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宋征玉臉上的表情太好認了,聞池故不明顯地笑了一下,眼波微動。
宋明垣並沒有發現,他將宋征玉擋在了身後,開口很不客氣,一點都聽不出來兩人是即將合作的夥伴:“聞先生,請你注意一下說話的態度,小玉膽子很小,你會嚇到他的。”
膽子小,未必見得。
聞池故想,性子嬌倒是真的,只不過是跟他說了句話,就要覺得他凶。看宋明垣這麼維護的樣子,都能想像得出來他這種性格究竟是怎麼被宋家養出來的。
“抱歉,我只是跟玉玉開個玩笑。”既然兩個人都要聯姻了,稱呼上親密一點也是應該的,宋明垣找不出可指摘的地方。
雙方落了座,按理說這次宋征玉跟聞池故的見面,是要兩個人好好聊一聊的,可是宋征玉覺得他凶,在飯桌上不願意講話。他的樣子很有欺騙性,哪怕一直沉默着,看上去也並不讓人覺得是在鬧脾氣。
聞池故在侍者上菜的時候,低聲交待了句什麼,對方出去不久,很快又回來了,手裏還拿了一個抹茶蛋糕。
聞池故將蛋糕放到了宋征玉的面前。
“這家店的甜品很有名,嘗一嘗?”
蛋糕做得太精緻了,一看就讓人食指大動。儘管聞池故話里依舊是清冷腔調,但宋征玉還是抬頭看了他一眼。
“謝謝。”算是願意跟人講話了。
不過兩個不太熟悉的人,就算講話了也沒有很多話題。
包廂里大多數時候都是宋明垣在跟聞池故說話,兩個人主要是在商量十天後訂婚宴的相關事宜。宋明垣希望到時候不管什麼都要做到最好,不能出一絲紕漏。
這的確很符合他對宋征玉過分在乎的性子,對於聞池故來說,宋明垣的請求並不是很難辦到,因此這場談話勉強算得上是很和諧。
抹茶蛋糕差不多只有一個小朋友的手那麼大,不會在胃裏佔多少的位置。
飯菜在他吃完蛋糕不久就上來了,宋明垣時不時會給他夾一些菜到碗裏。
“不知道玉玉平時都喜歡吃什麼菜?等以後住到一起了,我也好照顧。”
他這話問的是宋明垣,看着的卻是宋征玉。
宋征玉有點不大習慣他用着冷冷的腔調這麼親切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更不習慣被對方這麼地看着。
宋明垣夾走了被他無意識戳得都要爛了的牛肉,放到自己的碗裏吃掉了。
“玉玉喜歡吃甜食,但不能太甜,而且一定要做得好看。”
“做菜的時候,以清淡為主,偶爾也可以口味重一點。”
……
“他的體質比一般人要弱一點,所以家裏最好常備着一名醫生。”
宋征玉在聞池故那裏不會住一兩天,不管是為了聞池故要了解,還是為了宋征玉今後能更舒服一點,宋明垣把有關對方方方面面的小癖好都說了一遍。
他的聲音不急不徐,跟聞池故面對面坐着,有一種兩個人是坐在談判桌上商量生意的感覺。
等說完了以後,宋明垣才喝了口水。
“暫時就這些,聞先生都記住了嗎?”
“差不多都記住了。”
宋征玉悄悄看了聞池故一眼,宋明垣說的那些話裏面,有些就連他本人都不太清楚。
可聞池故竟然只聽一遍就差不多都記住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當然嘛,他是主角呀。”系統感覺到了宋征玉心底的想法,跟他說道。
整場談話中,聞池故時不時就會有讓宋征玉想要看過去一眼的表現。
他的小動作根本就瞞不了坐在他身邊的宋明垣,在對方看來,就是宋征玉對聞池故很感興趣的樣子。
於是話題自然地就由別的方面往宋征玉身上帶了帶。
“玉玉有什麼想要跟聞先生說的嗎?”
“我……沒有。”沒想到宋明垣突然會這麼問他,宋征玉抬頭看了看兩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聞池故在笑,但仔細一看,又好像沒有,正襟危坐,看起來非常嚴厲。
宋征玉想起大學有個老師,板起臉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他不喜歡嚴厲的人。
聞池故很快又跟宋明垣聊起了別的事。
跟商場有關的話題聽起來太繞了,室內空調又足,宋征玉吃飽了后覺得有點頭暈。他不好打斷兩人的談話,只好輕輕拉了拉宋明垣垂在桌沿邊的一根手指。
等對方轉過頭來的時候,才示意自己要去外面轉轉。
“可以,記得把衣服穿好,外面冷,別亂跑。”
“我就在外面,不會走遠的。”
宋征玉把自己的小西服外套穿好,很快離開了包廂。
聞池故看着宋明垣一直等到包廂的門重新關起來后才收回視線,表情有幾分玩味。
“玉玉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吧,宋大少一直拿對方當小孩子對待嗎?”他說話也不見鋒利,彷彿只是尋常疑問。
宋明垣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切了一塊牛排吃了下去,才道:“我母親說,玉玉還沒成家前,永遠都是小孩子。”
果然,宋家對宋征玉的溺愛是一脈相承的,聞池故聽到他的話竟然也沒有多意外。
餐廳外面,宋征玉在出了包廂以後,就轉到了大堂坐着。他在裏面待得悶,臉頰也紅了不少。
“小玉?你怎麼在這裏?”
宋征玉正坐在那裏透氣,就聽到耳邊有人在叫自己。
抬頭看去,叫自己的人身上穿了一件跟餐廳服務生一模一樣的衣服。
他面露疑惑,季也自己說了身份。
“我之前跟你說,找到了一個還不錯的工作,就是在這裏。”
季也當然可以找符合專業的工作,但一來他還沒有畢業,二來他在自己這個專業上年紀還太輕,就算找到了,也賺不了什麼錢。
因此在此之前,他做的都是這種薪水比較多,但沒有太多專業要求的工作。
他跟宋征玉說話的時候,語氣很小心,偶爾露出的笑容里也帶着忐忑。
季也始終沒有忘記那天他跟宋征玉坦白的時候,對方沉默的樣子。他擔心宋征玉到現在還在討厭自己,剛才開口前,也是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才敢出聲。他太久沒有見到宋征玉了,忍不住想和他說話,哪怕只有一兩句。
“原來是這樣。”宋征玉沒有注意到季也的小心翼翼,“是我哥帶我來這裏的,要我跟聯姻對象見一面。”
“聯姻對象?”
季也雖然這段時間都沒有回宿舍,但他暗地裏也會關注宋征玉的消息。前段時間對方跟程秧走得比較近,可怎麼突然間又冒出了個聯姻對象?
太過意外,季也的聲音都高了許多。意識過來后,他立刻又壓低了聲音,然後問道:“小玉,是你哥安排的嗎?”
“嗯,好像是家裏安排的。”
因為宋明垣提起來的時候,林曇和宋昀都沒有反對。
“是誰?”季也也知道自己話語裏的急切有些不正常,但他已經無暇無顧及了,“我是說,你的聯姻對象是誰?”
“聞池故。”
最近這段日子,圈子裏可以說沒有一個人是不知道聞池故的,連季也都有所耳聞。
每天到這個餐廳來的客人有很多,偶爾從他們的嘴裏,季也也能聽到聞池故的名字。只是這些人提起對方來的時候,說的都不是什麼好話。
他臉上已經冒了點怒氣出來。
季也比誰都清楚宋家的身份地位,他不明白為什麼宋明垣要安排宋征玉去跟聞池故聯姻。
先不說對方不是從聞家長大的,就說以聞池故的手段,宋征玉那麼單純,要是落到他手裏還得了。
“那你、你自己願意嗎?小玉,你想跟一個陌生人聯姻嗎?”
季也問得愈發著急。
“我應該要願意的。”
“你真的要跟別人聯姻?”
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了宋征玉的面前,習慣的養成總是要經過許多天耐心培養的,程秧已經消失了差不多一周左右,宋征玉沒有在第一時間去看他手上的紅繩。
他更加沒有第一時間對程秧的質問作出回應。
“又不認得我了,是嗎?”應該是理所當然的質問,卻被程秧說得有點卑微,他蹲下身,將手舉到了宋征玉的面前,“看清楚了嗎?我是誰?”
被他這麼一提醒,宋征玉認出人來了。
“程秧。”他喊他。
“嗯。”
程秧將手放了下去,手腕上的紅繩是後來重新修過的,比最初看上去要亂許多。
“小玉還沒有回答我,是不是要跟別人聯姻?”
宋征玉不懂為什麼自己要跟別人聯姻,季也和程秧都跑來問他。如果不是為了任務,他本來是不願意的,都已經回答過一遍了,他沒心情再回答程秧。
“我要不要跟別人聯姻,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是真的這麼覺得的,並且是真的在疑惑。
程秧幾乎都氣笑了,“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們都做過那麼親密的事情了,你要和別人聯姻難道不應該跟我說一聲嗎?”
問話的時候,程秧緊盯着宋征玉的臉,企圖從上面看出點什麼。可宋征玉自始至終都是那樣不解,他更是發現,即使到了這個地步,自己也還是沒辦法對宋征玉說一句重話。
一旁的季也在聽到程秧說出“我們都做過那麼親密的事情了”時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程秧是什麼時候和宋征玉在一起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在意,也沒有資格生氣。
宋征玉從來都沒有這方面的概念,他不懂就算做過又怎麼樣,為什麼程秧要以質問的語氣來問他,而且那天又不是他自己願意的。他都說不要了,程秧還是一直咬他。
但是看對方有點生氣的樣子,他只是問他:“我跟你說了,你就能改變嗎?”
程秧被他問得啞口無言,蹲在那裏,只覺得心一點點地在變涼。
他不說話,宋征玉看到了他臉上還沒有痊癒的傷口。
嘴角的地方最嚴重,都結痂了。
“你的臉怎麼了?”
宋征玉抬手,卻被程秧避開了。
他站了起來,看着宋征玉的表情變成了一開始對着他的那樣,冰冷淡漠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說完,程秧不再追問宋征玉任何話,抬腳離開了餐廳。
他沒有說自己今天來這裏是因為臉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想回宿舍找他,順便給他打包一份吃的。怕宋征玉覺得餐廳的打包盒有味道,程秧還特意買了一個很大的不鏽鋼飯盒,洗了很多遍才帶過來。
等待的時候,他看到了宋征玉和季也,所以才會過來。沒想到一來就聽到了兩人之間的對話,知道宋征玉竟然要和別人聯姻。
程秧聽說過聞池故,無論是宋家還是聞家,都不是他可以高攀的。如果宋家真的打算跟他們聯姻的話,就像宋征玉說的那樣,他根本改變不了。
程秧並不是在氣宋征玉,他是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連喜歡的人都爭取不到。
服務生把已經打包好的飯盒給了他,程秧付完帳,拎着飯盒回到車子裏,整個人的力氣一瞬間泄了乾乾淨淨,扒在方向盤上好半天都沒有抬起頭。
“他怎麼突然走了?”宋征玉被程秧的態度弄得莫名。
季也看他並不是很在意程秧的樣子,開口道:“也許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吧。”
程秧忙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宋征玉看了眼時間,發現自己已經出來有二十多分鐘了,趕忙站了起來。
“季也,我要回去了,再見。”
“再見。”
宋征玉離開后,季也眷戀地在他坐過的位置上坐了一會兒,良久才又輕聲地道:“我希望能早一點再見到你,小玉。”
季也的心思要比程秧更細一點,他注意到自己剛才問宋征玉願不願意跟一個陌生人聯姻時,對方的回答是“應該要願意”,而不是單純的願意。
他沉思着,過了三分鐘的樣子,才站了起來。
宋征玉記得他是從哪條路走過來的,可原路返回的時候,發現包廂里的人已經不見了。
“哥哥?”他站在門口朝里喊了一聲,沒有人回答,於是又在周圍轉了轉。
正在他打算給宋明垣打電話的時候,聽到一個聲音問:“玉玉,你怎麼在這裏?”
宋征玉只注意到了對方的稱呼,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語氣,更忘了聞池故現在也喊他玉玉,下意識就將對方認成了宋明垣。
“我剛才去包廂找你們,發現裏面沒人,哥,你去哪裏了?”
聞池故聽到宋征玉的話,總算知道對方的臉盲症究竟有多嚴重。
他沒有說話,而是低身朝宋征玉靠近了些。從遠處來看,兩人之間的距離有些過度親近了。
“哥,怎麼了?”
“看看你的臉盲症有多嚴重,認不出來人就算了,怎麼連聲音、衣服,還有其它的小特徵也認不出來。”
聞池故說完,才往後退了一步,而後淡淡地道:“我不是宋明垣。”
“那你是……”宋征玉問到一半才意識到對方是聞池故,連忙住了口。
他平時認不出別人也不覺得有什麼,除了最開始有點慌張意外,差不多都習慣了。
可聞池故看過來的眼神清冷冷的,讓宋征玉有點不好意思。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聞先生。”
聞池故經常被人叫聞先生,但沒有一個叫的像宋征玉這樣,充滿了嬌氣。
他沒有故意跟對方為難,轉身帶了路往前走。
“你哥看你出去的時間太長了,不放心,所以去找你了。”他沒有說自己出來是為了什麼。
“那他現在在哪裏?”
“剛才我已經給他打了電話,說找到你了,現在應該在包廂。”
“哦,謝謝聞先生。”
宋征玉還在走,聞池故卻突然轉了過來,目光審視地將他從頭打量到腳,比在包廂第一次見面還要露骨,卻始終有種嚴厲的感覺。
“既然我們即將聯姻,玉玉對我的稱呼也應該更親密一些。”連說這樣的話,也像是佈置任務的口吻。
“我、我要叫什麼?”
“隨你。”
說完這兩個字,聞池故又轉身繼續往前。宋征玉跟在他後面,一路上都在琢磨應該要叫對方什麼,才會【更親密】。
兩人回到包廂不久,宋明垣果然就來了,問他去了哪裏。
“我去大堂透氣了,還遇到了季也,跟他說了句話。”
“季也在這裏工作?”
“嗯。”
“哥,你別為難他了。”
宋征玉想起來季也在宋明垣手底下辦事的事,兩個人雖然從沒有正式談起過,但上回宋明垣調查程秧差不多就把這件事攤開來了。
他難得會請求宋明垣什麼,再說,宋明垣本來也不準備要對付季也。對方在他眼裏,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罷了。
“玉玉放心,我不會為難他的。”
宋明垣帶着宋征玉來這裏的目的基本上完成了,他繼續跟聞池故確定了一些訂婚宴上的細節,就準備帶着宋征玉回家了。
“我個人有一場派對會在下周舉行,希望到時候宋大少能帶着玉玉一起來。”
既然他們要做出樣子給外面的人看,那麼宋征玉跟聞池故就不能毫無交集。
至少在訂婚宴之前,他們要把一切都做得更加真實合理。
因為跟合作夥伴見得多了,順帶着對對方的弟弟產生了好感,一來二去,兩個人就定親了,是一個邏輯再順暢不過的思路了。
聞池故說完后,宋明垣嘴角微抿,卻是點了點頭。
“你放心,我會帶玉玉準時來參加的。”
“那就再見了。”聞池故看向宋征玉,似乎要驗收方才對話的成果。
“再見,聞、池故。”
宋征玉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應該要怎麼喊對方。他試探地叫了聲聞池故的名字,沒見對方不滿,才鬆了一口氣。
路上的時候,宋征玉跟宋明垣提起了程秧剛才找他的事。
“玉玉是覺得他讓你產生困擾了嗎?”
“沒有,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那麼問我。”
“那你可以試着約他出來見面,把話講清楚。”
宋征玉聽到宋明垣的話,思考了一下,覺得自己的確是應該跟程秧把話說清楚。
他不喜歡他,也不會跟他在一起。宋征玉想,以程秧講道理的性格,過後應該就不會再糾結這個問題了。
“剛才怎麼叫聞池故的名字?”
“他說要叫得親密一點,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喊。”
“沒事,這樣叫就可以了。”
宋征玉決定跟程秧說清楚,回到家后就給對方發了條信息,想約他見一面。
只是以前會給他秒回信息的人像是沒看見,始終沒有回復。一直到宋征玉和宋明垣去參加了聞池故的私人派對,對方也還是音訊全無。
漸漸的,宋征玉就這麼把程秧的事情放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