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回到酒店，艾麗婭把囡囡支開偷偷找到許時。
“哥哥，你和那個簡總是不是關係不好啊？”開門見山，艾麗婭站在許時的房門外就是這麼一句問。
艾麗婭是個女人，她一開始只覺得許時和簡明誠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這種尷尬可以解釋為陌生，畢竟在艾麗婭看來他們兩人也才認識五六天。
但是之後許時看簡明誠的眼神讓艾麗婭自己否認了這個猜測。
她不止一次看見許時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簡明誠，也不止一次抓到簡明誠偷偷看着許時的背影。
在病房裏三個成年人里，簡明誠明明與許時更加熟悉卻一直沒有過多的交流，要說兩人之間沒有貓膩，艾麗婭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
“你在說什麼。”許時下意識否認，但他否認的速度太快。
不假思索的答案，大多是在心底演練過太多次，當不得真心話。
艾麗婭的眼神清澈透明，直視着許時的眼睛，他在裏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說謊的人鼻子會變長，你不想囡囡等會來問你為什麼鼻子變長了吧？”艾麗婭的目光彷彿能夠直視人心。
許時明白她是看出了什麼，此刻看似在求證，實際上不過是在“告知”，告知許時她已經猜到了他與簡明誠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知道瞞不過去，許時只好實話實說，“我確實和他認識很久，快八年了。”
八年，這個時間很長，而“八年”這個長度在許時身上更加敏感。
“哥哥，我記得爸爸說過你有個戀人？”艾麗婭並不是個八卦的女人，她尊重許時的私隱，從前沒有打聽過他在中國的事情。
連許時有過一個同性戀人的事情也是在閑談時許時自己說的。
“是他。”雖然不打算隱瞞，但許時也就破罐子破摔，“不過我和他已經分手四年，舊情人見面，可能都是這樣吧。”
“不不不，哥哥，舊情人見面可不是這樣。”艾麗婭的戀愛經歷比許時豐富得多，看見許時真把他和簡明誠之間的氛圍當做常態，止不住地搖頭。
許時站在門口，抿着唇沒有說要讓艾麗婭進門，但他也沒關上門拒絕艾麗婭對這件事情的窺探。
終於，他嘆了一口氣，“你進來吧，讓我聽聽你說的歪理。”
“歪理怎麼就不能是道理了？”艾麗婭笑嘻嘻的，樂天派的樣子和囡囡毫無差別。
許時從冰箱裏取出一瓶橙汁和一罐啤酒，將橙汁擺在艾麗婭面前，“開始吧，大小姐。”
“咳咳。”艾麗婭有模有樣的清了清嗓子，“那你可聽清楚了。”
“嗯。”許時拉開易拉罐，仰頭喝了一口啤酒，冰冷的液體帶着刺激從喉嚨流入胃的感覺，在夜裏格外清晰。
“以你妹妹的經驗，舊情人分手后一般有兩種狀態。一種是反目成仇，真正愛過的人分手之後根本不可能做朋友，相愛的時候有多甜蜜，分手之後就有多仇恨。第二種就是藕斷絲連，這一種情況下兩個人說是朋友，實際上和朋友根本不一樣。”
“哥哥，剛剛離開醫院的時候你是不是還在想着那個人？要我說，你就是對他余情未消。你別想跟我說什麼你們兩人還是朋友，朋友可以進一步成為愛人，但是愛人根本就沒有退一步的可能。”
艾麗婭說完心裏想的話，打開手裏的橙汁一口氣幹掉了大半，“哥哥，你既然忘不了那個人，你就勇敢去追啊！我的哥哥帥氣優雅，要身材有身材，現在要金錢你也有金錢，你當初一窮二白就靠一張臉都能把簡總追到手，你現在什麼都有了，怎麼就不能重新把簡總給追到手呢！”
艾麗婭之前還不明白是什麼人能讓許時念念不忘四年，今天見到簡總之後算是明白了。
就人簡總那樣的人間極品，換她也忘不了啊！
但許時竟然在讀大學的時候就把人給追上了，追上了不說竟然還能同意分手！
艾麗婭可恨許時不爭氣。
“艾麗婭。”許時手裏的啤酒不知何時已經喝完，他一把捏扁手裏的空罐子，“這世界上的感情不是只有愛和恨，就像顏色也不是只有黑白一樣。”
許時自己都分不清他對簡明誠的感情。
要說不愛，那是不可能的。
兩人在一起之後，他沒有一天不是把人放在心尖尖上，在那三年半里，他除了學習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簡明誠身上，又怎麼可能不愛。
就是過了四年，許時也承認自己沒有把那個人放下，否則他又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簡明誠面前失態？
可要說不恨，他也說不出來。
許時至今記得，從電話里聽見簡明誠說“分手”兩個字時，彷彿是地球加快了旋轉，他彷彿被拋進了無垠的宇宙里，分不清上下左右。
更何況他們之間隔着的東西不僅僅是愛或不愛。
“確實不止愛與恨。”艾麗婭看着許時手裏已經扭曲變形的啤酒罐，小心翼翼地把它抽出來。
許時右手已經傷了，要是左手再受傷，可就沒人幫她帶囡囡了。
“可是哥哥。”艾麗婭把罐子扔進了垃圾桶，“不管是怎麼樣的愛恨夾雜，不是愛壓倒恨就是恨壓倒愛，你對那個人到底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
許時自己都不知道，更逞論是回答。
“要是愛多一點，你就把人追回來，以後的日子長着呢，總會讓他一點點補償回來。”艾麗婭擠了擠眼睛，“哥哥，你還不到三十歲，你的人生還沒過到一半，難道你不想以後的日子每一天都跟簡總在一起嗎？可以一起看日出日落，可以每天從同一條被子下面醒來，還能一起旅行放鬆……”
艾麗婭所描述的畫面太過美好，許時望着頭頂亮着的燈泡，彷彿在光斑中看見了那些以後。
每一天的清晨他用吻喚醒愛人，或是愛人吻醒他。
兩個人在廚房裏做早餐，他負責動手，簡明誠只用從身後抱住他，跟着他一起在狹小的空間內移動。
吃過飯他們去不同的方向上班，在分開時給彼此一個擁抱。
晚上，若是他下班得早，他會提前買菜回家，準備一桌豐盛的晚餐。若是遇上加班，簡明誠也會開車來接他，然後兩人去各式各樣的飯店裏覓食。
……
這樣的日子，就是過上一生，他也不會覺得疲倦。
然而，“艾麗婭，你說的這些都是假設。愛情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就算我想，那又怎麼樣？”
那又能怎麼樣呢？
分手是簡明誠說的。
寶寶也是簡明誠的孩子。
那些幻想永遠都不可能實現。
“那你承認你還愛簡總了。”艾麗婭攤攤手，“而且，就算今天只接觸了三分鐘，我也不覺得簡總那樣的人會做出你說的那種事情。”
許時曾經說過，他的愛人出軌並且提了分手。
要不是許時現在表現得確實不像是有移情別戀的樣子，艾麗婭都要開始懷疑是不是許時想要分手，所以才找了這麼個看上去十分不靠譜的借口。
畢竟簡總看上去那麼矜持一個人，這樣的人艾麗婭是絕對不敢招惹的——她能看出來，簡總心裏明顯也沒放下過許時，但這一點她是不會告訴許時的。
誰讓許時竟然不相信她的話呢？
許時都沒注意到艾麗婭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回過神來桌子上只剩下一個喝空的塑料瓶，在瓶子下頭壓着一張寫着“Coward”（膽小鬼）的字條。
“呵。”許時笑了一下，沒有將那張紙條撕毀，反而是對摺幾次之後收進兜里。
他不覺得自己是懦夫，他只是權衡比例之後做出了最優選擇。
時間是治癒傷疤最好的良藥，對他的手是，對他的心也是。
之後幾天許時帶着艾麗婭與囡囡在周圍出名的景點逛了逛，也帶囡囡去嘗試了一下她一直念叨的“臭豆腐”。
當天艾麗婭一直嫌棄地避開囡囡的親親，而囡囡鼓着勁頭要在媽媽的臉上留下“香”吻。
這麼鬧着玩着，很快就到了簡明誠的生日。
在生日宴會的前一天，囡囡收到了簡明誠助理親自送來的請柬，上面有寫讓小公主囡囡攜媽媽、舅舅參加。
為了讓囡囡看懂，請帖特意寫上了中英雙語，在請帖的背面還有寶寶寫的“給囡囡姐姐”五個字。
這還是囡囡第一次作為被邀請人出現在正兒八經的請柬上，她收到請柬之後直接帶着媽媽去市中心的商業街逛了一大圈，買了好多的新裙子。
“舅舅，你看這一條粉色公主裙子好看，還是那一套小仙子好看？”囡囡在出發前對着鋪滿了整床的裙子發獃。
“都好看。”只一眼，許時就覺得自己眼花了。他這輩子除了在商店，恐怕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裙子。
他好像突然之間有了選擇困難症，他打起了退堂鼓，“艾麗婭，囡囡讓你幫她選一條裙子。”
艾麗婭早就換好了衣服，正在對着梳妝枱補妝。
要說還是艾麗婭技高一籌，她早在從醫院回酒店的路上，就已經讓人將她今年剛到手幾套禮服送來中國，正好能趕上這一場生日聚會。
“囡囡，那一條公主裙雖然好看，但是媽媽更喜歡那一套白色的騎士服怎麼辦？你不是說你今天要當守護媽媽的女騎士嗎？”艾麗婭是公眾人物，在帶着囡囡逛街的時候有幸感受了一把“躲在廁所”。
那時候囡囡就說要做媽媽的騎士，保護媽媽不讓壞人靠近。
“是的哦！”囡囡看着自己放在床頭的騎士裝，“那囡囡今天穿這一套，舅舅也和囡囡一起做騎士保護媽媽。”
“好。”許時看囡囡終於決定了衣服，趕緊將那套騎士服拿過來給囡囡換上。
囡囡本就是金髮碧眼，配上一套純白色騎士服，若是不看她還肉嘟嘟只想讓人親一口的臉蛋，還真略有幾分氣勢。
“我們的小騎士今天可要好好保護媽媽。”許時揪了一把囡囡兩邊的小臉蛋，“我可把你媽媽交給你了。”
“放心吧！”囡囡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今天我一定會把媽媽看好的！絕對不會讓然和怪叔叔靠近媽媽。”
囡囡保證完，許時還和她拉了勾。
時間差不多，艾麗婭也終於給自己畫好了妝。
今天許時也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若是不知道三人的關係，只看他們這一套“親子裝”，恐怕會把他們認成一家人。
簡明誠的生日宴會在他的一處別墅舉辦，會場有專業人士從幾天前就開始佈置，將近黃昏時別墅里的燈就已經全部打開，一小片天空都亮如白晝。
許時剛回國還沒來得及買車，他直接在酒店租了一輛還附贈了一位司機。
到了地方，艾麗婭挽着許時的手臂，另一隻手牽着囡囡，昂着脖子走出T台般的氣勢，如同高傲的天鵝女王。
今日艾麗婭可是為了女兒的面子盛裝打扮，她的原話是“那媽媽這個公主一定要能配上囡囡的騎士才行”。
沒有辜負許時等待的那兩個小時，一進到內場他就聽見好多抽氣聲，顯然是被艾麗婭的打扮給鎮住了。
就是許時自己，在第一次見到艾麗婭的時候也以為自己見到了天使，雖有且僅有第一次。
在熟悉起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這樣的錯覺。
好在能被簡明誠邀請來參加聚會的人身份都不低，就是他們身邊帶着的小輩也自持身份高貴，很快就收起驚訝，但那些躍躍欲試的眼神並沒有因此而減少，不過是從明面轉移到暗中。
“許時？”費青作為簡明誠的好友，當然是在邀請之列——他沒有請柬，但門口的門衛根本不會攔他。
費青剛在上面和簡明誠確定了一些投資細節，打算下來跟幾個認識的大佬談談，看能不能多拉些投資。
沒想到他還沒找到自己的目標，就先看見到了一個絕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許時他怎麼來了？
費青可不覺得以簡明誠的性子會給一個“前男友”發請柬，難不成是許時打聽到了聚會的地點，用其他方法混進來的？
抱着這樣的想法，費青從人群里穿到許時身邊，“許時，你怎麼來的？”
與費青的詫異不同，許時對費青的出現非常淡定，“我是跟着囡囡來的，簡總給囡囡發了一張請帖，我作為囡囡的家長，借了囡囡的光。”
費青這才看見許時旁邊還有兩個人，“艾麗婭小姐，歡迎您來中國。還有囡囡小朋友，你今天穿得真……帥氣。”
作為《崽崽空間》的設計者，費青當然認識節目組的嘉賓，而作為娛樂圈本圈人，他也認識挽着許時胳膊的艾麗婭。
“謝謝。”艾麗婭退後半步，微微屈膝躬身，行了一個貴族禮。若按照艾麗婭母親的血統算，她也是一個小貴族。
費青哪裏見識過這樣的畫面，他想要伸手扶一把，又怕唐突了佳人，在原地手足無措了一會，突然一把拉住許時，“我有些話想要和許影帝說，艾麗婭小姐和囡囡小……騎士，請你們自便。”
費青和簡明誠關係好，在簡明誠的生日宴會上當半個主人招待客人也不是第一次，但這次他卻格外緊張。
這座別墅許時沒有來過，自然不如費青熟悉，他由着費青帶路，兩人穿過一條走廊，又拐了好幾個彎，最後走到一個露台上。
“那個——嗝兒~”費青想要擺個譜，但他第一句話還沒說完就打了個嗝，一下子讓他的氣泄完了，“許時，艾麗婭她有沒有想法來中國發展啊？”
“暫時可能沒有。”許時對艾麗婭的規劃只大概知道一些，但那些規劃里並沒有中國。
“那你說，青影有可能發展去美國嗎？”費青搓了搓手，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問了個什麼樣的白痴問題，“或者，如果青影投資的大製作里有外國人角色，你說我能邀請艾麗婭來試鏡嗎？”
“以艾麗婭的演技，恐怕通過試鏡有些困難。”許時較為委婉地表達自己的看法，“你可以請她來唱歌，她的中文說得非常流利。”
這可是個好辦法。
費青一拍手掌，“我怎麼沒想到呢！”艾麗婭的主業可是歌手，請她來唱片頭曲可不比友情演出要來得好？
“費總，您的問題說完了，是不是輪到我向您請教了？”許時從兜里掏出手機，打開手機相冊從裏頭找出一張圖片。
費青只看了一眼，剛剛放下的手又搓了起來。那圖片他熟啊，就是他當初發的朋友圈。
這條朋友圈早在許時簽完合同之後他就刪除了，但他是真沒想到許時能給截圖保存下來。
許時手上的傷口已經癒合大半，前幾天就已經拆了紗布，“費總眼熟嗎？您能給我解釋一下上頭的中文嗎？我可能是在美國待久了，有些不太能理解。”
“這個，這個就是說……”費青可沒想到，自己的小動作竟然是被許時先發現了，“那個，你也知道青影就是個小公司，兩個嘉賓突然出事，我這不是短時間內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那時候距離節目開播就只剩不到十天，向節目組遞出橄欖枝的幾個流量明星都有或多或少的問題。
費青也是不想讓自己一手養大的節目廢了，這才發了條似是而非，僅一人可見的朋友圈。
“費總，那你可以告訴我，什麼叫做戀綜嗎？簡明誠要去參加戀綜？”許時將那一條朋友圈來來回回看過無數遍，直到艾倫讓他帶着囡囡一起回中國時才發現不對。
《崽崽空間》這樣的名字，怎麼都不可能是戀綜，而且簡明誠怎麼可能會參加戀綜呢？
所以說許大影帝自降身價去參加帶娃綜藝，罪魁禍首就是這麼一條看似吐槽，實則處處都是針對他的陷阱的朋友圈。
“這個你讓我狡辯……啊不，讓我解釋一下。”費青比許時要矮半個頭，從許時掏出那張圖片之後，他總覺得許時下一秒就會暴起揍他一頓。當然，這只是費青的錯覺。
“如果我說，我手滑按錯字了，你覺得怎麼樣？”費青笑得尷尬。
“那費總是發現自己大錯字，所以特意在我簽了合同之後就把朋友圈刪了？”許時皮笑肉不笑，手機在指尖輕巧地轉了一圈，“那費總是用什麼理由讓簡總參加綜藝的？”
難不成是靠他們兩的“交情”？
“這可不是還要多虧你。”費青能在娛樂圈混這麼久，也早就打磨成精，他認識許時的時間比簡明誠短不了多少，一琢磨就猜到許時的心思。
“我邀請過簡總兩次，都被他直接拒絕。但是那第三次，我跟他說你已經簽了合同。簡總聽說你要帶外甥女參加，猶豫了兩天就同意了我的邀請。”
費青說到這裏，想到自己當初的做法，都不得不誇一句英明。
僅僅是一條朋友圈就釣上來了許時這位奧斯卡影帝，立馬把《崽崽空間》推到其他綜藝都不可觸及的地位。然後再用許時參加的消息，釣上來他們青影的大股東簡總。
就這兩人的顏值和身份，整個娛樂圈都找不出比他們更能打的。事實證明《崽崽空間》的第二期就是如費青所預料的那般爆了。
費青的手機響了一下，他掏出手機一看是一條來自簡明誠的短訊：
[費總，你可是玩得好一手空手套白狼啊。]
嗯？簡明誠怎麼也知道了？
費青回頭正好看見某個角落裏的窗帘無風自動，所以剛剛他和許時談話時還有一個聽眾？
“費總，如果你想請艾麗婭來演唱片尾曲，你可一定要準備好足夠的報酬。”許時收起手機，留下一個“好心”的提醒，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