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凜冬將至,明夷山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夜晚,山下鮮有人至的小徑靜悄悄的,細微的腳步聲便成了此時唯一的聲響。

來人一襲玄色衣袍,周身都纏繞着絲絲縷縷的黑霧,使得五官看不太分明,朦朧月色下,只隱約可見半幅袍袖都被血染成了更深的暗色。

在滿身的血腥氣中,郁寂岷輕笑一聲,壓下喉中的腥甜,亳不理會還在源源不斷往外滲血的傷口,停在山腳一處偏僻的林地中間,宛如自言自語,又似在對躲在暗處的某個人輕聲細語地道:“最近真是脾氣太好了,才讓你們敢把主意打到我頭上……”

輕柔的話音毫無徵兆地在下一瞬凌厲起來:“還不出來嗎?!”

話音方落,縈繞在手上的黑霧突然化為實質般流瀉出去,郁寂岷右手微抬,五指一抓,黑霧就凝成了一條鞭子出現在他手中,暗沉無光,又隱隱泛着暗紅的血色,就像是被血液浸染而成。

他揮鞭一掃,無形的威壓四散開來,撲簌簌震落了枝丫上的積雪。

沒什麼重量的積雪卻把不遠處躲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的人砸得發出一聲慘叫,郁寂岷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抬眼,下一秒人就出現在了對方面前。

崔術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就要跑,卻又被人一腳踹倒在地,抓在手裏的匕首也掉落在地上。

郁寂岷一撩衣擺,在崔術身邊半蹲下來,右手手肘搭在膝蓋上,鞭梢對摺着抓在手中,看起來還是很漫不經心的樣子,如果忽略對方狼狽不堪的樣子和不合時宜的環境,只聽他說話的語調,就像在找故友敘舊般。

只是這位“故友”此時卻嚇得不輕,被對方陰冷的目光盯着哪還敢想什麼逃跑,白着一張臉,哆哆嗦嗦道:“城主,我錯了城主,我不該膽大包天,跑去偷您的東西……”

崔術一骨碌爬起來,掏出一個小木匣,雙手捧着,戰戰兢兢遞到郁寂岷面前:“城主,東西都在這裏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郁寂岷把東西接了過來,卻沒有理會面前的崔術,纏着黑霧的細長手指在木匣上屈指一敲,落着只有他才能打開的禁制便應聲而破。

郁寂岷透過木匣打開的縫隙掃了裏面的東西一眼便合上了匣子,重新落了封印。

崔術拿到后都沒來得及研究上面的禁制,沒有親眼見過裏面裝的是什麼,但感覺那位在看完匣子裏的東西後周身的氣息愈加危險起來。

世人皆知臭名昭著的岐陰城,卻少有人知岐陰城城主的真正面容,哪怕崔術如今在城內的地位不低,見過這位城主幾次,對方每次也都是黑霧罩身,讓人捉摸不透。

只是哪怕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崔術也能十分清楚地感知到對方此時極度不悅。

他狠狠心,一閉眼,兩手運起幾分力,輪流往自己臉上扇去,邊扇邊重複道:“城主息怒,城主息怒……”

郁寂岷既不出手阻止也不親自出手泄憤,就這麼無動於衷地看了一會兒,才在聽着就讓人肉痛的聲音中輕輕開口道:“姓崔的,我現在心情非常不好,所以我勸你等會兒問什麼,你就老老實實答什麼,不然……”

不然什麼,郁寂岷沒有說出口,但崔術已經被他的言外之意驚得渾身一顫,點頭如搗蒜,連連應是。

郁寂岷把木匣收好,才問道:“你以為那木匣里是什麼東西?”

崔術一邊覷着郁寂岷,生怕他突然發難,一邊斟酌着回答道:“回城主,他們說裏面有獨門心法,說您……”

崔術說到一半,又卡殼了。

十二年前,岐陰城裏所有的大乘期魔修一夕之間全部喪命,特別是上一任城主,死狀極慘,得虧那時他在岐陰城裏還籍籍無名,沒有資格靠近城主府邸才逃過一劫。

血洗岐陰城后,這位突然出現,又令所有人談之色變的魔頭便登上了城主之位。在最初幾年戰戰兢兢的日子過去后,眾人卻逐漸發現那位再沒了動作,像是就此沉寂。

而且那位佔着城主的位置實在太久了,久到底下的人不可避免地開始蠢蠢欲動,種種流言也開始喧囂塵上。

其中傳得最盛的一種,便是這位當初靠一種邪門的心法,一夜之間功力暴漲,殺了老城主。

於是逐漸不耐的眾人聯手發難,攻入城主府邸,崔術便在此時趁亂拿了府邸中唯一一件落了禁制的東西,只是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迅速地就親自追了過來,像是極為看重這件東西。

思及此,崔術垂下眼,掩去眼裏的不甘。

能在岐陰城站穩腳跟的,怎麼可能真的如崔術表面所表現的那般膽小如鼠,他在對方面前伏低做小,不過是時刻等着可乘之機逃走。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立馬把崔術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們’,是誰?”郁寂岷道。

為了在眼前這位喜怒無常的主子手下活命,崔術毫不猶豫地報了幾個名字,把同謀賣了個一乾二淨。

他說完后便下意識繃緊了渾身肌肉,時刻防備着對方突然動手。但是郁寂岷還只是笑,像是聽到了極其可笑的事情一般。

“城主……”崔術被笑得心裏發毛,心驚膽戰地開口,然而下一秒卻控制不住地瞪大了雙眼——

十二年來,像是已經與眼前人融為一體的黑霧悄無聲息地散了開去,露出了對方遮蔽之下的面容。

看到的第一眼,崔術腦子裏就瞬間推翻了那些認為城主面目醜陋駭人,不得不以黑霧掩蓋的傳言。

眼前這張臉跟醜陋完全沾不上邊,相反,甚至可以說長相艷麗得有些攻擊性,但那雙眼睛的睫毛纖長濃密,眼尾微微下垂,漆黑的眼眸又顯得水潤潤的,微妙地中和出幾分溫順無害的氣質來。

只是這張臉的主人此時像是傷得不輕,臉色蒼白,唇邊還殘留着絲血跡,看起來脆弱而易碎。

崔術看着縈繞在對方身遭已經淡到肉眼難見的黑霧,怔愣了一瞬后,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竟是被對方的氣勢震懾,自亂了陣腳。

“城主。”崔術一掃之前的惶恐不安,劫後餘生的喜悅和被愚弄的憤怒同時涌了上來,不懷好意地笑道,“原來您也不過是強弩之末了,不如就把功法傳授於我,我留您一命,如何?”

郁寂岷既不動怒也不畏懼,平靜無波地睨了崔術一眼:“放心,如果我死了,拉個墊背的還是不在話下。”

多年來在岐陰城掙扎求生養成的直覺讓崔術心中霎時警鈴大作,本來放鬆下去的心情又瞬間繃緊。

對方語氣中透出來的沉寂讓他意識到這話不是說說而已,這人根本就不在意還活不活得下去。

崔術當機立斷,立馬準備先走為上,生怕晚一步就被拉下來陪葬,但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被郁寂岷速度更快地掐住脖子。

“唔唔唔!”窒息下求生的本能讓崔術下意識掙紮起來,扭曲的視線中,郁寂岷的唇角又淌下一絲血跡,但仍毫不在意地運功壓制住他的反抗,眼神冰冷,卻又愉悅地笑了起來,似帶着解脫般的輕鬆。

“何人在此?”

壓迫感極強的劍意突然從不遠處掃蕩過來,伴隨着來人清清冷冷的嗓音。

時隔多年,郁寂岷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時,渾身一震。

……是他?!

郁寂岷頓時一僵,滿身戾氣霎時奇迹般偃旗息鼓,整個人處於極度的震愕之中。

明夷山佔地極廣,他與崔術兩人所在的位置更是鮮有人至,那人怎會來此?

轉折就發生在轉瞬之間,崔術趁着郁寂岷一時不察,頓時拚命從對方手下掙脫,抓住機會逃之夭夭。

而郁寂岷回過神后已經失了先機,只能放棄轉身就走的打算,低頭藉著夜色的遮掩速度極快地用手往自己臉上一抹。

就在他放下手后,來人就已經出現在了他身前,冰冷的劍刃抵着他的脖子。

熟悉的冷淡嗓音自頭上響起:“你是何人?”

郁寂岷抬頭,容貌與原本的樣子變得判若兩人,五官算得上清秀,但比原來寡淡了許多。

一直撐着他的一口氣在看到對方的時候,不知為何就泄了開去,郁寂岷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渾身劇痛,或許還因為失血過多,四肢冰涼,頭暈目眩,所以也就沒注意到來人在看到他抬頭的剎那,神情一震。

郁寂岷動了動嘴唇正要說話,卻突然眼前一黑,也沒管脖子上的劍刃,直接搖搖欲墜地要往地上一倒。

但沒有如他所料摔在冰冷的地上,對方撤了劍,蹲下身伸手攙扶住了他。

於是郁寂岷已經開始渙散的視線里猝不及防出現了一雙闊別多年的熟悉眼眸。

被熟悉的氣息環繞,郁寂岷本以為自己早就麻木了的內心突然就湧出細密的難過與委屈,他看着眼前人分毫未變的清俊面容,倏然眼眶一熱。

謝清寒出手暫時止住了他身上的傷勢,又問了他一次,與剛才相比語氣卻有點怪異。

但郁寂岷只是疼極般悶哼一聲,沒有答話,反而身影一晃,像是痛暈了過去,栽進了謝清寒的懷中。

眼前之人素來不是會親自上手抱的性子,郁寂岷都可以料到對方下一步便會把自己留給值守的弟子處理了。

但值守的弟子郁寂岷沒等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感覺到謝清寒扶着自己的手指反而用力了幾分,低聲喚了一句什麼,下一瞬身子就騰空而起,竟是被對方直接打橫抱了起來,往山上飛掠而去。

靜默無聲中,郁寂岷長睫顫了顫,強撐着在肖想已久的懷抱中抬了下眼帘,素白手指無聲地揪緊了謝清寒的衣袍。

那身白袍被自己弄得到處都沾上了血,月色下,就像天上的仙人被拉入凡塵,染上滿身罪孽。

他埋首在謝清寒懷中,神情晦暗不明,在失去意識之前,臉上最後浮現出一絲扭曲笑意。

師尊……

許久不見,徒兒,甚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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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兒他又撩又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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