛玉手裏的盒子,林鐸抬抬下巴,示意她打開看看,雲淡聽命打開,卻是兩隻杯子,都是主人杯,青瓷龜裂紋,裏頭最為妙,是一枚新鮮葉子嵌在杯底。
“姑娘,這倒是未曾見過的手藝。”雲淡道。
黛玉看了兩眼,點頭:“恩,倒是很有意境。”
林鐸伸手摸了摸杯底,觸手涼滑,沒有任何凸起,葉子竟然是在裏頭的。
“有意思。”他冷冷一笑。
雲淡合上盒子,讓後頭的小丫鬟小心捧着,自己仍舊伺候黛玉身側。
一行人又往後山而去,杏花林既然去不得了,那就只能去半山腰的回首亭,那裏也能遠遠的賞花。
“阿姊,你可累不累的?我扶你。”
“還好。”
說是半山腰,實則也就是一百個台階,又不陡峭,黛玉原先也走過,故而心裏不杵,由着林鐸半扶着,並沒有多累。
到了亭子,風輕雲淡鋪了墊子,桌布,扶了黛玉坐下,又去旁邊煮茶,剩下的小丫鬟奉上點心瓜果之後,就去外頭守着了。
林鐸這才想起自己還得了塊玉牌,兩指嫌棄的捏住,見雪雁捧着洗手的水來,就把玉牌扔了進去:“給你了。”
雪雁愣了愣,看向黛玉。
黛玉點頭,她才怯生生的行禮:“謝大爺。”
林鐸洗了手,拿了塊點心吃了,才道:“阿姊,這個薛家,母親可還說過旁的沒有?”
“只說是二舅母的嫡親妹妹,還說薛家如今是皇商。”黛玉道。
“看她打扮,倒像是寡居?能離家而來,可見不是新喪。”黛玉想了想又道。
“一個寡居之人,帶著兒女來揚州做什麼?莫不是落魄了來投奔親戚?”林鐸又吃了一塊點心才道。
“她方才說同咱們家是這裏唯一的姻親了。”黛玉提醒。
林鐸冷笑:“她竟說不顧忌咱們府里有孝,要上門拜訪,若她不是真蠢,那就是另有所圖。”
“不過,若論權勢,榮國公府比咱們強的多了吧?母親不總說,外祖母家裏不同於旁處,何等顯赫富貴么?她若有所圖,也該去榮國公府才是,哦,還有一個更親近的金陵王家呢,也是顯赫世家不是么?邸報上,王家族長王子騰,又升了職呢,如今也是二品大員了。”林鐸若有所思。
“那個薛姑娘,行事倒比她母親妥帖許多,只是,她送我的東西…”黛玉停了停,林鐸瞭然,接口道:“投你所好?”
“恩,是我喜歡的東西,她方才話里的意思,應該是自己帶去杏林用的,能贈人,自然是從未用過的新物,但我看她裝扮,這等東西不像是她喜歡之物才是。”黛玉端茶飲了一口,神色疑惑。
“興許只是這種東西手藝難得,所以比較貴重?畢竟那位薛夫人送你的金鐲子甚是富貴樣子,母女多少總有些相似罷?至於剛好合了你的意,是巧合?”
“這麼說也能解釋的過去。”黛玉雖這麼說,眼裏疑慮卻是未曾減少。
“但,恰巧遇見我們,不早不晚,又恰巧送你所喜之物…這也太巧了。”
畢竟,揚州那麼多寺廟,凈尋寺實在不怎麼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