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水之魚4
泉雅是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
他睡眼惺忪地睜開眼,迷迷糊糊間看見有兩隻大眼睛懟到了他的臉上,還在滴溜溜地打轉,他瞳孔地震,瞬間清醒,一腳就把這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踹飛了出去。
那個東西沒太大重量,在地上滾出去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
泉雅心有餘悸地捂着胸口,定睛一看:咒……是咒靈!
這隻咒靈的大小有如一隻幼犬,外表奇奇怪怪,是一條長了四條小短腿的魚,兩隻突出的大眼有點違和地嵌在頭部,不太聰明的樣子。
這隻丑萌丑萌的小咒靈看上去也就比連四級都算不上的低級蠅頭咒靈強上那麼一點點。
能碰得到,也看得到,也就是說,他可能有咒力?
泉雅環顧四周,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磚,剛準備砸過去,就看到小咒靈打了個激靈,四隻小短腿肢體不協調地向後退着,最後躲到了倉庫角落的一個破破爛爛的紙箱裏。
“嘰!”
如此怕死的咒靈還是第一次見。
發現這隻咒靈似乎很弱小,泉雅逐漸鎮定下來,走到紙箱邊上,看到小咒靈在紙箱裏防備地看着他,直到他放下手中的磚塊,才試探性地探出了頭,泉雅見機將它一把抓住。
他近距離打量了一下這隻咒靈的形象,又聯想了一下他自己,頓時有些無語住了。
這隻長着腿的魚型小咒靈莫不是從他對疼痛和死亡恐懼的負面情緒中誕生出來的?可是為什麼這麼蠢?
看着正在他手中不斷掙扎的蠢萌,泉雅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時,他聽到倉庫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個分心,小咒靈掙脫了他的手一溜煙穿過倉庫跑走了。
等級太低的咒靈是可以穿牆的。
見狀,他趕緊推開倉庫大門追了出去,雖然是個又弱又膽小的小咒靈,但是再怎麼說也是詛咒,還極有可能是因他誕生的,不能坐視不管。
哪想這咒靈雖然弱,身法卻很靈活,跑得也快。泉雅不知不覺跑遠了,來到了海邊的公路一帶。
路邊的一個梳着雙馬尾,摟着布娃娃和童話書的小女孩兒正準備過馬路,他剛覺得女孩兒有點眼熟,就看到小咒靈跳到那女孩兒的肩膀上借力一躍,而女孩兒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一壓竟一個踉蹌向公路上倒去,與此同時一輛急速行駛的車輛正在接近。
他來不及思考,一個箭步上去撈起女孩兒撲到路邊,車輛隨即呼嘯而過,二人因為慣性向前翻滾了一段距離才停下,所幸女孩兒並未受傷,只是受到些驚嚇,眼睛緊緊地閉了一會兒后緩緩睜開。
泉雅看見女孩兒抬起頭,亮晶晶的大眼睛望向他,同時口中喃喃道:“……小美人魚?”
這句話始料未及,聽得他一愣,一時間沒有放開女孩兒。
“咲樂!”
這時,織田從不遠處匆匆趕到,一把從泉雅懷中奪過女孩兒抱起,看着女孩兒沒有大礙,神情才放鬆了一些。
泉雅這才想起來,咲樂是織田在戰爭中收養的五個孤兒中年齡最小的,也是裏面唯一的女孩子。
真是的,不要讓小孩子隨處亂跑啊。他起身望了望四周,果然已經找不到剛才那隻小咒靈的蹤影了。
被織田抱起后,咲樂繼續盯着泉雅看了好一會,“織田作,咲樂在公路上快被車撞到了,小美人魚救了我。”
“小美人魚?”織田順着咲樂的目光看向泉雅。
咲樂舉起懷裏的童話書,翻到有彩色插圖的一頁,指着裏面美人魚公主的人物插畫給織田看:“不信織田作你看!漂亮的紅色長捲髮和大海一樣的眼睛,咲樂才不會認錯!”
聽到這,泉雅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小孩子的童話幻想。但是該說不說不愧是小孩子,直覺敏銳得可怕。
當時他在開《人魚的惡魔契約》這篇文時,靈感有一部分就是來自小美人魚的童話故事,於是在這具身體的設定上,除了性別不同,外貌基本按照童話中小美人魚的紅髮藍眼來了。
“咲樂,哥哥是男孩子,是人類,你看哥哥不是沒有尾巴嗎?”織田耐心地回應着。
“織田作是笨蛋,怎麼可能讓人隨隨便便看到尾巴呀,會被壞人抓起來的!”咲樂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書里說了,小美人魚用自己的聲音為代價向巫師交換了一雙腿,而且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你看哥哥是不是還沒有說過話呢?”
跟織田講完道理,咲樂又繼續看向泉雅,心疼地問:“哥哥,你痛不痛?”
“咲樂,那是童話里的故事。”織田無奈地摸了摸咲樂的頭,把咲樂放到地上,“先去跟哥哥道謝。”
“哥哥,你痛不痛?”泉雅看到咲樂走近他拉起他的手,又問了一遍,“謝謝哥哥救了我,痛的話不要自己硬撐,咲樂幫你吹吹就不痛了。”
這次織田並沒有阻止二人的接近,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泉雅朝着咲樂露出了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
“是太瘦弱了些,但是從骨齡來看應該也有十六歲了,只是嚴重的營養不良而已,太宰,和你差不多大。”
某地下診所內,穿着白大褂的森歐外森醫生正讀着醫療器械的電子屏幕,分析着泉雅的身體數據。
太宰百無聊賴地在一堆瓶瓶罐罐的藥劑里挑挑看看,聞言他有點嫌棄道:“居然比中也還矮,要是讓小蛞蝓知道了估計會高興地跳起來。”
“還有一點,他聲帶的確有點問題,不能說話不是裝的。”森摸着下巴,“聽力沒問題,但因為發育不良,智力可能受限,能不能聽懂話就不好說了。”
“這樣。”太宰面不改色。
“身體裏也沒有被植入微型炸彈或可疑的晶片什麼的,好奇怪啊……太宰,你當時當真殺了他一次?”
“是啊,那麼近的距離,又是擊中頭部,換誰都活不了的吧。”太宰轉向森,點了點自己的眉心。
“原來如此,一點受傷的痕迹都看不到呢。”森透過醫療檢測艙的玻璃看着泉雅光潔的額頭,陷入沉思,“可以死而復生的異能嗎,如果真是敵人的話的確是很大的威脅。”
“具體是什麼異能還不能妄下定論,也有可能是因果一類的,那時他的復生已經成為一定會發生的‘果’,我的無效化才沒能起作用。”太宰冷靜地分析着,“本想從他嘴裏撬出來點東西,沒想到真是個啞巴,現在看來又可能是個笨蛋,看來我之前對他說過的話多半是對牛彈琴了。”
沒想到還真讓織田作給猜對了。
“太宰,一會兒圍剿敵對組織殘黨的行動,帶上他吧,藉此確認一下他是否與敵人有染。”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事先說好我是不會管他的死活的。”
見太宰無所謂地答應了,森微笑着補充道:“如果發現與敵人無關,那他就交給你了,我們現在正是缺人的時候。”
“哈!?我不要,森先生也太狡猾了吧!”
泉雅躺在醫療檢測艙內,在如此隔絕聲音的環境裏還是通過極好的聽力聽完了全程。
如此看來,雖然他的異能本質上很惡劣,但是通過締結契約得到的願望還是比較靠譜的,他的身份沒有露餡,也幸運地被認定為智力有問題。
除了得到了與自己身體有關的信息外,方才太宰的話也給了他一些啟發。如果太宰的推斷是正確的,異能無效化無法作用於“果”,惡魔契約異能改變了因果,他的死亡被抹除,永生成了客觀存在,那麼在這個世界裏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直接作用於因果,改變現實呢?
想到這,泉雅心頭一顫。
「書」。
在原著的設定中,存在一本空白之書,也是世界的本源,只要在上面予以文字,即可改變現實走向。如果得到「書」的話,說不定他可以破除永生回到現世。
就是不知道這個世界存不存在這個東西。想着,他用意識叫出了異能。
“怎麼啦,我的小美人魚?”黑影出現在他的上方,語調十分欠揍。
這個破異能竟然還不忘拿咲樂說過的話諷刺他。
泉雅白了它一眼,“這個世界是不是存在一本可以改變現實的「書」?我想知道它在哪。”
說完,他看見黑影在半空中肉眼可見地頓了一下,十分反常地只冷冷撂下一句話就徑直消失了。
那句話是:“無可奉告。”
從異能的反應來看,「書」多半是存在的,只是不知道因為什麼,異能不願告訴他,很可能和他想得一樣,「書」多半是這個異能的軟肋了。看來只能自己想辦法尋找,只是這茫茫世界,從何找起?明明剛有所突破,他就陷入了新的難題。
而且眼下,他還有另一件事需要擔心。
檢查完身體,泉雅被從醫療艙內放了出來,隨後被帶到前龍頭戰爭戰場邊上的一處廢棄大樓前,他和太宰站在最前面,身後是成群的黑衣人手下。
港口黑手黨圍剿敵對組織殘黨的行動要開始了。
泉雅手心已經滲出汗了,他何時親身經歷過這麼大的陣仗,這些人拿的可是貨真價實的真槍實彈,一會兒必將爆發火拚。想起先前被子彈擊中的痛感,他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無聲地抗拒,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就是這棟樓的地下嗎,老鼠們可真會藏。”
就在泉雅的內心正瘋狂叫囂着想要逃離時,他看到太宰氣定神閑地合上手機,偏過頭沖他露出一個微笑:“你先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