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寶(五)

探寶(五)

“風風!聽得到我嗎!”

即使有靈力加持的聲音,也像是拋東西入濃稠粥碗,轉瞬間消失不見,一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嗓子啞痛,雲燼雪捂住前胸,乾咳了兩聲。

霧氣鑽入肺腑,如一隻只大手在揉搓她的喉嚨與臟器,把她所剩無幾的力量也全部抽干。

指尖顫抖,她想看看月亮在何處,以辨方位,卻猶如沉入幻夢中,似要肉銷骨融。

這裏的環境根本就不是自然形成,而是那個不知全貌的怪物搞出來的!

雲燼雪咬牙,繼續向前走去,試圖尋找怪物或江炎玉的痕迹,但又力竭,只得跌跌撞撞靠在一家攤前。

她滿頭冷汗,手撐桌子,調整着呼吸。

抬頭看,是能離開鎮子的石門。

方才御劍時,分明就沒有出路。

等它抓走了小反派,這出口反而突然出現了。

是告訴自己,只要將江炎玉留下,就能放她一條生路嗎?

雲燼雪撐着桌面站起來,沒有任何猶豫的,轉身又往鎮子深處走去。

剛剛肯定還有沒注意到的地方,如果錯漏就糟糕了。

瘟疫蹲在屋檐上,往前挪兩步,將下面所有情景收入眸中。

見那仙君掉頭走回來,瘟疫拍手大笑:“她留下了誒!她沒有自己走掉!哈哈哈哈哈!”

江炎玉負手而立,神情冷沉。

瘟疫抱着肚子,笑的前仰後合:“太神奇啦!這個傻子!明知道不敵還不快點逃跑!人都是那麼蠢的,用小的就能拖住老的,用女的就能拖住男的,屢試不爽哈哈哈哈哈!!!”

江炎玉垂眸,腳尖踩起一片瓦,踢向瘟疫的屁股。

瓦片碎裂聲清脆,瘟疫啊了一嗓子后摔下去。

不多時,瘟疫又頂着滿腦門雜草爬上來,捧着下巴坐在檐邊,晃動雙腿:“哎呦,看膩了,來點新東西吧。”

已經將鎮子來回走了數躺,卻連怪物的影子都找不到了,雲燼雪心急如焚,完全沒了主意。

怎麼辦...怎麼辦...

她心道:米八,有沒有什麼特殊能力可以給我用用?比如能一下子找到角色的定位裝置?

米八道:【沒有喔,任何東西都沒有,不過,你這具身體其實很好用的,只可惜你發揮不出十分之一的實力。】

她又何嘗不知,知道厲害不假,能不能用出來才是最重要的,沒有記憶和練習,只能用點簡單的法術,沒什麼作用。

再次悔恨自己的衝動,雲燼雪眼眸潮濕,愈發焦急。

指尖拂去額前冷汗,忽而聽見咚的一聲,把她混沌思緒拽回來。

她看向前方的迷霧,又是同樣一聲咚。

似乎是大菜刀剁骨頭時,砸在案板上的聲音。

雲燼雪愣了一瞬,才慢慢向聲音來處走去。

朦朧不清的前景里,她首先看到順着漆黑桌腿流下來的血,而後是女孩的雙腳,極端蒼白,毫無血色。

雲燼雪一手捂着額頭,眼珠顫動,往前走的動作逐漸快速而慌亂,銀袍飛舞。

而後她得見,按在女孩身上的青筋大手,她身下被血泡透的案板,以及桌前男人的背影。

“什麼...”雲燼雪喃喃道。

背對她的壯碩背影繫着黑皮圍裙,是人的身軀,卻有一顆碩大豬頭,蒲扇耳朵隨着剁骨頭的動作一抖一抖。

他掐住少女脖子將人提起來,翻了個面,拍拍光滑脊背,刀尖刺進去,一路滑到底端。

血液噗嗤一聲,爭先恐後從傷口裏流出。

雲燼雪在她一團烏糟糟的亂髮里,看到女孩的臉。

膚色青白,雙眼瞪出,上唇裂開,連接到鼻子,是一個兔唇女孩。

不是小反派...

雲燼雪深深出了口氣,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半天都沒能呼吸。

轉而,又因為自己的慶幸心理而難過,這個死掉的女孩是誰?

一聲格外響亮的咚,讓雲燼雪回神。

豬妖放下菜刀,緩緩轉過身,露出那張完全豬化的肥臉。

而與此同時,他桌后探出一排圍欄,成堆肥豬湧上來,餓極了一般,蹄子踩上欄杆,張開大口要吃食。

雲燼雪稍稍後退一步,耳後察覺到涼意,她快速回頭,環顧自己周遭。

她的左後與右後方,分別出現兩道黑影。

隨着它們走近,模樣也破霧而來。

長須垂至前胸的羊,與衝天鋒利黑角的牛,都圍着屠夫會戴的黑色圍裙,各自拿着一把長刀。

豬圈已然消失,兔唇少女和案桌都飛速退去,豬妖也從圍裙下抽出雪亮的長刀。

三雙泛着血橙色光芒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直到這時,雲燼雪還能顫抖着亂想,居然有一天會被豬羊牛包圍,自己該不會被它們切成片泡火鍋吃吧。

朗星方才被攻擊一次,受到某種污染,直到現在都無法注入靈力。

若說自己沒有作戰經驗所以弱小,那有靈氣的劍不可能那麼脆弱。

這隻能說明,來的東西確實非她能對付。

三隻畜妖長刀拖地,隨着向前走動而留下一道道刀痕。

它們肌肉蓬動,鼻孔噴出白氣,嘴唇狂顫,露出尖銳牙齒。

而後某一瞬,像是接收到命令,三畜皆俯身衝來。只看到黑團驟然放大,便已到近前。

在濃鬱血臭味中,它們揮舞長刀,從三個方向劈砍而來。

雲燼雪心中泛苦,向後彎腰躲過了橫掃脖頸的一刀,又凝聚靈力震退膝蓋上一刀,可對上腰間,卻是沒能避開。

那刀極為銳利迅速,刀尾甩過白色流光,霎時間就劃破雲燼雪的護身法器。

衣服破裂,身體也未能倖免。

刀劃過時似乎還沒什麼,然而沒過一會,那平坦白皙的小腹上便有一道橫向的血線出現。

腰間傳來的疼痛前所未有,讓雲燼雪瞬間眼眶通紅,指尖抽搐,幾乎渾身麻痹。

此刻可不能直接軟倒,那三隻畜妖只攻擊了一次,便維持結束的姿勢不動了,這是個天大的逃跑好機會,

雲燼雪喘息不定,捂着小腹,用朗星杵着地面,給自己撐起來,而後轉身奔逃。

掌心一片潮粘,導致沾濕的衣袍都變重了,幾乎不用低頭看,都能感覺到自己流了多少血。

她的面容頃刻間便被抽干血色,一片蒼白,因為奔跑,呼吸越來越急促,甚至漸漸供不上氣,動作也凌亂不堪,十分狼狽。

最終,在失血過多導致知覺遲鈍時,沒看到地上的台階,被絆倒摔在地上,朗星叮叮噹噹的滾向前方。

“呃......”

雲燼雪努力保持清醒,手掌撐地翻身過去,躺在地上。

她腦海中朦朦朧朧的想着,之前看野外求生的節目,主持人說,如果受傷了,第一件要務應該是止血。

止血...得止血才行...

嘗試用靈力,卻失敗,強烈的疼痛讓她無法凝神。

她咬着唇,稍稍平緩呼吸后,顫抖着站起來,走了兩步,將朗星撿起。

劍刃鋒利,她握着劍柄,削去自己的一片衣袍,又裁成長條狀,從后腰往前纏繞,直到最後,咬牙用力繫緊。

一套動作下來,全身都是冷汗。

雲燼雪失力靠向一邊,背後似乎是石頭,冷氣十足。

但她沒有挪動的力氣,只能先休息一下,恢復體力。

修者的身軀恢復很快,雖然傷口依然沒怎麼變化,但好歹是能動彈了。

等手顫抖的沒那麼厲害,雲燼雪撐着方才靠住的地方站起。

那三隻畜妖似乎沒有追過來。

還好...

雲燼雪站直身子,不經意間低眉看了眼,就這一眼,讓她驚的差點后翻過去。

只見自己剛才靠坐的地方,是一口深井。

若單單一個井,倒沒什麼,可那長滿青苔的井壁後邊,正趴着一個黑髮女孩。

正是剛剛豬妖案板上的兔唇女孩。

剛才自己的一系列動作,恐怕都被安安靜靜站在井裏的她看去了。

朗星直指她面頰,雲燼雪嗓音顫抖:“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女孩雙目無神,可看過來時,又讓人察覺到噁心的注視,就彷彿這具身體裏還裝着其他什麼,讓人毛骨悚然。

雲燼雪見她不動,正想轉身離開。

她卻忽然張開嘴,叫了聲:“風風?”

身形一頓,雲燼雪眉目沉沉:“你把我師妹抓到哪裏去了。”

女孩勾勾手指:“你靠近些,我就告訴你。”

這明擺着是陷阱,雲燼雪冷道:“你當我是傻子嗎?”

女孩捂嘴輕笑:“你不是傻子,但你有其他辦法嗎?在我的地盤,你想找到我藏起來的人,有那麼容易嗎?”

她說的有道理,自己根本沒辦法。

雲燼雪渾身繃緊,慢慢向她靠近,直到井前:“可以了嗎?”

女孩撒嬌道:“彎腰嘛。”

雲燼雪握緊朗星,眼尾時刻關注她動作,彎下腰去。

這麼簡單的動作,都引來極端刺痛,她咬緊牙關,面色如常。

女孩雙手籠在口邊:“我告訴你,就在....”

每說一個字,都越發靠近,井下的身軀拉長,如一條白蛇。

“就在...葉家喔。”

話語剛落,女孩口中噴出一縷白氣,雲燼雪及時避開,但部分氣體依然衝撞她肩膀。

雖說隔着衣服,但並沒什麼作用,直直扭斷神經般的劇痛,讓雲燼雪的視線扭曲,跪在地上乾嘔起來。

“啊....”

肩膀似乎被人活活挖掉,肌膚上卻又傳來火燒般的刺痛。雲燼雪眼前天地倒轉,五顏六色亂撞交融,短短瞬息間已是滿臉淚水。

“嗚嗚嗚...”

雲燼雪額頭抵着地面,渾身顫抖不已,下唇很快便被咬破,鮮血直流,但依然擋不住痛吟從唇齒間露出來。

“哈哈哈哈!”女孩在不遠處拍掌大笑:“她現在就在葉家喔,你不過去嗎?不過去的話我可要殺了她喔。”

朗星刺入地面,雲燼雪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一顆顆淚水從眼裏滴出,砸在泥土上,暈開一片片濕跡。

“不行...”讓渾身肌肉抽搐的疼痛讓她行動不便,幾乎是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葉家...葉家...

在疼痛擊潰所有靈氣前,她以自己能達到的最快速度來到葉家。

不顧又開始流血的腹間傷口,她微微彎腰,扶着牆跨過門檻。

已經無法思考江炎玉可能的下落,幸而那金光又再次出現。

一步步挪過去,血幾乎浸透衣服下擺,雲燼雪以劍撐地,來到那衝出金光的地方。

是臨仙苑。

大門前擺着張供桌,桌面上三顆頭顱,正是方才的豬,羊,牛。

似乎剛被斬下來,鮮血橫流,染紅了整張桌面,與桌腿相觸的地磚。

而在供桌之後的椅子上,正坐着失蹤了好一會的江炎玉,只不過她被捆住,無法動彈。

看到雲燼雪的模樣,江炎玉似乎愣了一瞬。

不久前還是月光一般的仙君,此刻髮絲微亂,玉冠歪斜,衣服上大片紅色,可謂是狼狽至極。

江炎玉不着痕迹的看了某個方向一眼,這才叫道:“師姐!”

見她似乎無恙,雲燼雪心臟安穩下來,眼淚差點又滾落。

強撐着走過去,解開她身上束縛。

一恢復自由,江炎玉便竄起來,吃驚問道:“你怎麼這樣了?師姐?”

雲燼雪沒有力氣回話,呼吸間都是血腥氣。

她拍拍江炎玉手背,強擠出來一句:“能走嗎?”

江炎玉低頭看去:“對不起,師姐,我的腳好像......”

她話還沒說完,雲燼雪已經轉身彎腰,將她負在背上:“我們...我們...呃...得趕緊離開...”

僅僅是背個人,腿都快軟了,這樣不行。

雲燼雪閉上眼:“風風,幫我...幫我袖子裏的...瓶子拿出來。”

江炎玉按她所說,掏出一隻小玉瓶。

“給我...喂一粒...”

這話語虛弱的快聽不到了,好在江炎玉就在她背上,距離那麼近,還是聽清了。

在手心裏倒出一粒丹藥,繞到前面。

雲燼雪微微低頭,將藥丸含在口中,嘴唇擦過掌心。

江炎玉收回手,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手心。

像水袋一樣柔軟...

丹藥下腹,暖意融散開來,雲燼雪蹙眉,忍耐着靈氣再次充沛。

這是原著里曾經描寫過的,一種可以短暫恢復力量的藥物。

雖然這東西關鍵時刻能救命,但副作用極大,不到萬不得已,基本不會使用。

這也是為什麼,丹藥行業已經發展成熟,自然誕生的靈果依然會受到百家爭搶。

事到如今,就算副作用嚴重也得忍受,是自己什麼都沒搞清楚就來到這危險地方,也是該受的。

況且,看系統這個死樣子,並不打算幫忙,只能用這個拼一拼了。

藥效起來,雲燼雪終於能順暢說一句話:“風風,幫我捂一下傷口,不能再流血了。”

江炎玉頓了下,這才一隻手下移到她小腹,掌下方才隨意包紮的衣料已經濕透,她用力按住。

雲燼雪將背後人扶穩,開始奔跑起來。

逃出葉家,一路直奔石門,耳邊冷風呼嘯,心臟砰砰跳動。

奔到鎮前,出路仍在,雲燼雪鼻腔酸澀,看來那怪物也玩夠了,不打算再和自己計較。

既然沒有阻礙,便腳步不停的往外跑。

朗星暫時無法使用,她只能靠雙腿,在體力耗盡前儘可能遠離這裏。

即將脫離霧氣時,她背上的江炎玉回過頭,目光不善的盯着石門下的身影。

瘟疫似乎感受到她不悅情緒,用口型做着:對不起對不起,玩過頭了。

江炎玉抬指,一條冰錐從她指間激射而出,在瘟疫脖子上開了個大洞。

“哎呀!”它忍不住叫起來:“本來就不完整的皮!”

石門逐漸遠去,江炎玉轉過頭,注意到身下仙君潮濕的髮絲,和臉頰邊的冷汗。

她試探性問道:“師姐?”

雲燼雪卻沒有回話,她似乎只剩下本能,一直往前奔跑。

江炎玉撐着下巴,覆在傷口的那隻手輕輕摩挲:“你前世也是個廢物,但也不至於才這麼點敵人,就把你弄成這樣,退步了?”

自然沒得到回應,霧氣徹底散去,此處是一條山道,再繼續往前,即將闖入深林中。

她不在意去哪裏,伸了個懶腰,道:“你還行嗎?別一會受不住摔倒了,把我也摔下去。”

低頭看看,前世認為高而強大的人,這肩膀也不過瘦窄一截,衣服下有蝴蝶骨的起伏,沒什麼肉,甚至稱得上柔弱。

江炎玉的腿沒什麼問題,方才也不過是瞎說,想給這位仙君找點麻煩。

誰知她都沒檢查一下,就把自己背起來了。

倒是沒想到,這師姐裝成一個好人,也能裝的那麼像。

就連面前的出口都能放棄。

又想起不久前,那道月白影子毫不猶豫放棄出口,投身入危機四伏鎮子裏的模樣。

江炎玉不滿蹙眉,漫無邊際的想。

自己一個堂主大人,滅世天災,全身哪都好好的,還讓一個重傷的人背她,好像確實有些過於欺負人了。

這樣不厚道。

江炎玉俯身,剛想對她說放自己下來吧,視野突然一矮。

只聽噗通一聲,雲燼雪脫力跪下,冷汗與眼淚混雜,劃過毫無血色的臉頰。

雖說沒有意識,但也沒把江炎玉甩出去,而是牢牢負在背上。

“喂!”江炎玉道:“你還好嗎?”

雲燼雪沒能回答她,軟倒下去。

從她身上起來,江炎玉環顧四周,也算是山清水秀之地,而不遠處,又恰好有一處山洞。

“師姐你挺幸運啊。”她嘴裏嘀嘀咕咕,俯身連拖帶拽將人弄進山洞。

雲燼雪因為她的動作,稍稍恢復點意識,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這一刻,她人生前二十多年所有的苦痛都微不足道了,思緒又再次混亂。

回憶過去,那高架車流,摩天大廈,吵鬧人群,床邊震動的手機,都被一隻手掏進大腦里挖去,只剩下蒼天大霧,與忍耐不盡的痛苦。

她開始瑟瑟發抖,身體卻逐漸變燙,像是置身於熱爐,而自己是即將融化的冰塊。

江炎玉抱着雙臂,倚在山洞牆壁上,垂眸看着地上的人。

因為受傷而異常慘白的肌膚,黑髮凌亂,鋪散在地面。

她眼尾通紅,呼吸不暢而微微張開唇,渾身冷汗,細細顫抖。

江炎玉轉開視線,敲敲太陽穴:“不能讓你那麼早死掉啊...”

蹲下來,她輕撫着師姐的臉頰,笑道:“畢竟我給你量身定做了那麼多苦難,你都得一一嘗試才行。”

見手下人因為痛楚下意識咬唇,江炎玉不緊不慢的探指過去,指腹按在紅唇上,輕輕撥出來。

而後,手指探入她齒間:“看在你沒有拋棄我離開的份上,對你好一點點,不要咬自己了,咬我吧。”

迷亂中,雲燼雪察覺到他人的氣息,恍惚間似乎看到小反派對自己伸出了手。

不想咬人,舌尖推出那手指,她顫巍巍抬起手,掌心包住帶着濕意的指尖,轉而咬住自己的手背。

看着她所有動作,江炎玉面上輕鬆地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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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後遺症[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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