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門(二)

滅門(二)

被她這目光鎖定,雲燼雪心裏一陣陣發毛。

差點被葯爐燙了手指。

硬着頭皮開口:“怎麼起來了,身上不痛嗎?”

少女沒有回答,抬腳踏出門檻。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破成一條一條,擋不住什麼。

因為她實在抗拒,雲燼雪也沒機會給她換。

而此刻,那衣條隨着少女動作晃蕩,露出大片玉白肌膚,縱橫交錯着數不清的傷口。

她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只是腰背挺直,微微昂首,負手走過來。

完全不像是一個將將十三歲的少女。

也許是錯覺,在她一步步走出來時,院子裏的花花草草似乎都焉了吧唧的。

雲燼雪覺得自己穿書前,好歹也是二十來歲的成年人,這氣勢上怎麼也不能輸給小孩子。

於是雖然很想低頭,還是忍住了。

只是又問了一句:“怎麼起來了?”

道韻仙君的嗓音其實也極為動聽,沉御清澈,言詞間似乎都含着淡淡女香。

江炎玉走到她面前,環顧小院一圈,又收回目光,定在那咕嚕冒泡的葯爐上。

片刻后,她開口:“我聽聞仙家與人世有協定,修者不能對為禍人間的妖物視而不見,需要見之即滅。”

一米八在旁邊翻開書,給雲燼雪科普。

原來本書設定中,為了更和諧的共存,仙人兩界之間簽訂過不少合約。

貿易,安全,主權,資源置換等等,基本上都是互惠互利。

而其中有一條,若修者於人間行走,碰見傷人的妖鬼邪獸,不能視而不見,需立刻出手拿下。

若實力不敵,也需要登記在冊,日後再派人剿滅。

或者,通知當地的妖鬼監察處,一起解決。

算是凡人向仙家尋求的一種保護了。

只不過合約歸合約,真正能做到的修者,恐怕不多。

收穫並不大的差事,也沒有人監督。

做與不做,全在一念之間,自然避開更省時省力。

了解大概,雲燼雪點點頭:“是有這樣的協定。”

江炎玉又道:“既然如此,我想指明一家邪修,可否請仙君出手剿滅?”

少女嗓音輕靈,字字句句卻很穩。

說話慢條斯理,循循善誘,讓人有種莫名的信任感。

不過,邪修?

你這女娃子日後就是毀天滅地的邪修哇!

雲燼雪微微遲疑道:“在哪裏?”

江炎玉居高臨下,眸色深邃:“成州,月牙坡,江家。”

雲燼雪以為自己聽錯了。

月牙坡的江家,那不就是她自己家嗎?

雲燼雪想起,自己問她名字的時候,她刻意略去了姓氏,只稱炎玉。

所以,是想以無辜路人視角,請仙君來幫自己殺人嗎?

雲燼雪在心中道:米八,她還這麼小,就有這種算計人的心智,日後怎麼會輕易被我騙?

一米八道:【我也不太清楚,小說是以女主視角寫的,關於前期的反派着墨不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雲燼雪儘力保持聲線穩定:“江家怎麼了?”

江炎玉面不改色道:“江家沒落,主人心有邪念,與妖修勾結,害人性命,當誅。”

雲燼雪動動喉嚨,對系統發問:米八,她說的是真的嗎?

一米八:【這個...書上也沒說江家具體幹了什麼,本統也不太清楚...】

雲燼雪緩緩道:“你希望我怎樣做呢?”

江炎玉終於輕柔的笑了出來:“嫉惡如仇的好仙君,可以滅門嗎?”

若褪去血漬,換上一身乾淨衣裳,即使她年歲尚小,也不擋面容秀麗,明顯的美人胚子。

可這樣的一張臉,卻說著讓人毛骨悚然的話語。

雲燼雪謹慎問道:“你與江家有何關係?”

江炎玉沒有任何猶豫,順暢道:“我逃難至江家,被賞一口狗飯吃,偶然撞破秘密,才被追殺至那個山洞,被仙君您發現。”

就算不了解前期劇情,也明白這純屬胡說八道了。

她這具身體,可是貨真價實的江家女兒。

直接當面拒絕是不可取的,畢竟之後還要與她結交。

雲燼雪只好道:“我答應你,等你身體康復,就去江家看看。”

督促少女喝完葯,讓她好生休息。

見她睡着,雲燼雪將被子掖好,走出卧房。

“所以我要怎麼辦?”雲燼雪有些崩潰。

一米八幻化身形,坐在桌面上,小短腿晃來晃去。

“就算真的幫她滅門江家,對於主要劇情也沒什麼影響,應該是可以做的。”

要知道,後期死在江炎玉手裏的人無數,江家只是過江之鯽,要殺,對她而言,只能算一句順手。

不過是以仇恨做底色,才有那麼一絲特殊。

所以現在滅門或以後滅門,沒差。

雲燼雪頭疼不已:“不,你沒搞清楚重點,她是想讓我幫她殺人啊,殺的還都是她自己家人。”

一米八道:“我知道啊。”

一看她那張沒什麼波動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問題所在。

對於一個在現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而言,動手殺人,還是滅門,最難跨過的是心理門檻。

雲燼雪嘆氣道:“她現在的狀態正常嗎?我怎麼總是感覺不太對勁呢?很不妙。”

一米八搖搖頭:“我沒看出來她有什麼不對,也許你還沒有習慣這個世界吧。”

她當然不能習慣,這才進來多久,就要面對這樣的難題,誰能習慣?

這冷心孩子恐怕沒那麼容易討好,一開始就拒絕她的要求,日後想心貼心靠近,怕是更難了。

一米八抱膝縮上桌面,噘着嘴沉思片刻。

“嗯...無論如何,先去看看唄。如果是她在胡說,江家人並不是邪修,你也有理由拒絕她的要求。”

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這樣了。

在她身體恢復的這段時間,雲燼雪看完了原著,也大概了解這個世界的種種設定,不至於像什麼都不懂的門外漢。

大約兩周之後,江炎玉的身體康復的差不多。

年紀輕輕,個子不低的少女站在桌前慢慢喝茶,眼睛時不時掃過來,提醒的意思很明確。

雲燼雪只好道:“我們現在就去看看吧。”

之前的雲燼雪,不怎麼喜歡看小說,影視劇也很少觸碰。

比起窩在家,更鐘愛於在外面曬太陽,修身養性。

對於修仙題材的了解,僅僅來源於偶然瞥見的一些仙俠經典電影。

不過,對於漫天御劍飛行的場面,印象還是深刻。

原以為在這裏可以親身體會到那震撼場面,卻沒想到這本書里的修者,主要出行方式是騎馬。

御劍是挺瀟洒,動作也帥氣,但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那就是對於靈力的消耗,實在是太大了。

短途可以御劍,距離若稍遠,只要不是緊急的任務,修者趕路方式基本上都和凡人差不多。

只不過修者體力要好上許多,也更耐得住行路磋磨。

作為掌門的女兒與首席大弟子,想出宗門做什麼,並不需要知會誰。

所以有出發的意思,便省去重重複雜手續,直接下山便可。

因為江炎玉身體還很虛弱,便準備好馬車,準備一路晃到成州。

反正距離也不算很遠,大約四五天的路程。

為了低調些,雲燼雪從神極宗帶出來的馬車,是全宗門最普通的一種。

雖其貌不揚,但非常穩當,行駛在崎嶇不平的黃土路上,也並沒有太大顫動。

耳邊聽着車輪吱呀,雲燼雪抿了口茶水,輕掀眼皮,觀察着對面的少女。

江炎玉換了身衣服,是神極宗外門弟子最常穿的裝束。

顏色灰撲撲,也沒什麼形制,純粹為了與其他宗門作區分,並方便運功行動。

但穿在她身上,就是有那麼點不同。

她只簡單束了發,側身靠坐在窗邊,掀開車簾,望着窗外的叢叢茼蒿。

因為大病初癒,唇色蒼白,臉上也沒血色,如一塊冷玉雕琢,缺失溫度。

感受到注視,江炎玉眼眸轉動:“怎麼?”

雲燼雪執杯的手一顫,慢慢放下:“路途辛苦,你身子可還好?”

目光再次落向窗外,江炎玉漫不經心道:“上一次走這趟路,是被追殺,所以現在還好。”

是了,她從成州一路奔逃,滿身傷口,虛弱不堪,到達那處山洞時才力竭昏迷。

此刻有馬車坐,確實要舒服多了。

無話可說,雲燼雪只能在心裏嘆氣。

車內安靜,她的神思不免飄遠。

要是在家裏,可沒如此顛簸。

現在這會,應該已經吃完熱飯,洗澡上床了。

床邊應該還有老媽給洗好的草莓,捲毛狗子晃尾巴鑽進被子。

唉。

外頭已是黑天,江炎玉的身邊,聚集了幾隻螢火蟲。

微弱藍色螢火,時而停在她肩頭,時而在她手邊晃悠,更襯的人冷色清清。

一米八窩在雲燼雪懷中,解釋道:“她本是魔物,受自然生靈青睞,所以總會有靈螢圍繞身邊,原著中也是這樣描寫的。”

這本書里的魔物,是比修仙者要更貼近自然,更容易接納靈氣的存在。

只因所有的魔,都是天生,而非後天修鍊。

簡單對魔物分類,只有三種,天災、瘟疫與戰事。

而江炎玉的本相,也就是真身,正是天災之首的千里冰封。

只是因為某種特殊原因,托生到江家備受虐待的庶女身上。

也因此埋沒許多年,直到被雲燼雪賣去顛紅堂,受盡非人折磨,才恢複本相。

而除魔物之外,若是其他生靈墮入修行岔道,頂多稱一句邪修,妖修,鬼修,獸修等等。

是萬萬夠不到魔的級別。

不過就算是後期,江炎玉也從未暴露自己魔物的身份。

所以儘管實力恐怖,也只是被稱為天下第一邪修。

雲燼雪看着那微弱的藍色螢火,心裏一陣陣悲涼。

單薄纖弱的少女,還不知道自己往後的人生會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此念頭一出,苦笑一聲。

自己的命途又何嘗順暢了?

杯中茶水已涼,遠處黑天夜道里,亮起星點燈火。

地處風波嶺,恰好有一家客店,不過夜,僅僅吃頓飯,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馬車穩穩停下,酒保熱絡的迎上來。

他瘸着一條腿,動作卻利索十足,幫着牽馬安置。

道韻仙君這具身體的長相,其實和雲燼雪本身的相貌相差不大。

但修仙者自有的氣度風華,外加這一身繁複精緻的銀白衣裙,貴氣修身,着實有些過於吸引人。

而這身衣服本就是有着特殊防護能力的法器,又輕易不能換。

所以雲燼雪早就備了兩頂帷帽。

帽檐墜着白色面紗,垂到頸部以下,一人一頂,戴着頭上,恰好擋住面容。

只是她失算了。

薄而清透的面紗,非但沒遮住容貌,反而影影綽綽,雪膩酥香,更加引人注目。

那酒保視線被勾了幾道彎,瞧見她負在背後的長劍,這才一個激靈收回。

兩人走入店中,立刻引起注目禮。

雲燼雪按低了帽檐,找到處光線並不明朗的角落坐定。

快速點了菜,雲燼雪將身後長劍摘下,擱上桌面。

這柄長劍與她本人氣質相和,都泛着瑩瑩月色,清瘦而長,刃如秋霜。

正是掌門雲鼎特意找大能為她打造的寶劍,名喚朗星。

與此劍一對的還有另一把,叫做澄明,日後會成為本文女主角燕歸星的佩劍。

放下朗星,筍芽尖兒般的修長手指搭在劍身上,雲燼雪看向桌邊的小反派。

她已經將面紗系起,露出一張冷玉面容。

神情淡淡,彷彿對身邊的一切都不在意。

現在已是驚人容貌,但云燼雪知道,後期恢複本相的她,才叫真正的風華絕代。

客店人不少,空氣中浮動着菜香與隱約的木屑味,有種莫名的冷寂。

店內沒人說話,唯有盤筷相觸的細碎聲響,燈光昏暗。

相對沉默沒一會,菜便上齊。

鄉野之處,飲食沒那麼好,但也不缺大肉,只是味道稍膩了些。

這裏的修者居然不辟穀,也不知道是好事壞事。

氣氛實在沉鈍,雲燼雪在心裏點兵點將,挑了一個話題開口:“你如何發現江家是邪修?”

江炎玉咽下口中食物,冷漠道:“仙君去看了就知道。”

“......”

雲燼雪不放棄:“你身子好的很快,這般體質,在凡人間算是不俗了。”

“多謝仙君誇獎。”

被這寒氣一凍,雲燼雪也說不出什麼,只好繼續吃菜。

雖說知道她日後會成為殺伐果決的反派,但是現在,不該是被欺負的小可憐階段嗎?

還是說她一直都是這麼陰鬱冷漠的孩子?

雲燼雪這傢伙是做了什麼,才獲取她信任的?

好想採訪一下啊。

剛想問問米八原主現在何處,就聽得門口一聲暴呵,如霹靂炸雷。

木門被撞成兩扇,飛進堂內,驚起呼聲一片。

只見幾位身披獸皮,臉蒙黑布的壯漢持刀魚貫而入。

為首一位兩米多高的肌肉漢子,大笑一聲,呵道。

“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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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後遺症[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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