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夏油傑無數複雜的心理活動最後都化成一句“算了”,但算了的勉強之下,偏偏還涌動着很多髒話,眼瞅着五條悟笑得像只偷吃貓罐頭的貓,他還想最後再掙扎掙扎。
“還是算了吧,五條老師。”夏油傑說:“沒必要浪費時間在無用的地方。”
五條悟心想一聽五條老師這稱呼,就頓了一下,心說論不要臉還真沒人能比得過這混賬玩意,能屈能伸,還真是能屈能伸。
夏油傑這話非但沒打動五條悟,反而把他的逆反心給激起來了,他咬着吸管故意順着夏油傑往下說:“無用的地方?所以你知道什麼內幕?教……教導教導我?”
“喝口水喝口水。”五條悟把手裏的草莓牛奶遞到夏油傑面前,他剛才差點一句教主大人就禿嚕了出去:“我今天有的是時間。”
夏油傑:……
這鍋他可背不起,他接過那聽罐頭飲料,跟上刑似的,將那玩意湊到唇邊,脖子微微仰起,液體入口,他感覺自己味蕾要甜失靈了,緩了好幾秒才蹙着眉把飲料放到木廊上面。
易拉罐上赫然是幾根指印。
夏油傑不着痕迹地把有指印的那邊轉到五條悟的視線之外,苦笑道:“我哪有什麼一見如故的故人,只是我覺得費大力氣去找人盤問,不如先將調查方向轉到已有的線索上,現在齋藤優加已經能夠確認是咒殺死亡,她的名字同時又出現在盤星教死亡教徒的名單,很可能這兩種詛咒有相關之處,盤星教死亡人數眾多,聲勢浩大,肯定更方便查起……”
乍一聽是沒問題,五條悟心說,但這個沒問題得發生在不知道有兩份名單的情況下,他叮囑乙骨憂太,從盛目町找到的另一份名單把必須得對夏油傑嚴防死守地保密。
“你等等。”夏油傑並不知道五條悟這些蔫壞的心思,只見五條悟敏感地眯了下眼,壓迫感頓時鋪天蓋地地砸過去:“你剛才說兩種詛咒?”
伏黑惠本來被晚風吹得快睡著了,現在懵然一個激靈:?
夏油傑的身體在某一瞬有些僵硬,但他臉上半點表情變化都沒有,用手托着腮笑眯眯地偏了下頭,語氣帶笑:“這很難?難道你沒發現那是兩種詛咒?”
五條悟難得被他噎了一下。
他當然看出來了是兩種不同的詛咒,那區別在六眼的視野里就像兩個八百瓦的燈泡在發光放亮,但是這——這人到底他媽的是怎麼回事?不是說腦子進水嗎?
夏油傑一看五條悟的反應,立馬就察覺到五條悟有東西瞞着他,他也不當回事,饒有興味地開口:“都到這份上,也別賣關子了,你說呢,五條老師?”
那聲五條老師聽着格外戲謔,夜風太過慵懶,尾音就帶着點微微的啞意,五條悟臉色刷刷變換,千言萬語湧上喉嚨,愣是被堵得慌,好在此時一通電話及時打過來,他火急火燎地從兜里掏出手機湊到耳朵邊上:“喂?有什麼新進展?”
夏油傑依稀聽着電話對面是個女聲。
“……行,我知道了。”
按下掛斷鍵后五條悟用着生硬且不自然的音調,劈頭蓋臉且沒頭沒腦地說:“是硝子的電話。”下一秒他的餘光掃到伏黑惠有點怪的神情,火速意識到自己沒必要向人解釋什麼,反應過來他差點咬着舌頭,好在這些年的修行讓五條悟只是卡了一下殼,仍然順利把話頭繼續接了下去。
“她說齋藤優加的名字出現在盤星教名單里,導致所有人都先入為主認為她參加了邪/教活動被咒殺,她們母女倆都沒工作,社會關係少得可憐,優子的前夫也在十年前出國定居,調查一度差點進行不下去,不過警方繼續搜查時找到了齋藤優子離婚前住的那片社區的鄰居。”
夏油傑目光有點微妙,但他深知眼前這人惱羞成怒會把他吊起來錘,還是識相地閉上嘴,做
了個“請”的手勢。
五條悟說:“事實和猜測正好相反,當年齋藤優子和丈夫離婚的主要導火索就是因為齋藤優子沉迷盤星教教派活動,鄰居經常聽見他們夫婦為此吵架,男主人極力反對齋藤優子帶着女兒一同加入盤星教。”
“所以是最後母女都加入邪/教把自己害死了?”伏黑惠聽得着迷,順嘴問了句。
“……不可能。”夏油傑說。
五條悟轉頭看他。
“我的意思是邪/教也不是完全不挑,洗腦多費勁啊,要一家老小的虔誠信奉能幹什麼?又不能當飯吃。”夏油傑臉都要裂了:“正常人只會阻止家人沉迷宗教活動,況且離婚後齋藤優加再沒和父親來往過,齋藤優子就是她唯一的親人,這種情況憎恨盤星教還來不及,怎麼會允許自己也加入?”
“……”
沒人開口,只剩風吹動竹林簌簌的響聲。
“你倒是挺了解盤星教的。”沉寂了好一會,五條悟打破沉默:“當過邪/教頭子?”
“谷歌查的。”夏油傑一口否認。
“……”
“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五條悟無所謂地笑了,他岔開話鋒:“沒錯,齋藤優加十分痛恨盤星教,並且因為此事和齋藤優子發生過許多次激烈爭吵,直到去年十月中旬,齋藤優加還在網上發過謾罵盤星教的言論。”
其實這才是他一直覺得很奇怪的地方,某種意義上盤星教是齋藤家妻離子散的根源,齋藤優加那麼憎恨盤星教的一個人,為什麼在生命的最後,卻是夏油傑給了她保命的玉墜,再加上夏油傑死前種種在他看來堪稱整活的行為……
這混賬玩意兒可不是什麼平易近人的渡世佛祖,五條悟瞥了夏油傑一眼。
按理說只要夏油傑腦袋正常,這一連串事完全不至於演變到棘手的程度,但這人腦袋有問題,但又沒完全出問題,他說的話也沒有誤導偽裝的意思,貌似是真的無辜。
可夏油傑擺爛十年,盤星教都一點事情都沒有,五條悟可清楚了,那些加入盤星教的詛咒師,與其說吃了夏油傑的大義安利,倒不如說是因為單純這人的人格魅力蠱人,薅得別人無償給他辦事。
那為什麼夏油傑一死,又是教徒大批量死亡,又是特級咒物煉成,所有蛛絲馬跡似乎都能指向到夏油傑身上——那尊菩薩像總讓他想起古籍中的一類喪盡天良的術式,這類違禁術式還有一些碩果僅存於世,代表性強的他記得叫……
九相圖。
五條悟手指不經意地敲了敲木廊,眼神擦過對方清淡的眉眼,內心頓時煩躁起來。
這傢伙到底擺了些什麼爛?九相圖那種東西都搞出來了?
夏油傑眼睜睜地瞧着五條悟的心情晴轉多雲,當即知道不好,他不動聲色地拍了拍羽織的衣袖,迤迤然的站起來,才朝裏屋走了兩步就被五條悟一腳踩住衣服下擺,皮笑肉不笑地輕聲說:“你想跑哪去?”
夏油傑:……
“……請您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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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都第四區。
狹小擁擠的窄道實在開不進去五條悟那輛囂張的邁巴赫,夏油傑一路上都在懷疑伏黑惠會不會把車開進溝里,然而沒辦法,五條悟沒學過駕照,夏油傑懷疑這人坐車都是為了裝樣,畢竟五條悟年紀輕輕開發出能瞬移的術式,他想不出還有什麼坐車的必要。
至於他……他覺得自己以前應該也是坐車的,為了避免出現和方向盤大眼瞪小眼的場面,還是趁早算了。
伏黑惠絲毫不知道自己當了苦力還被挑挑揀揀,眼前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很新穎,但他睜着倆透亮的綠眼珠上上下下瞪了半天,扭過臉問夏油傑:“魚火詭市呢?”
夏油傑語氣很癱:“這就是。”
伏黑惠好幾把震撼:“你在這兒有故人啊?”
黑燈瞎火的雜亂片區,到處橫着豎著亂竄的電線,上邊掛着瓦數不一的黃色白色燈泡,飽經時間的招牌怎麼看怎麼像澀谷開不下去的風俗店,道邊站着穿着暴露的年輕女人,這還是高級的,更多的是幾個破柜子就能支起來的攤,上面陳列着一些他看起來就覺得很離譜的東西。
怪不得出行前這兩人都換了身衣服,夏油傑沒有端正地穿着和服,胸前鬆鬆垮垮地散着,長發也隨性地散着,露着點結實胸肌,卻依舊套了羽織在身上,伏黑惠總感覺這種打扮的高橋倉給他一種特別熟悉的錯覺,不光是五條悟的故人代餐。
……是那種許多許多年前的熟悉感。
“不知道,沒印象,不記得。”夏油傑直接否認三連打斷伏黑惠的思緒:“你五條老師說的,和我有什麼關係?”
伏黑惠將好奇又充滿迷茫的雙眼投向五條悟。
“就這兒。”五條悟出門換了件衣服,從他穿慣的制服換成了衛衣外套,頭頂又壓了只棒球帽,青春靚麗,年齡直接倒逼伏黑惠,只不過他又套上衛衣兜帽,最後再加上墨鏡,整體看上去非常不好惹,擺明了就將“我見不得人”放在明面上:“不過我也沒來過。”
地方是沒錯,那些破攤上擺的,十個裏面也有一個是真的,有幾個小鬼蹦躂得他都想直接屈起手指滅了算了,伏黑惠更迷茫了:“啊?那我們要去哪?”
夏油傑無話可說。
詛咒師名頭聽起來凶,其實只是走上邪道的咒術師而已,菜雞換個凶點的名字自然還是菜雞,騙普通人斂財的是絕大多數,但五條悟身為御三家之一五條家的祖宗,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一個擺明要看他樂子的五條悟,和一個愣頭愣腦的伏黑惠。
夏油傑頭更痛了:“孔時雨?我不認識。”
五條悟敷衍地嗯了一聲,抬頭四處張望,在這地方他不能露臉,誰不知道自從五條悟出世,詛咒師最忌諱的就是白色,整條黑市五顏六色什麼色兒都有了,就是沒有白色,連牆都刷得漆黑。
五條悟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會,突然附身過來,挨着夏油傑的側臉輕聲說話,說話間那點微弱的氣息全落在夏油傑耳垂上。
“要不我把你眼睛也蒙了,再給你手捆了栓根繩兒,你按照本能走走試試。”
“……”夏油傑置若罔聞,清了清嗓子:“五條老師,我是正經人。”
但他腳底下卻是非常迅速地朝後一溜,率先朝前面走了,五條悟從前面的背影瞅出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嘴角一勾。
孔時雨和他的舊交情——五條悟餘光瞥過伏黑惠,那還得追溯到伏黑惠他爹身上,當年星漿體的任務就是孔時雨這個掮客找來了伏黑甚爾,進而揭開一系列事端的序幕,天內理子被殺后他找了孔時雨很久,但這人比兔子還會打洞,等他終於鎖定孔時雨的位置……
夏油傑已經背上深深血海,再深究沒有意義。
二十分鐘后,五條悟跟在夏油傑身後停住腳,不大的店面裝修得神神叨叨,和一街之隔的那家靈能事務所形成天壤之別,他略顯嫌棄地收了收下頜,等着伏黑惠過去敲門,誰知道敲了半天也沒人回應。
五條悟捏着墨鏡邊緣往下扯了一截,登時臉色一變。
他大步上前,對着那扇晃晃蕩盪的門用點力哐當踹了一腳,那扇不頂用的破門轟然倒下,只見庭院內到處沾滿血跡,樹木彎折斷開,顏色尚未變黑,一如既往乾乾淨淨沒有殘穢的現場,少數低級咒靈在地上翻滾爬行。
內屋房門洞開,一個人斜躺着掛在門檻上,浸泡在血泊里,臉朝裏面,看不清五官,憑藉衣着打扮依舊能得知此人身份。
——孔時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