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牙

寬闊的肩膀披上日光，純黑色的披風乖乖垂落。

這座地下基地已經被拆得差不多了，天花板上的大洞邊緣是斷裂的鋼筋和水泥，還有石塊在斷斷續續地往下滾落。

地下的空間因為被倒塌的建築殘骸給填滿而顯得逼礙了許多，男人這高大的身子再一進來，更是讓這小小的空間顯得格外擁擠。

蝙蝠俠警惕地盯着來者，在心中默默計算最後一批反抗軍的撤離情況。

而超人，則是看向眼前這位朝自己做出防禦姿勢的老朋友，冷笑道：“蝙蝠俠……又是你。”

在念到“蝙蝠俠”這個代號的時候，他的語氣冷淡無比，彷彿他們不是共事了多年的戰友，而是見面即眼紅的仇人。

事實上，自從蝙蝠俠主動離開了正義聯盟，並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使絆子的時候，他們之間的交情就已經被消磨光了——他們的理念不同，根本沒有共同話題可言。

而在上次他將蝙蝠俠的脊柱折斷的時候，他就警告過對方，不要再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不要妄想着偷偷做那些妨礙他的事。

超人是在調查亞爾密的時候掃描到了這座基地——一座把自己偽裝成鉛礦的地下工程。雖然知道就是蝙蝠俠的手筆，但能當場逮到本該在韋恩庄園裏養傷的蝙蝠俠，這點倒是“意外之喜”。

“我說過了，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現在超人的心情並不好，他不敢保證這次自己不會對蝙蝠俠做些什麼——亞爾密中心廣場的事件激怒了他，同樣是毫無同理心的瘋子作案，這讓他想起了大都會慘案。

他很想抓住蝙蝠俠的肩膀，厲聲斥責：“看吧，就是因為世界上還存在有這種藐視人命的瘋子，才會有那麼多起犯罪事件發生！”大都會，只是其中最極端的一個例子而已！

而當初，蝙蝠俠居然在他想要殺死小丑的時候阻攔他！

“你知道莫里森？”超人問。

蝙蝠俠沒有否認。

“你也知道亞爾密中心廣場發生的事？”

“知道。”

“哈，”超人譏諷地笑了一聲，“你不是指責我的做法不對嗎？那你寧願呆在這個毫無意義的老鼠洞裏默許他的行為，也不願意提前去阻止這件事？”

“不是默許，”蝙蝠俠說，“是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這句話彷彿戳到了超人的痛處，現在的蝙蝠俠，在他的眼中已經跟惡魔沒什麼兩樣了。

“但你明明有能力更早地阻止他。我不管你來亞爾密是為了什麼，但按照你的性格，你難道沒有在這之前就調查好了？”

蝙蝠俠沉默了。

雖然亞爾密的事情不是他主要在辦，他更關注的是在亞爾密之外的這座基地。但迪克也會按時向他彙報情況，他的確知道亞爾密還有莫里森這麼一號人物。

“我的部下還在莫里森那傢伙的老巢里發現了‘反抗超人政府’的標語——你該不會還懷有跟他合作的念頭吧？哈，反抗軍？”

迪克確實起過這樣的念頭，而蝙蝠俠也是默許的。只是，還沒等他們的計劃實施，悲劇就已經發生了。只能說他們確實沒預估到莫里森的發瘋。瘋子的思維，是旁人無法觸及的。

“你該不會還想指責我沒有通過司法程序就當場殺了那個畜生？蝙蝠俠，你也是個瘋子！”

兩人關於亞爾密的對話就這麼終止了。而超人這才提到了被蝙蝠俠掩護在披風之下的人。他從一開始就注意到蝙蝠俠那鼓鼓囊囊的披風了，只是因為對方的披風裏含有鉛質材料，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個人形。

“你在護着誰？沒來得及逃走的反抗軍成員？放心，我不會殺他的。”超人說，“我會按照你希望的‘司法程序’去處理他。”反正現在的律法由他制定。

蝙蝠俠皺了皺眉，冷聲道：“我不會讓你這麼做。”

“我記得你現在還有傷在身。”他的意思是對方根本攔不住自己。

就算蝙蝠俠隨身帶着氪石，他也可以讓蝙蝠俠根本沒有拿出氪石的機會——他可是聽到了對方背後齒輪運轉的聲音了，可見蝙蝠俠現在根本還無法靠自己自如行動。

當一個氪星人認真起來，就算是最厲害的地球人也無法阻止他，更別說，他只是想要掀開對方的披風。

銀髮紅眸的青年，就這麼突然暴露在了超人的面前。

注意到超人小幅度縮了一下的瞳孔，亞度尼斯露出了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嗨？”

剛才他一直被蝙蝠俠死死按在披風之下，沒想到還是被超人給挖出來了。這是他第一次在邀請函之外的地方這麼近距離地見到超人……在電視裏看到的不算。

這跟邀請函里那個可愛的大超一點都不像。現在的超人，身材高大，表情冷漠，穿着黑色的制服，給人的壓迫感比在電視上還要強烈。

就算之前就已經有了“死了就死了”的決心，亞度尼斯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他無比切實地理解蝙蝠俠所說的那句話了——“他已經不是‘克拉克·肯特’了，現在的超人是‘卡爾·艾爾’”。

他聽到超人說：“有意思嗎？製造這種拙劣的仿品。”

哦豁。蝙蝠俠說中了，超人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是仿造品。

“是還沒研究成功嗎？你的仿造品有點失敗啊，這心臟居然跳動得這麼活躍——”

伴隨着超人譏諷的話語，一道紅光從他眼裏射出！

亞度尼斯真的沒有任何解釋的機會！

但在觀察到超人的眼睛隱隱變紅的時候，時間好像靜止了。他的呼吸彷彿也隨之停止，血液里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改變了。亞度尼斯知道蝙蝠俠試圖推開自己，而他的身體也比他的大腦更早一步做出反應——他一個翻滾，堪堪躲開了這道針對他心臟的攻擊。

化纖布料被高溫融化的焦臭逐漸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彌散開來——亞度尼斯的袖子被燒到了。

如果剛才他沒能躲開，那現在他的胸口處估計會有一個大洞。

亞度尼斯心有餘悸地喘着氣，鼻尖縈繞的臭味越來越濃，細小的石塊與地面碰撞的聲音也在他的耳中放大。

他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

在夜翼帶着他去測試力量的時候，他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他的五感在某一瞬間會突然放大，而後又逐漸回到普通成年人的水平。

心跳……因為他的心臟問題，亞度尼斯會無意識地去數自己的心跳。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頻率在逐漸減少。

在頻率減少的同時，石塊砸到地面的聲音也更大了。亞度尼斯甚至能聽到五百米外的水管爆裂的聲音。

好像發現點規律了。他不合時宜地想。

然而，現在的他沒有時間去進一步探究，因為在下一秒，他就被超人掐着脖子給提了起來——試圖阻止他的蝙蝠俠被他給踹開，砸得身後的牆面裂開了一個人形的大洞。

牆體倒塌，煙塵瀰漫。

超人眯了眯眼，說：“有點意思。”

他用另只一手貼在銀髮青年的胸口處，能感受到在這層薄薄的皮肉之下，青年的心跳正在逐漸減緩。

可對方分明還遠遠沒到瀕死的程度，被他掐住了脖子，卻彷彿順着形勢一樣減緩了呼吸，就好像……呼吸對他來說並不是必須的一樣。

超人看向被廢墟壓住的蝙蝠俠：“你到底研究出了什麼怪物？”

煙塵之中突然有一道銀光閃過，超人眸光一凝，輕輕鬆鬆地彈開了這個朝他襲來的蝙蝠鏢。

蝙蝠鏢扎在了一旁的牆面上，沒等超人再說什麼嘲諷的話，就“嘭”地一下炸開了。

綠色的氪石粉末在空氣中飄散，混雜在灰色的煙塵里，十分嗆人。

超人頓時感到一陣無力。

但之前就見過這招的他早在蝙蝠鏢爆炸的時候就屏住了呼吸，並在綠色煙塵瀰漫到自己身邊的時候及時飛出了這座基地——他還沒忘記帶走被他掐着的人。

“住手……你會後悔的……”蝙蝠俠的聲音從地下傳來。

後悔。

這個詞，他已經聽過無數遍了，聽到讓他厭煩。

超人落在地面，把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青年身上。

可以看得出來，就算呼吸對青年來說不是必要的，被掐着脖子提起來的姿勢還是讓青年很難受。

他被迫仰着頭，那細細的眉毛緊緊地皺了起來，嘴唇微微張着，眼角也分泌出了些生理性的淚花。

他的心跳越來越微弱了，幾乎要接近沒有。

而掙扎期間，他那微微抬起的眼皮也讓超人看到了那雙明顯比最開始要猩紅得多的眼睛，裏面彷彿盛滿了暗夜的鮮血。

像，更像了。

而且這個相像程度，是在實時變化的。

超人突然有些好奇。

他不顧對方的掙扎，將手指探入了青年口中，用拇指去摸對方的上排牙齒。

口中突然多出異物的感覺顯然讓青年更難受了，可是被頂着上顎，沒辦法合上嘴。柔軟的舌尖一直在動，試圖將他的手指頂出去。

但超人已經摸到了——那兩顆逐漸尖利起來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