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

柔軟

短暫地碰一眼。

許傾塵就走回人山人海了。

蘇音愣在別人的熱鬧里,苦笑。

許清詞:“傻了?”

蘇音的笑臉漸漸扯回來,沒來由地說:“眼鏡是不是不能退了?”

許清詞不解,“你不是蠻喜歡的嗎,而且我覺得你戴它很好看,為什麼要退?”

她們邊說邊往前走,待走到許傾塵停留過的那片空氣里,蘇音猛地心一顫,隨後說:“突然就感覺沒那麼喜歡了。”

怎麼會有人善變這麼快。

許清詞吐槽一嘴,“神經病。”

蘇音沒放在心上,無所謂道:“是唄,我就是咯。”

有些人天生就適合做朋友,比如她們。

兩人各走各的。

真奇怪,沉默也不尷尬。

但沉默總會被打破。

許清詞眼中閃爍精光,“對了,據我觀察,你和我姐關係不好嗎?”

一語中的。

蘇音一時不知該怎麼答,醞釀再醞釀,憋出三個字——

“不知道。”

許清詞雙眼抖落出笑意,低低地笑出聲。

聞聲,蘇音看過去。

在眼前線條流暢的側臉上,找到了什麼熟悉的東西,她想來想去,可是絞盡腦汁都想不到。

可能是某個冰塊。

不,不可能。

冰塊又不會笑,根本不可能是。

過幾秒,許清詞扯住蘇音的衣袖往就近的超市走,語調十分輕鬆:“你又不是擰巴的人,怎麼還說上這種模稜兩可的話了?”

蘇音短笑一聲,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我還就擰巴了。”

許清詞側頭,使勁盯了蘇音一段時間,一直到走入超市,她才說:“要麼關係好,要麼關係不好,總得說一個吧。”

話落,一抹無奈之色深深掩藏在蘇音眸底,她幾乎是脫口而出:“不好。”

“真是稀奇。”

“嗯?”

“我姐還從來沒和哪個學生關係不好過。”

這句話直接戳進蘇音心裏。

是啊,只是她單方面認為的不好,許傾塵可能根本沒把她當回事,想到這,她不由得暗暗嘲諷自己,差點鬧笑話了。

快挽救一下吧。

於是她改口說:“我不是那意思,只是我從小到大,還從來沒和哪個老師關係好過。”

聽到這話,許清詞眉開眼笑,“巧了,我也是。”

蘇音跟着笑,把眼紋都笑出來了。

可是不是真開心,別人又看不出來。更何況蘇音是個人精,她想裝就沒人能識破。

許清詞便信了,她順手拉過一個購物車,將其朝正,邊走邊隨意說:“高二分文理,你想學文還是學理?”

蘇音似乎早就做好決定,回答得很快:“學理吧,我文科不太行。”

許清詞點頭,“那不正好,我看你應該也不太喜歡我姐,她肯定是帶文科班的,你學理和她也扯不上什麼關係了。”

蘇音聲音很輕:“是啊。”

撿了包薯片扔進購物車,她問:“那你呢?”

許清詞:“當然是學文了,我沒有理科腦袋,學理太痛苦了。”

說完,她眼向下瞄。

“你愛吃這薯片?”

蘇音:“嗯。”

許清詞雙目微眯,碎念道:“我姐也愛吃這個口味的,多難吃,你們是怎麼吃下去的?”

蘇音腦海里首先閃過的是:許傾塵喜歡吃黃瓜味道的薯片。

其次是:黃瓜味薯片怎麼就難吃了!

別的蘇音都能忍,這個不能!

她彎腰拿起那袋薯片,聲音都提了一個度,“這麼好吃的東西,你會不會吃啊!”

許清詞哭笑不得,“行行行,好吃好吃,但是還是燒烤味最好吃。”

蘇音一本正經道:“No!”

許清詞推着購物車快跑兩步,等和蘇音拉開距離,她回頭喊說:“我姐也總這個表情,你絕對是她附身了!”

蘇音心裏咯噔一下。不知怎的,腳底像不受控制一般,她走回剛才的貨架前,找到黃瓜味薯片往懷裏塞,直到抱不住了才罷休。

許清詞好奇,扔下車過來了。

蘇音一見她空着手,急忙道:“車,快把車推來,我要拿不住了。”

許清詞連忙去推車,嘴也不閑着,“愛吃也不能一下子吃這麼多啊?”

蘇音小跑過去,將薯片全扔進購物車,長舒一口氣道:“你不是不喜歡吃嗎,以後我天天在宿舍吃,聞多了你就愛吃了。”

許清詞假裝作嘔,皺緊眉頭,“真過分。”

蘇音唇角上揚,眼裏閃爍細碎星光,“看把你嚇的,騙你的。”

許清詞:“好啊你。”

蘇音隨她的話笑起來,很輕很舒服,這是一陣沒有煩惱的笑聲。

兩人又逛了一陣才打算去結賬,兩個路痴,找半天才找到收銀台,七個通道全都排滿人,她們挑了個稍微短點的。

許清詞站在前,蘇音站在她後面。

許清詞等得不耐煩,向前張望,看見有人插隊,她回頭正要和蘇音講這件事,話卡住了。

蘇音循着她的視線扭頭看,一口沒來得及喘出去的氣就那麼憋住了——

站在她身後的人是許傾塵,她拎着一瓶洗髮水,低頭認真看手機,並沒有看她們。

許清詞見許傾塵沒有抬頭的意思,直接喊道:“姐!”

許傾塵愣了愣,抬眼。

許清詞急迫地把話講完,“真是奇了怪了,走到哪都能看見你,姐,你說實話,你是不是跟蹤我呢?”

許傾塵關掉手機放進大衣兜里,鬆散隨意地站着,唇間似藏笑,“我跟蹤你?這超市裏全是我們學校的學生,都穿得一樣,我根本沒認出來你。”

沒認出來?

許清詞立刻不樂意,“你還是不是我姐了,我你都認不出來。”

許傾塵眉頭輕挑,算應了。

許清詞氣不打一處來,將胳膊搭在蘇音肩上,身體向前傾,她想去搶許傾塵的洗髮水,沒使多大勁,但蘇音太虛,這瘦弱的身板怎可能承受的住。

“哎,許清詞,你幹嘛…”

蘇音實在站不穩了,連連向後退,她知道身後是許傾塵,所以不能再退了。

但許清詞顯然沒意識到這點,她的注意力還在那瓶洗髮水上。

一直向後退。

於是,意外發生了。

蘇音的後背滿滿當當地撞向許傾塵胸前,像撞到奶油蛋糕一般的觸感,她甚至感受到了她大衣料子的柔軟。

呃…

衣料有這麼柔軟嗎,蘇音一時也判斷不出,只是動彈不了了,倒不是她非賴在她身上不起,而是許清詞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許清詞還執着於那瓶洗髮水。

許傾塵雙手虛搭在蘇音肩上,皺眉道:“別鬧了,清詞。”

許清詞:“給我結賬。”

許傾塵好聲答應:“行,行。”

許清詞目的達成,這才住手,順手將蘇音拉起來,她露出得逞的笑容,“這還差不多。”

拍拍蘇音的肩,她又說:“剛才委屈你了,音音,我不重吧?”

音音…

蘇音眼睛驀地瞪大,連連搖頭,“別這麼叫我,我聽着有點膩。”

許清詞:“我偏叫,音音音音音音…”

蘇音聽得頭大,同時身體綳得緊,倒不是因為身前的假冰山,全是因為身後的真冰山。

抬眼看,排還很長。

好難熬。

再想到剛才的事,蘇音才想起撞了人,一句話都沒講,也太沒禮貌了。

於是她回過頭,故作鎮定道:“不好意思啊老師。”

許傾塵眼睛很靜,沒什麼情緒在裏面,“沒事。”

冷得要命,蘇音也不自討沒趣了,轉回頭時嘴角不自然地抽動一下,有點想臉紅。

但她從不是會在人際關係中尷尬的人,像現在這樣不知所措,少見。

蘇音當即想到,許傾塵討厭她就討厭吧,正好可以減少交流次數,她真的無法打破橫貫在她中間的這種微妙的尷尬,簡直折磨死人。

這樣想倒是通透不少。

對於從許傾塵眼中揣摩到‘厭惡’的事,也就看淡了。

沒必要在別人身上浪費情緒,蘇音最是明白這一點,她只是偶爾糊塗,這會兒她又清醒了。

清醒是清醒,但尷尬可不減。

算了,忍着。

在蘇音將校服拉鏈拉上拉下的第不知多少次,終於輪到她們了。

她和許清詞一起將東西往收銀台上放,蘇音說:“先放你的吧。”

許清詞:“太麻煩了,一起結吧,回宿舍再分。”

蘇音沒多想,“行。”

可是當許傾塵拿出錢包時,蘇音才意識到麻煩事發生了,錢是許傾塵付的,那她豈不是要把錢給許傾塵了!但轉念一想,給許清詞也是一樣的。

她便不糾結了。

兩人將東西裝進去,一人拎着一邊袋子,準備往外走,許清詞說:“姐,我們走了。”

許傾塵:“嗯。”

蘇音轉頭,看見收銀台上的那瓶洗髮水,是她不認識的牌子。

藍色,一串日文。

收回眼,蘇音將洗髮水的樣子記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記,直到忘不掉。

走出超市,街上人沒那麼多了,大概都去吃飯了,蘇音問:“你餓不餓?”

許清詞:“餓,但是我們還是先把它送回宿舍吧,拎着太沉了,而且還不方便。”

蘇音:“行,但是宿舍能進去嗎?”

許清詞眨眨眼,想出一個餿主意,“宿舍窗戶今早沒鎖,順着窗扔進去不就行了。”

蘇音:“太冒險了,別又被宿管老師發現了,不然多走兩步送回教室吧。”

許清詞:“你還有力氣嗎?”

蘇音立刻泄氣:“沒了。”

許清詞:“那還猶豫什麼?”

蘇音笑了笑:“還是去宿舍吧。”

然後她微彎腰抽出袋子最上層的小票,邊看邊說:“錢我一會兒給你。”

許清詞連連搖頭,“又不是我買的,你給我錢幹嘛,一起分着吃好了。”

蘇音心想不行。

這錢非給不可。

兩人又閑聊幾句,總算走到宿舍窗前,將袋子放到地上,許清詞說:“就是這個了。”

這時,有女生在她們身後喊,“許清詞,你快過來一下,我有事和你講!”

許清詞對蘇音說:“你先在這等我一下。”說完,她放下袋子,小跑着去找那群女生了。

蘇音看宿管老師不在周圍,於是便走到窗前,將窗子打開,廢了好大力氣,將東西帶袋一併扔進去,然後呼哧帶喘地關上窗。

她剛轉身,就看見宿管老師從宿舍里走出來,邊推她那副架得不太穩的紅框眼鏡邊朝蘇音走去,“我在監控室蹲了好久了,總算讓我蹲到一個了。”

蘇音沒什麼表情。

宿管老師走近她,待看清她的臉才說:“怎麼又是你?”

蘇音知道是她錯了,沒想解釋。

宿管老師搶先說:“不用解釋,你是不是高一一班的?”

蘇音點頭。

宿管老師掏出手機,又推一把眼鏡,“我現在打電話給你班主任,你就在這站着,除非許老師來領你,說你可以走了,不然你不許走。”

蘇音瞬間心慌:

完了,徹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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