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上回,你說,怎麼折騰鄭欣了?】
凌晨兩點,齊思嘉發完短訊,本沒有指望葉芊芊會秒回。
無視掉門口砸門聲,拉開抽屜,往耳朵里塞了兩隻耳塞,齊思嘉準備繼續醞釀睡意。
結果三分鐘后,手機震動好幾下。
葉芊芊:【你問這個做什麼?】
【幾點了你還沒有睡覺。】
【她找你麻煩了?】
確切來說,不是鄭欣找齊思嘉麻煩,是這幢樓里住着的兩個小混混,大半夜撒酒瘋,在齊思嘉門口捶門。
警察稍後就會到,剛才看過監控,兩個小混混跌坐在齊思嘉家門口,眼淚鼻涕橫亘在凶神惡煞的臉上。
筒子樓不隔音,這兩人砸門的聲音十分響亮。
整棟樓里的人都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租房群里,此刻租戶們都在勸。
【你們找房東有什麼用呢,要怪就怪開發商,明明半年前一紙公文下達,說好明年開春動工,結果提前幾月。但這事不是房東說了算啊,平頭老百姓找誰都無能為力。】
【做人不能忘本吶,當年齊奶奶在的時候,對鄰里鄰居怎樣大家心裏有數。這些年物價每年都在上漲,齊奶奶孫女繼承這幢房子后,租金五年如一日,就憑這一點,即使房子拆遷我們快活不下去了,也不能給房東找麻煩。】
桂嬸:【阿偉,小兵,聽嬸子一句話,快下來。不要惹出官司。】
阿偉:【老太婆,閉嘴。別忘了,我們今晚鬧,若成功了,你們大家都是受益者。】
小兵;【最煩這群老傢伙,自己什麼也不做,坐享其成,還要站在道德制高點教老子做事。】
桂小蓮:【鬧成功?拜託大哥,動動腦子行不行。你以為你們房東是開發商女兒呢?她自己都在錦標名庭當保潔,你指望她找誰給我們說理去?】
阿偉:【……】
小兵:【……】
默叔:【阿偉,小兵,你們要認我這個叔,今天就給我下來。】
【@房東,齊小姐抱歉,今晚是我不好,沒有勸住阿偉小兵,給你惹來這樣的麻煩。看在齊奶奶面子上,能不能給他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往後您有任何指派,小老頭能出力的地方絕不推辭……】
……
陸陸續續後面幾位租戶都在勸兩人下來。
然而兩個混子明顯喝多了,並不聽勸,砸門聲比剛才還重。
群里叫默叔的中年男人勸了好一會兒無果后,最後乾脆自己出門上來,企圖把兩個混混拉下去。
結果鬧事的小年輕並不領情,一拳頭將中年人砸到在地面上。
恰在此時,警察剛好趕到。
一陣兵荒馬亂錄口供,齊思嘉把監控錄像交給警察后。
兩位混混被警察押送着下樓梯,齊思嘉看了一眼,把手裏的醫藥箱遞給叫默叔中年男人,站起身時,叫住警察同志。
“他們。”齊思嘉想了想問:“會判刑嗎?”
出警的警官詫異回頭:“您如果要追究的話……”
“不追究了。”話落,齊思嘉沖警官禮貌點了點頭,交代默叔用完醫藥箱用完放她家門口,便踩着拖鞋關上了房門。
門外,默叔眼底隱含動容。
陸續醒酒的兩個混混抹了一把淚水,被警察同志反手扣住帶回警局。
*
處理完鬧事的小混混,已經花去半個小時時間。
手機擱在床頭,響鈴不間斷。
齊思嘉拔掉耳塞,摘下口罩,劃開屏幕,葉芊芊的電話已經打了無數個。
她趕忙接通電話。
“再不接電話我都要報警了。”
“究竟發生什麼事?”葉芊芊氣不打一處來,問:“鄭欣去你那裏鬧事?”
“沒有。”齊思嘉想了想,溫吞補充:“她沒那個膽量。”
“那你大半夜發什麼神經?”
葉芊芊正在西山市某高檔會所蹦迪,接到齊思嘉電話,把新交到的塑料小姐妹們全扔會所里,就差飆車回寧城了,一通提心弔膽,結果齊思嘉屁事沒有。
“小孩,你成心的吧。”
齊思嘉眯着眼,慢悠悠沖葉芊芊道了聲歉,並沒有像往常糾正葉芊芊浮浪的稱呼。
隱去剛才砸門的事情。
簡單同葉芊芊講了講,開發區拆遷提前的事情。
葉芊芊壓着火氣:“你懷疑,這事與鄭欣有關。”
齊思嘉:“跟我爸有關。”
這話一出口,電話線那端,葉芊芊罕見沉默下來。
過了許久,忽然小聲說:“嘉嘉,你該回來了。”
齊思嘉這些年不混圈,非必要場合臉面都不會露。
但即便如此,常年遊離圈外,圈子裏風吹草動的變動信息,不時都會經由旁人之口送到齊思嘉耳邊。
因為她姓齊,憑着齊鈞獨女這層身份,無論是齊鈞身邊人,還是齊鈞本人都不會讓她置身事外。
如果沒有五年前那件事,以齊鈞的野心和事業心,齊思嘉絕對不可能安靜五年。
開發區這件事,便是齊鈞給齊思嘉的提點。
“他什麼時候去找得你?”
安靜的深夜,齊思嘉的聲音沉而冷,似裹挾了一陣勁風將葉芊芊齊耳的短髮撩起來,狠狠貫上耳後脆弱的皮膚上。
葉芊芊面上還算鎮定,倒沒有隱瞞:“早知道瞞不住你,就不裝了。我哪裏露出破綻,讓你篤定我知道這件事?”
齊思嘉微微抬眼。
“從你跟我提鄭欣開始。”
葉芊芊一愣,後知後覺想起來,前幾天給齊思嘉當司機時,的確提了一嘴。
“就這,斷定我答應幫你爸當說客,是不是太武斷了?”
齊思嘉只是笑笑:“十年前,葉叔外頭私生女找到你面前,你對我說了什麼?”
“就憑她?”齊思嘉複述。
聽聞這話,葉芊芊點掉手指燃盡的煙灰,噗嗤笑出聲。
“好你個齊思嘉,我看你這不是挺能說的,你叫我怎樣相信這些年你沒辦法與人正常交流。”
是不是都是事實,齊思嘉面無表情想,葉芊芊還算爽快,一問就給了肯定答案。
其餘話不用多說。
鄭家這些年發展迅速,是因了背靠齊家這座大山。人情世故,齊思嘉不懂,但她懂利益權衡。
前頭說過,齊家大小姐的位置,不是齊思嘉想讓,就能讓的。
葉芊芊在齊思嘉面前提鄭欣的三兩句,話里話外全是齊思嘉地位不保,讓她趕緊回去,用力過猛了。
事實是那話就連葉芊芊自己都覺得站不住腳跟。
鄭家是齊家的拳腳,齊家是鄭家的心臟筋骨。這其中的的關係,即使鄭欣不懂,她媽鄭環秀與鄭家一眾叔叔伯伯門清。
絕對不敢因為開區發區這塊地,陽奉陰違犯到齊思嘉的。
但偏偏這事就鬧到了齊思嘉面前,齊鈞不是色令智昏,糊塗被愛情左右血脈不分的男人。
齊思嘉是社恐,卻並不是蠢蛋。
葉芊芊前腳才跟她提的鄭欣,後腳開發區拆遷提主要負責人換成鄭家,早上那條短訊,齊思嘉問的人是齊鈞,回複信息的人是齊鈞的助理。
事實擺在面前,這些送到她面前的信息,全部指向為,齊鈞故意為之,好叫齊思嘉居安思危,結束外頭的清閑時光。
齊鈞沒有兄弟叔叔,侄子侄女等一系列親戚,他是獨子,也只有齊思嘉一個獨女,即使二婚,他和他那位賢內助,也不過是各取所需,利益聯姻。
孰輕孰重,齊鈞是商人,自然門清。
於是,一個鄭欣,在齊思嘉面前顯然不夠看。
更何況那樣不自信的話,傲慢碧池入葉芊芊能說出口,除非是齊鈞找過她。
葉芊芊自知理虧,疊聲道歉。
心知肚明,以齊思嘉社恐佛系的性格,絕對不會為這點小事計較,但到底是閨蜜。
葉芊芊仍老實交代了跟齊鈞見面過程:“兩個星期前,在鯨齋坊,碰到你爸。齊叔這些年老嘍,眼角紋鬆弛下來,只有眼睛還是銳的。我與他打招呼之際,便順口提了兩句你。”
齊思嘉慢條斯理踢掉拖鞋,掀開棉被,想了想,從床頭櫃掏出一瓶褪黑素。
倒出兩粒,擱手心上。
抓來旁邊的空水杯,藥丸入口。
一系列動作都算得上是專心致志,就是待藥丸入口,沒有溫水輔助,生吞藥丸之際,一股子澀苦的味道把味蕾都渲染出黃連般的味道。
齊思嘉擰眉,瞥了眼擴音的電話。
葉芊芊說完兩人見面的場景,興許提前打過腹稿,一通流暢道歉認錯后。
“嘉嘉,這事是我做的不地道,答應幫助你爸當說客合該提前告訴你,但有一點我得跟你說一下。這回我干這事兒也不後悔。”
“齊叔在商場上怎樣殺伐果決,你比我清楚,但他也要服老不是,百年之後,偌大的齊氏誰來接手,他創下來的基業,誰去打理,你有考量過么?”
夜晚深深,葉芊芊這話,句句戳在齊思嘉的心窩子上。
齊思嘉發現嘴巴里有些苦,還是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溫水。
人成長的表現是,比起年少訴說委屈和不甘,後來只剩沉默了。
齊鈞蔚雲芳為事業,曾把齊思嘉撇開,如今在晚年他們需要有人繼承家業的時候,用盡親情捆綁想要她去繼承這份事業承重。
這些年,齊思嘉跟齊鈞蔚雲芳的相處狀態,是你管你的,我管我的,。
可最終還是要進行更深一層次的親情血緣綁架。
如果她能學到父母的狠心果斷,也可以有樣學樣,回一句,關我屁事。
錢用不完齊鈞自己帶入棺材裏。
但到底她念父母親情,學不出來他們那種自私。
這就像是一個親情怪圈。
幼時親情沒有,成年後親情裹挾,金山銀山面前有人非要摁頭給你。
齊思嘉無法爭辯,爭辯多了,會顯得不識好歹。
“開發區的事,你真想管……”葉芊芊語氣一頓:“我尋思,你得回家一趟。”
齊思嘉想了想,把最後一口溫水潤入喉嚨口,她天生的女低音,夜晚沉下來,靜的可怕:“左右跟我沒關係,隨他去,不管了。”
沒想到勸了許久,是這個結果,葉芊芊急忙道:“再過兩月,齊叔六十大壽,你回嗎?”
齊思嘉眯着眼:“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