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收季

豐收季

每日早晚三炷香,拜天拜地拜三光。

唐秋生並不排斥這種儀式,因為這不一定是迷信,也可以說是感謝。

她將香插在了香爐里,然後雙手合十,許下了心愿,雖然今天是她的土豆收穫的日子,今天再來叩拜彷彿臨時抱佛腳,希望還有救。

所以我現在就去開盲盒了,唐秋生抬起了手,打了個響指,消失在了空氣里,然後出現在了人群的末尾。

她壓了壓自己的斗笠,加入了圍觀群眾。

廷尉早就吩咐拉幾台大秤過來,又叫了不少士卒,成熟的土豆被從黃土之中挖出來,然後抖落泥土,開始上秤。

黃澄澄的,結實的,看上去就帶着豐沛的生命力和水分的作物一份一份地裝在了筐里,然後官吏開始報數。

李斯摸出了一卷帛書,裏面記下了栽種的時候那些塊莖的重量和份數。

他隱隱有了一種預感,這種預感讓他整個人有幾分頭重腳輕的眩暈感,似乎在目睹什麼不真實的奇迹的發生。

第一隴收穫了。

稱量的官吏將一筐筐黃澄澄的馬鈴薯放在秤上,高聲報出數字,然後進行下一組。

李斯知道,一般來說種植糧食,一畝地能產三百斤已經是極限了,大多數時候都是按照二百五十斤來估算的,而且這還是豐年的數據。

“第一隴,”官吏高聲唱到,“二百斤。”

圍觀者們瞬間如同煮沸的開水一樣炸開了鍋。

這畝地多少有二三十隴,這玩意,居然第一隴就能產二百斤?

“是不是靠外邊的產的多,裏面未必如此。”有人竊竊私語道。

“不好說。”另一個人說,“看裏面的葉子,也很不錯啊。”

“葉子好,未必果實好。”另一個人搖頭反對道。

然而士卒們已經開始起第二隴了。

大量的植物塊莖翻滾而出,像是某種寶藏或者黃金,把每個人的眼睛都晃的花了。

他們從沒想過,這祖祖輩輩生活的,厚重的黃土地里,居然能夠蘊藏這麼多的東西。

全部起出來,會有多少斤?

五千斤?

絕對不止。

六千斤?

甚至於,八千斤?

光是聽到這個數字,有人忍不住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來告訴自己沒有做夢,他不在什麼雲上天宮裏,也不是長睡不醒來到天堂了。

“第二隴,”官吏的聲音開始發抖了,“三百斤。”

李斯的手緊緊地抓住了帛書,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他忍不住彎下腰,拿起了其中的一個,對着日光看着。

它黃色的皮,上面細碎的黑色斑點,以及壓手的感覺。

是他從來不敢想像的奇迹。

他深呼吸了一下。

是某種巫術或者幻覺么,這樣的事情會是真實存在的么,不會是六國的間諜排了什麼巫師矇騙他們,讓他們今年全部種植這種作物來疲弱秦國么。

他理當這麼想,也的確是他應該有的謹慎。

昨夜,秦王召見了他。

他是這麼說的,若是這種作物豐收,也許可以與原本的作物混種,但是總是要保證至少夠吃。

雖然說他並不願意懷疑那個少女,但提醒秦王是他應盡的義務。

年輕的秦王抬起手親手剃了剃燈,他慢條斯理地將燈花調亮,“看來廷尉是覺得明天會豐收的。”

“那麼,大概一畝,能收多少呢。”秦王問道。

李斯沉默了一會。

“一千斤?”秦王伸出了一根手指。

李斯搖了搖頭。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最少這些。”他認真地說,“五千斤。”

秦王的手在桌上頓了一下,“那廷尉怎麼看呢?”

“既然是仙人所賜,當然也是可能的,”李斯答道,“不過,臣以為,暫時不宜將五穀全都替代。”

秦王點了點頭。

“廷尉疑仙人?”他問道。

李斯深呼吸了一下,“臣不願做此猜想。”

秦王勾起了薄薄的嘴唇,輕輕地笑了一聲,“你想的倒是沒錯。”他說道,“寡人自覺,若是和仙人在一起時,寡人不會疑她,若是自己細想,卻又覺得應該做些提防。”

李斯垂下了眼睛,他知道秦王年少,是需要朋友的,他不敢恬不知恥地說自己算是什麼朋友,但是的確是這位年輕君王偶爾會分享一些想法的人。

“只是寡人疑過之後,”秦王似乎是嘆了口氣,很輕也很短,馬上就消失在了夜風裏,“又覺得,並不該疑她。”

“試種幾年這個決定,不會傷到仙人的。”李斯說道。

秦王點了點頭。

“臣只是多想了一點,凡事論事不論心,不會讓仙人感到委屈的。”李斯說,“而且更何況,仙人也應該知道臣是凡事都會多想一點的那種人了。”

“仙人是為天下計的人,我等的事情,不會冒犯到仙人的。”李斯徐徐地說,秦王聞言點了點頭。

銀雲櫛櫛瑤殿明,宮門掌事報五更。

“寡人等廷尉消息。”

“第五隴,”官吏大聲地宣佈,“二百七十斤。”

保底六千斤,唐秋生想,看來他們照顧的相當不錯。

“我搞回家一個,也特別能結。”有農夫在竊竊私語。

“我也是。”另一個人說,“我都被嚇到了。”

“果然是得仙人所佑嗎?”有人忍不住說。

“除非是仙人,否則誰能有這種能為。”

唐秋生轉過身,人群越積越多,再過一會,她非得出不去了不可,於是她分開人群溜了出去,找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直接回了宮裏。

她給自己選的落腳點是自己的床上,然後她順利地坐在了床上,抬起頭的時候,發現眼前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人影。

畢竟在秦國,非富即貴的人都是黑漆漆的,所以她表示接受的很好。

來人轉過了身,秦王站在一步之遙地地方端詳着喬裝改扮明顯是去觀察了一番自己成果的少女。

“仙人去看豐收了?”秦王問道。

“嗯,”少女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們栽的很好呢,我原本以為四千斤就不錯了,但是感覺你們應該能栽出七千斤來。”

“七千斤。”年輕的秦王重複道。

“是啊。”少女笑着說,“實際上,有些可以一畝收一萬斤呢。”

“這樣的話,”她比劃了一下,“就不需要那麼多人種田了。”

“有些人可以去做別的事了。”唐秋生興緻勃勃地說,“而且也有空去上學了。”

“如果每個人都上過學的話,整個秦國都是士了,那豈不是人才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了。”她說,“而且宣佈法令政令也更方便了。”

她想的實在太快也太遠,秦王思量了片刻,若是真的能每畝萬斤,她所說的事情,卻是一條好路。

教育當然意味着草民們會想的更多。

然而教育更是潤物細無聲地製造他所需要的國民。

“真是大豐收啊,”秦王嘆道,“大概廷尉和仙人說了,若是豐收,寡人就會讓平民們試種三年。”

少女認真地點了點頭,“唉,不錯不錯。”

“仙人不希望整個大秦都栽種么?”秦王問道。

少女搖了搖頭,“口味這種東西,一時很難變過來的。”她認真地說,“讓大家習慣習慣倒是也不錯,不過我個人來說,真的很喜歡吃土豆的。”

“而且我還有別的,”她攤開了手,搖了搖頭,“土豆雖好,但是也不能大家都用土豆來填鴨啊。”

“又不是喂牲口。”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一擊掌,“不如讓廷尉大人給我拿幾個,我給大王露一手怎麼搞土豆吧。”

她真的一點都沒有覺得自己被懷疑了,被揣測了,被試探了,被利用了,每次都是這樣的。

本來是計劃讓李斯來講試種之事的,這樣若是仙人降罪下來,也與自己無關,但是秦王卻是自己說了出來。

大概冥冥之中認為她甚至不會察覺到有問題吧。

秦王輕輕地笑了一聲,“仙人還會烹調么?”

“土豆這種東西很好做的。”唐秋生認真地說,“烤烤就行,然後撒點鹽就好了。”

她帶來的這些可是相當的品種優良,那句話怎麼說的,最高端的食材只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

“所以只要烤一下就行了,我們可以乘着月黑風高夜,找個地方。”

“為什麼要找個地方。”秦王提問道。

唐秋生突然想起來現在自己並不會山上一把火,所長愛上我。

於是她尷尬地笑了兩聲,“就是,生火不太安全,容易引發火災。”

“倒是。”秦王說,“每到了冬日,總是會出些事。”

“所以說得找個安全的地方。”唐秋生決定順着說下去,“然後找點柴火,先燒炭,之後把土豆放在炭火上。”

“烤到皮裂開,”她興緻勃勃地說,“就差不多可以吃了。”

“當然也可以切成塊來烤,看你喜歡了。”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如果大王有什麼喜歡吃的,也可以帶上,一起烤。”

秦王沉默了。

唐秋生開始激烈地反思自己,是不是打聽君王喜歡吃什麼犯了忌諱,她托着下巴,小心翼翼地偷眼看着秦王的臉色。

過了一會,秦王微微的,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

“當我沒說好了。”唐秋生小心地說。

秦王轉過了眼睛,他的眼睛生的很好看,前勾后挑的一雙黑白分明的丹鳳眼,垂下來的時候,顯得睫毛很長,遮住了一片陰影和眼睛裏的神色。

“寡人在想,”他停頓了一下。

我的死法嗎,唐秋生的內心深處迸發出了一個聲音,反正自己應該可以越獄,不要緊,問題不大,無論是什麼事,問題都不大,自己畢竟別的水平沒有,最擅長的莫過於跑路。

然而她很快就聽到了後半句。

“寡人喜歡吃什麼。”他說。

聲音很平淡,但是帶着某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寥,顯得就像華山頂上的雪蓋,亘古不變地空空蕩蕩地俯瞰着人間。

他的確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匱乏的年少時代,並不由得他選擇,後來回到秦國,父王很快病亡了,登基之後最不能提的莫過於喜好。

他也沒空去想,畢竟他還有統一天下的如此宏願等待他去完成。

他還沒有這麼坐在天地空明之中,思索自己想要吃什麼。

少女轉過了詫異的眼睛,她盯着青年的側臉,忘記了這算是某種冒犯,他很年輕,野心勃勃埋在他的骨子裏,這種人無論怎麼說,都是絕對的強欲之人,應該對自己所想要的東西,年紀輕輕地時候就瞭若指掌了。

口耳鼻身意。

這是最基本的欲求。

然而他說,他沒想過。

好像也不意外,唐秋生收回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鞋子上。

“反正我也不會做很多種,”她說,“那我就看自己的能力來了。”

這個時候,對國君的期許,無論是孔孟,還是李耳,抑或是韓非,都希望他是個聖人。

這樣世界才能絕對忠誠他,永遠跟隨他。

交付了絕對的信任和身家性命。

如果平民們讀過書,官吏們有一套可以照辦的規章制度,君王也不至於受到如此的重壓了。

於是她伸了個懶腰,“看大王想的這麼認真,到時候我全都砸了,大王怕不是要開罪於我了。”

秦王一瞬間收回了目光,眼睛一瞬間恢復了深不可測的墨色。

“勞動仙人了。”他說道。

閑雲野鶴也許真的對人有致命的吸引力,秦王想,也許古時有些君王自顧自地跑去尋仙訪道也並非沒有理由。

但是他不可以。

至少現在不可以。

但是當他走出這處院落的時候,的確沒來由地感覺自己徹夜未眠的大腦和神經都莫名鬆弛了許多,像是其中的阻塞和不暢快的地方都被疏通了一樣。

昨夜的憂心,疑慮,彷徨,好像水上書一般,瞬間消散於無形。

天高雲淡,白色的日輪高高地懸挂着,萬物生光輝,昭告着今天依舊是個好天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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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秦解鎖全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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