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葉檀對自家的富有一無所知。
他堅定不移的認為他們家一窮二白的窮光蛋,銀錢什麼的是一分都不摳出來的,爹爹身上還背着外債,父子倆的小日子過得格外“拮据”,他明明知道家裏是這樣的情況,還給爹爹添麻煩,讓爹爹不省心。
想到這裏,葉檀悲從心來,眼睛宛如開閘的洪水,一顆顆晶瑩的淚珠簌簌的落下,他一面哭,一面哽咽着,小肉掌緊緊的攥着葉子珩的衣角,“崽崽對不起爹爹,崽崽沒有幫上爹爹的忙,還給爹爹添了煩,崽崽不是聽話的小朋友……”
葉子珩哪在乎這些呀,看着崽崽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把他心疼壞了,他輕拍着崽崽的背,溫柔道:“沒事的,這些事情,爹爹會想辦法解決的。”
小崽崽固執的搖了搖頭,他從葉子珩的懷裏鑽了出來,自顧自的在雜物堆里挑出一條細長的竹枝,他一面把竹枝伸向爹爹,一面伸出自己肉呼呼的小掌掌,他的眼眸含着淚水,認真的較勁道:“爹爹,打打,崽崽不聽話,打打……”
葉子珩哪裏捨得打他呀,葉子珩素來是把他捧在心尖上的,那滋味簡直就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哪怕天天看着崽崽,他都有一千個不放心,更別說打了!
“乖。”葉子珩長臂一伸,把小傢伙一攬入懷。
葉子珩耐心的用手帕擦拭着他的淚水,寬慰道:“好了,崽崽不要哭了,書上不是說了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崽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好。”
小崽崽順勢往他懷裏拱了拱,胡亂把臉上的淚水與鼻涕抹在他的華袍上,這一波操作直接把蕭彥景看得目瞪口呆,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葉子珩身上那件“平平無奇”的舊裳是一件上品的防禦衣袍,按照市價,一件上品的防禦衣袍,那都是要一千枚上品靈石的,更不要說,一枚上品靈石等於十個中品靈石,兌換成下品靈石的話,那就是一枚上品等於一百枚下品靈石,而一枚下品靈石等於十倆銀子,按照這個匯率來算,崽崽,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嗎?
別的不說,單是葉子珩身上那件昂貴的衣袍,別說賠付天香樓的損失了,哪怕讓他買下天香樓,那都是綽綽有餘的啊!
在葉子珩的耐心安撫下,小哭包慢慢的剎住了閘,他的小手掌緊緊的抓着葉子珩的衣角,小模樣像極了一塊黏人糖。
葉子珩眼底一片溫柔,大掌包裹住崽崽柔軟的掌心,寬慰道:“崽崽別怕,船到橋頭自然直,爹爹沒怪你。”
聞言,葉檀的小腦袋一個勁的往他懷裏蹭,模樣像極了不停摩擦主人褲腿的黏人貓貓。
緩過勁的小崽崽這才想起給他晾在一邊的蕭彥景,他的小肉掌緊緊的抓着葉子珩的小拇指,低聲祈求道:“爹爹,我們能不能把哥哥留下來?哥哥的處境真的很可憐。”
許是怕他拒絕,崽崽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爹爹,哥哥吃得很少的,崽崽可以把自己的飯飯分哥哥一半。”
瞧着崽崽這副眼巴巴的模樣,葉子珩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壞心眼的打趣道:“怎麼?崽崽你巴巴的把人領回來,可是喜歡人家?領人家上門當倒插門的?”
崽崽哪懂倒插門是什麼意思呀,他的眼眸清澈如水,不帶半點慾望,他露出了甜甜的微笑,他毫不吝嗇的誇讚道:“哥哥生得俊,崽崽喜歡!”
聞言,蕭彥景白皙的臉龐以肉眼可見速度漲紅起來,心跳在頃刻間失去了應有的頻率,“撲通撲通”的狂跳着,這對他來說,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葉子珩唇畔帶着笑意,只是他的笑意未到眼底,那漆黑的眼眸一片寒森森的,這一片冰冷只在他眼眸里停留了一瞬,他很快就恢復了往日嬉皮笑臉的模樣,“這樣啊,那爹爹知道了,小花貓你先去洗漱吧,爹爹跟哥哥談談。”
崽崽低垂着眼眸一副思考的模樣,半晌,他才抬起頭來,雙手環抱住葉子珩的頸項,紅唇飛快的在葉子珩臉上啄了一下,不偏不倚的親在葉子珩的側臉上,崽崽眼巴巴的看着他,扯着他的衣角撒嬌道:“爹爹不要趕走哥哥嘛,爹爹……”
“這件事我自有分寸,小花貓快去洗漱。”葉子珩用手指彈了彈他的額頭,不厭其煩的催促着。
崽崽扁了扁嘴,情不甘意不願的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赫然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
葉子珩啞然失笑着,眼眸滿是暖意,面對這個小黏包,他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他目送着崽崽離開他的視野,待他確定崽崽離開他的視線以後,葉子珩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一改在崽崽面前溫潤儒雅的模樣,他的目光微瞥,眼波流轉着,那上位者的威亞驟然而至。
這突如其來的威壓一度壓得蕭彥景站不住,萬鈞重的威壓直接壓在蕭彥景挺直的脊骨上,他身上的肌肉綳到了極點,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間溢了出來,他緊咬着唇瓣,極力隱忍着驟然而至的威壓,那雙明亮的黑眸在這個時候更加的乾淨純粹。
這才片刻的功夫,蕭彥景已是揮汗如雨了,他身上單薄的粗麻衣早就汗濕了,那強大的威壓一度讓他喘不過氣來,饒是如此,他身體依然筆直的站着,黑色的眼眸寫滿了不卑不亢。
眼看着他快要撐不住了,葉子珩這才慢條斯理的收回自己的威壓,他漫不經心的打量着蕭彥景,他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在這個時候格外的銳利,宛如一把鋒利的刀子,“根骨尚可,勉強有資格留在我兒身邊伺候。”
蕭彥景緊緊的抿着唇,臉部線條綳得緊緊的,赫然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蕭彥景心裏跟明鏡似的,跟蕭愷之那樣裝模作樣的嘴炮強者不同,眼前的這人才是真正招惹不起的幕後大佬。
他那點花拳繡腿在大佬面前,根本就不夠看。
在擁有絕對實力的強者面前擺弄小動作,跟自尋死路沒有什麼區別!
葉子珩擺弄手腕上的無妄寶璃,眼底一片清冷,“既然崽崽喜歡你,你便留下來,給崽崽當玩伴,至於你家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我自會替你善後料理,只是這蕭家日後的事情,便跟你再無關係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蕭彥景哪能聽不出他話里的弦外之音,這位大人的意思是要他從此跟蕭家劃清楚界限,安安分分的待在崽崽身邊當個盡職盡責的陪玩。
若是蕭家善待他,他又怎麼捨得離開蕭家呢?與世家子而言,家族便是他們的根,沒有人願意捨棄自己的根。
而他一想到蕭家便是發自肺腑的厭惡,若不是礙於蕭家切切實實的拿住了他的軟肋,他早就離開了,又何必在那兒仰別人鼻息,過着看人臉色的日子。
葉子珩的話,徹徹底底解決了他的後顧之憂。
蕭彥景低垂着眼眸,畢恭畢敬的應聲道:“是。”
葉子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鋒利的眼眸彷彿要把他看穿,葉子珩當即警告道:“檀兒是個心思單純的,你若是不能夠安心侍主,反倒是存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二心的話,我定親手捏碎你的神魂!”
“明白了嗎?”
“是。”
小崽崽把自己的臉洗乾淨以後,便屁顛屁顛的跑了出來,急不可耐的撲到蕭彥景的懷裏,眼眸亮晶晶的,他奶里奶氣道:“哥哥……”
蕭彥景是第一次接觸小奶團,那柔軟的觸感令他有點手足無措,感覺一塊柔軟的棉花糖飛快的撲向他,蕭彥景怯生生的看着崽崽,笨拙道:“崽崽注意一點,別摔着了。”
崽崽會心一笑,眼底滿是狡黠,“哥哥才不會讓我摔倒呢!對了,我還沒有問哥哥的名字呢。”
蕭彥景低着頭不敢對視上他那過度明亮的眼眸,只能磕磕絆絆的說道:“蕭彥景。”
崽崽眼前一亮,毫不吝嗇的誇讚着,“哥哥的名字真好聽!彥景,彥往往指的是有才學的賢士呢,景意光景,哥哥假以時日定會飛黃騰達的!”
蕭彥景一怔,難以置信的看着崽崽,彷彿從未聽過這樣的答案。
畢竟,為他取名的是他的母親方氏,方氏只是大夫人身邊的婢女,因家境貧寒,被家人賣到府上為奴,她的模樣更算不上什麼美人,若不是主君酒醉時,把她誤認成了徐小娘,拉着她強行一通顛鸞倒鳳,她甚至都懷不上主君的孩子。
方氏的模樣勉強算個清秀,論姿色比不上大夫人那般的雍容華貴,更比不上徐小娘那般的婀娜多姿,深受主君喜愛。一夜風流以後,更是把她拋之腦後,任憑人作踐,直到他三歲的時候,方氏才給家主抬為姨娘。
方氏是哽在大夫人心頭的一根刺,若是方氏跟徐小娘那般會搔首弄姿,大夫人心裏還能夠順暢一二,偏偏這方氏長得平平無奇,連大字都不識幾個,更是沒有拿得出手的才藝,被這樣的草包分走夫君的寵愛,大夫人又怎麼會不氣惱呢?給這樣的草包分去恩寵,她心裏那叫個憋屈,對方氏就更加刻薄了。
她到底是當家大娘子,拿捏個妾室,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方氏不像徐小娘那般深受主君的寵愛,不像大夫人這般有強有力的娘家做支撐,只能夠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人欺凌。
她尚且如此,更不要說下面的孩子們了。
方氏本就沒讀過幾本書,又怎麼會取出什麼好名呢?人人都是這樣說道着。
蕭彥景以前聽到這話,還會反駁幾句。
久而久之,他便沉默了,任憑別人指指點點。
是啊,方氏沒讀過幾本書,又怎麼會取出什麼好名呢?
蕭彥景是蕭府正兒八經的少爺,但是,這日子過得下人都不如,忍飢挨餓是最基本的,時不時還要挨上一兩頓“家罰”。
他一想到在蕭家的生活,眼眸便蒙上一層灰色的陰影,宛如風雨欲來的陰雨天。
直到他聽到崽崽毫不吝嗇的誇讚,那雙乾淨的眼眸清澈如水,不帶半點的雜質。
那眼眸彷彿穿過重重陰影,精準的打在他的心坎上,宛如撥開雲霧的那一束陽光。
在那一束陽光的照耀下,蕭彥景感覺整個人都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