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羅豐大酒店生意不景氣，大廳沙發靠枕還是挺軟的。不僅能緩和柳淮的腰疼，還能讓柳淮靠着神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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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盯着好友這幾條消息半個小時了，不僅是因為好友攛掇他再經歷一晚荒唐，而是他身上出現了一些不可思議的變化。
待客區正前方的茶几上有一盆多肉，花盆是非常可愛的貓貓頭。這是柳淮從前台端過來的，前台小姐姐認出是他非常開心，十分大度地把多肉送給他。
多肉葉片厚厚的，手感非常好，柳淮小心翼翼碰了一下，沒忍住又碰了一下。
原來觸碰多肉是這樣一種感覺。
柳淮探出食指，想再碰一下，靠近了卻指尖一縮。好像在忌憚什麼，柳淮遲疑片刻，還是錯開葉片，屈指輕輕蹭掉貓貓頭瓷盆上的土。
他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觸碰過這些小生命了。每一個小生物都是脆弱的，它們就像被水泡過的紙，輕輕一碰就會碎裂分崩。
柳淮就是會讓它們致命的水。
他記得自己最開始不是這樣，柳淮不自覺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失神盯着圓滾滾的多肉。
那件事前他還是正常的，不會收割生命，不會被母親討厭，更不會被趕出柳家……
到最後，柳淮還是沒敢觸碰第二下。他怕這一切都是他的幻覺，他的花園裏已經栽了很多盆枯死的植物，沒必要再來一盆。
好友孟狸還沒回他消息，柳淮艱難把目光從多肉上移開，發消息讓助理兼保姆給自己送點吃的，順便帶一袋狗零食。
助理稀里糊塗，柳淮不是個愛養動物的主，怎麼會要狗零食？
柳淮也沒跟她解釋，他今早在門口發現一隻趴着睡覺的狗。那狗很高冷，見他出來用爪子把早點袋子推了推。
袋子裏是小米粥和肉包，正巧是柳淮喜歡的那家曹記。
瞧，狗都比某些跳樓跑路的人會照顧人。
正是這條狗讓他發現自己的變化，灰暗的經歷告訴他，體型在羊以下的生物都不可能在被他觸碰后安然無恙活着。
但這條狗還活着。
柳淮呼吸瞬間亂了，他期待又惶恐地走到樓下，在綠化中碰了一棵草。
片刻——
翠綠依舊，生機盎然。
還活着！
冷靜下來后，他給玄界好友孟狸發了條消息。
能造成他這種變化的，柳淮思來想去，只能想到張乾。這是他最近接觸過的最奇特的人，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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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淮發消息問她，孟狸直接撥過一個電話：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你的體質跟活人一點都不沾邊，如果現在還有陰曹地府，你一定是個死人。”
柳淮：“我知道。”活人才不會碰誰誰死。
“還記得你怎麼跟我形容你的姘頭？帥氣、有氣質、讓人看到就腿軟。”
“我沒這麼說！”柳淮試圖反駁。
“無所謂，反正你是那麼想的。”
柳淮：“……說重點。”
“好，他陽氣很足，非常足。”
陰陽交感互藏那一套柳淮也聽說過，現在滿大街都能看到太極圖。但就算這樣，柳淮還是難以相信，“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現在有點像活人了？”
“你忘了你們昨晚共赴巫山了？”
“別說了，”柳淮及時打斷理科直女說出那一套正常人聽不懂的理論。
“我想知道，”他深吸了口氣，秀氣的眉毛蹙起，“是不是永久的？”
“不是。”
果然，雖說有點失望，但柳淮還是鬆了口氣。
“你也彆氣餒，起碼你可以成為半個活人，不用再穿你那些黑白的出殯喪服。不是我說，你真的就跟喪偶老太一樣。”
柳淮：“注意言辭。”
孟狸聽出柳淮沒那個意思，但她覺得她的好友應該從喪葬風裏走出來。
“你想，你陰他陽，你們簡直天生一對。”
柳淮勉強抽抽嘴角，把人扔床上然後跳樓跑路的天生一對嗎？
孟狸深知好友脾性，於是換了個說辭。
“他長得很帥。”
柳淮：“我也很帥。”
柳淮戴上耳機，態度堅定，忽然他刷到一組圖。
是一個喜歡凶宅直播的天師主播發的，全網粉絲不少，算個大主播，叫陳半仙。柳淮記得這主播是陳家的人。
他發了一張圖。
昏暗的屋子裏纏滿了密密麻麻的頭髮，拍攝者跌倒在地，以仰視的角度。門被人拉開，門外是走廊耀眼的光芒，門口站着一個穿保安制服的人，他背對着拍攝者，走廊的光芒透過他零散照射進屋裏，藏在黑暗中的身形與走廊的光芒鮮明對比，就像西方宗教油畫中光影對照下的救贖。
但這不是西方的神，而是人。
陳半仙還在底下配了字：家人們！正道的光！我的英雄！
“怎麼好好一張藝術照，半仙一開口就變得沙雕了”
“現在滿腦子都是那首正道的光照在大地上”
“你們有沒有覺得照片里的人有點眼熟”
“我知道！這不是背影小哥嗎？”
“這就是背影小哥！我畫過他狼狽逃跑那次的同人”
背影小哥？柳淮有所耳聞。
大概一個月前有人發了一個勇闖火海救癱瘓老人的圖片，圖片里是一個年輕人匆匆離開的背影，老人的家人希望能靠網絡找到救命恩人。
沒過多久，又有一組江中勇救落水小女孩的圖片，救人的同樣是個差不多的背影，只是拍攝角度有所偏差。
緊接着還有車禍徒手救人、與歹徒搏鬥等各種事件，除了詭異事件背影小哥沒有摻和過，其他救人的事情他都做了個遍。
幾乎全能，網友評論真乃神人也。
這次陳半仙的經歷補上了背影小哥摻和詭異事件的履歷，齊活了。
柳淮盯着那張照片看了半天，發出懶洋洋的輕哼。鬼嬰早就告訴他跑路的渣男沒死，感情半路丟下他救人去了。
有點帥，當然肯定但沒他帥。
那邊孟狸完全不知道好友一點沒聽進去，還在苦口婆心編張乾的優點：
“他身材很好，八塊腹肌。”
“？”
柳淮警惕：“你怎麼知道？”
“……”孟狸無語，“卧槽，真的？”
聽見好友回應孟狸就知道他想通了，“記得進行生理上的生殖行為才——”有用。
柳淮直接掐斷電話，省的她說些不能過審的東西。
接下來一個星期，柳淮簡直把候客區過成了自己家，不僅安排助理把家中常用的辦公用具、書籍和茶具都搬過來，還把小鬼養在這裏。
期間酒店經理都下來過，還專門給柳淮開了間專用客房。就連酒店的安保工作都嚴格了不少，雖說柳淮名義上已經退圈，但他那些遍佈各行各業的粉絲消息都靈通着呢。
不過令人驚訝的是，這些日子粉絲只來了一小批，到沒有什麼大的騷亂。張乾估計是柳淮的小鬼動的手腳。
酒店經理雖然有點失望，但柳淮付了一大筆錢，已經是他們一個月的營業額了，他們還是很高興的。以後把影帝鍾愛羅豐大酒店的噱頭打出去，他們又能大賺一筆。
這可苦了張乾，每天想盡理由跟同事換班，把白天的站崗全換成晚上的巡邏，進酒店就翻窗，想盡法子躲着柳淮。
他仔細回想了下，現在的柳淮應該還不是書中那個徹底黑化瘋瘋癲癲的單元劇反派，之前他擔憂的閹割死目前不會實現。
柳淮堵他大概只是對他那晚的表現不滿，記仇報復一下。雖然這陣仗有點離譜，但張乾並不放在心上。
他只是一個普通路人，柳淮這種大忙人過些日子氣過了肯定就忘了。就算不忘，也是怒氣值爆表，派小鬼追殺他。
張乾反倒期盼着柳淮追殺他，他不怕A級詭異鬼嬰，但他不知道怎麼面對柳淮。
他可是背負着哥哥的遺願，勵志成為普通人的天師，和反派相遇只是命運安排出了點小問題，糾正就沒事兒了。
張乾掃碼領完快遞，這是他給鄰居小流浪買的貓糧，前些日子打折屯了不少。
剛出快遞點門就迎頭撞上一個熟人。
“大佬！真的是你？”
陳之扛着一個巨型包裹，滿頭大汗。張乾替他扶了一下，他對這個不要報酬的陳家後輩印象還不錯。
“謝謝，這裏都是我的直播設備。”說著他把東西放下，“那天晚上太黑，沒看清大佬的樣子，原來我們早就認識！”
“？”張乾打量着他，陳之臉嬰兒肥，有點小帥，但他敢肯定他不認識這樣跳脫的人。
“半個月前，天橋步行街。”
“……”他想起來了，半個月前他乘救護車把路人送進醫院后，沒錢打出租徒步走回家的時候，遇見一個穿黃袍馬褂的算命先生。
那人非說他紅鸞星動，有命中注定的桃花。
張乾當時沒信，他窮得要死怎麼養得起男朋友或女朋友。
“我就說你有桃花吧，這才半個月就有嫂子了。奧對，”陳之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個雙喜的錦盒塞到張乾手裏。
錦盒裏是一個金鑲玉的長命鎖。
“我早就準備好了，給侄子的。”
“？？？”給誰的？
看出張乾的震驚，陳之恍然大悟：“我錯了，原來嫂子還沒告訴你。”說著就要把錦盒收回去。
“等等，”張乾深吸一口氣，摁住錦盒，“說明白。”
“我看你面相，分明是遇到喜事，家中添丁。”
他孤身寡人一個，添丁只可能是……人類幼崽。
這怎可能！作為一個在面相看命上沒有天分的人，他堅決不信。
“……看錯了，你得繼續深造。”張乾把錦盒推回去，他怎麼可能有崽？
至於柳淮，想都不可能，柳淮是男的，怎麼會生崽。所以一定是假的。
“沒錯啊，添丁之喜”陳之摸不着頭腦，“我看相很準的。”
張乾拎着貓糧回到出租屋，兩隻小流浪難得屈尊降貴在他腿邊蹭蹭。抱起兩小隻，張乾亂糟糟的情緒瞬間被治癒。
直覺告訴他有些事情正在失控，像脫韁的野馬。任由其發展下去，他這輩子都成不了普通人。
得自救。還得解決堵門的柳淮。
他把頭埋在貓貓肚子上狠狠吸了一口，然後在大狗看智障目光的洗禮下站起來給保安隊長牛哥打了個電話。
“牛哥，我要辭職。”
“你瘋了？”大狗簡直無法理解張乾的腦迴路，辭職了他們一人一狗外加隔壁兩隻小流浪吃什麼？
張乾不可置否，但做出這個決定是有考量的，從遇到柳淮時他就在考慮。想成為一個普通人類，就不能和大小主角反派有牽扯。如果柳淮一直不走，他離開是遲早的。
雖然計劃提前實行是因為某個半吊子天師的玩笑話，但能去山下四處逛逛也是他的願望。在崑崙只有茫茫大雪和高山風景，他還沒看過其他風景，聽哥哥說山下熱鬧又美好，有廣袤大漠、深邃大海還有人間燈火。
大狗不知道張乾重生的事兒，只是覺得張乾要走是因為柳淮那點事兒。現在只是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刨個坑埋了。
“我們先不說人家影帝為什麼非要堵你，我們就說他如果真的堵你，你能躲到哪兒去？”大狗氣瘋了，大吼：
“人家輕易就能搞到你的住址，直接堵門！”
張乾皺眉，剛想說什麼，就見牛哥給他發了條消息。
牛哥：小張，你沒事兒吧？你辭職的時候柳影帝就在旁邊，他問我要了你的地址
牛哥：我看他臉色不太對，你們有矛盾？
一人一狗對視一眼，生活的苦澀盡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