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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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傻逼嗎?”
清冷冷的黑袍子銀髮帥哥說。
一句話把辛青CPU干燒了。
對方太美麗,辛青一瞬間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生氣。
愣了半天,他扣了個問號。
黑袍子轉過身,居高臨下盯着他,說:“我在這兒看你十分鐘了,你一個三十一級的,打八十級的怪,你不覺得有問題?”
辛青終於火大了:“不行?”
“都十分鐘了,打了八次了吧,哪次行了?”
辛青無言以對,可這一肚子氣也不允許他沉默下來,就又道:“你有病吧,你閑着沒事兒在這兒看我挨十分鐘的打?”
黑袍子說:“我來這兒掛機發獃,不行嗎?”
辛青莫名其妙。
這山崖上一片被岩漿燒得焦裂的土壤,要風景沒風景要好天沒好天的,連那幾個地圖NPC也是歪瓜裂棗,誰會閑着沒事來這兒掛機?
好像是知道辛青要說什麼,黑袍子說:“我就喜歡看岩漿把不知死活的新人燒得嗷嗷亂叫。”
“……你bt啊!!!”
黑袍子呵呵一聲冷笑,沒說什麼。
之後倆人沉默下來,黑袍子有小半分鐘都沒說話。
辛青覺得這人心理陰暗又是個bt,估計他沒憋好屁,爬起來就要走的時候,右下角叮了一聲,來了條通知。
辛青打開一看:
【玩家“去病”邀請您拜己為師,是否同意?】
【附贈拜師禮:碎安刀[金]】
辛青:“?”
叫去病的黑袍子朝他走過來兩步,法杖在地面敲得咚咚作響。
“點同意,”他說,“我帶你。”
“誰要你帶啊!”
“那你就別同意。”去病說,“把我的碎安刀還回來,你同僚里多的是人想要。”
“……”
啪地一下,一個筆記本電腦擺在了辛青面前。
辛青嚇了一跳,從回憶里回過了神來。
他定睛一看,是教練陳荔把自己筆記本拿過來了。
老哥們拿着無線鼠標點了幾下,一個視頻出來了。
陳荔說:“霍柏衣出場的世冠賽,你看看,我是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辛青:“你這麼喜歡他直接拍定不就行了,還找我來幹啥。”
陳荔:“哎,剛不說了嗎,這重大決定得跟你這當隊長的商量,這也是我答應你隊長的。”
辛青在四年前進入ASD青訓營,三年前加入首發隊,兩年前當上了隊長。
ASD的前隊長欒顯不打了的那年,ASD的教練也對職業賽場感到身心疲憊,辭職干娛樂主播去了。
欒顯把戰隊交給辛青后,就找來了自己在聯盟認識了八年的兄弟陳荔給ASD做教練,自此也是功成身退,也干主播去了,時不時地會回戰隊來露個臉看看他們。
欒顯這人很疼辛青,找來陳荔后就對他約法三章,總結一下就是一定要對辛青好。
陳荔把耳機交給辛青,辛青換了耳機戴上后,陳荔就點了播放,放下一句你慢慢看,自己起身接水去了。
辛青往後一倒,揉了兩把劉海。
比賽很快開始,陳荔看上的霍柏衣站在場上。
辛青看了一眼,這個墮天使一頭黑色中捲髮,一雙眼睛發紫,額間一把倒十字架,模樣清秀。
辛青從兜里掏出根棒棒糖來,砸吧了兩下嘴,又想起舊人來了,眉頭禁不住皺了皺。
他甩甩腦袋,不再去想,專心看比賽。
霍柏衣參加的比賽在他眼前逐漸白熱化,十個人的操作你來我往,令人眼花繚亂。
場面一度瘋狂。
突然,辛青猛地睜大了眼。
賽場上的墮天使在漫天的炮火連天裏,拉着自己家的輸出一個反向走位——一個猛子扎進了對面的地盤裏。
辛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
出來接水的陳荔接了個電話。
電話講了大約十幾分鐘。
他掛了電話以後,端着水回訓練室。剛把門打開,一團紅毛就蹭地沖了上來,砰地撞進他懷裏。
陳荔始料未及,趕緊把水杯抬高,以免辛青撞到。
有一點兒水從杯子裏灑了出來。
陳荔低頭,又氣又惱又無奈:“你幹嘛?”
辛青抬起頭,興奮得滿臉紅光:“就他了!!”
陳荔:“?”
陳荔眨巴眨巴眼,一臉茫然。
辛青拿出手機:“我已經把他資料上留的手機號打下來了,你快來!咱倆趕緊給他打電話,趕緊商量個時間叫他過來,把約簽了!這麼牛逼的治療萬一被別人挖走怎麼辦!!”
陳荔很冷靜:“那不至於,不用擔心。他在日本那邊闖了禍才回來的,有半年冷靜觀察期,期間不能簽約任何一傢俱樂部。約都簽不了,當然誰也挖不走了。”
辛青愣了:“那我們夏季杯怎麼辦?”
夏季杯三月底就要開始預選賽了,霍柏衣是十月中回來的,四月中才能簽約。簽約之後又有半個月的觀察期,不能上場比賽。
陳荔:“預選賽那會兒可以找二隊的替補上場打,等時間到了你把他簽了,簽完了直接上場不就行了。夏季賽神光那群不在,二隊治療頂上也能打。”
夏季有一個國際大賽事,也就是世冠賽。DYBK要出國去打世冠,不在國內。
辛青懂了:“說的也是。”
陳荔說:“你要打電話就抓緊吧,這霍柏衣可搶手了,雖然現在還簽不了約,但他得物色戰隊啊。據我所知,聯盟里好幾個隊都已經聯繫他了,想把他預定住留在自己家。但他還沒定下來任何一家,應該是還沒有滿意的。”
辛青聽了,大喜:“會不會是就等咱家呢!?”
陳荔:“不知道,你打一個試試唄。”
辛青狂點頭說行,迫不及待地把電話打了出去,開了免提,方便陳荔旁聽。
電話開始嘟嘟地響,等着對面接通。
陳荔又說:“不過你怎麼這麼興奮?剛剛那把比賽怎麼了?你愛上了他的操作?”
“我當然愛上了!”辛青說,“你沒覺得他特別像我嗎?簡直跟我風格一模一樣,我愛死了!”
陳荔樂了聲:“這倒確實。”
電話響了很久,終於被接通了。
電話那頭的霍柏衣還沒說話,辛青就嚷嚷起來:“帥哥你好!帥哥我是ASD的隊長!我們每次比賽發揮都很穩定都能進決賽的每次都是前三名的!帥哥進隊打奶刺嗎!我很強的!我向你保證我很強的!!”
霍柏衣沉默了三秒。
霍柏衣說:“我是你爹。”
辛青:“?”
四個字兒把辛青幹了個措手不及。
更讓他措手不及的是,這聲音非常耳熟。
耳熟得非常過分,甚至讓辛青有種聽到了媽媽說話的感覺。
但不論如何,莫名其妙被罵了一句,辛青忍不了。
他怒道:“不是,你怎麼罵人呢?”
“罵你罵得還少?”霍柏衣說,“電子競技不需要視力是吧,你仔細看看我ID行不行?”
“不是你這人,你怎麼說話的?”
辛青罵罵咧咧起來,可還真回頭乖乖去找資料表了。
陳荔看愣了。
不是,人家叫你去找你就去找??
他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
辛青走到桌子前,很聽話地拿起表,去看ID那欄:“什麼ID,ID我當然看過了,你那ID取的日文我根本……對嘛!你看你這仨字哪個是中文,我怎麼——”
霍柏衣:“編號。”
辛青:“啊?”
“我的ID編號。”霍柏衣說,“我們尊貴的ASD隊長考不考慮屈尊看一眼?”
ID編號相當於每個玩家的用戶號,更是每個角色的身份證號,全服每人獨立擁有,絕無重合,無法更改。
無論你是轉服還是改名,重新捏臉還是改頭換面,這個編號都沒法甩掉。
但這串數字根本沒人去刻意記,就像點外賣沒有人會去記單子編號。
辛青深諳此理,更莫名其妙了:“什麼ID編號,你ID編號有什麼——”
……好看的。
辛青僵住了。
他還真認識這串編號。
這六個數字,他非常熟悉。
這是他當年那位收他為徒的墮天使,他的老師,“去病”的ID編號。
辛青不說話了。
他開始竭力消化這恐怖且難以接受的事實。
霍柏衣是去病。
霍柏衣是他當年的親師。
……怪不得霍柏衣在賽場上跟他那麼像,不是霍柏衣像他,是他辛青像霍柏衣!!
他是霍柏衣教出來的,兩個人不像才怪了!
辛青臉色青了又白,十分精彩。
他的突然沉默讓霍柏衣知道他注意到了,於是在電話那頭冷聲一笑,拿起水杯咕嘟咕嘟喝了兩口。
辛青好久都說不出話來。
過於長久的沉默讓陳荔也注意到了不對,他往這邊走了兩步,探頭一看,看到辛青臉都青了,抓着那張資料表的手抖得像篩子,瞳孔在劇烈地震。
陳荔驚了:“辛青!?”
辛青快失去語言功能了。
他緩緩抬起頭,眼神發麻,尷尬無比。
他簡直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他嘴唇動了動,剛想說句算了趕緊掛電話時,那頭的霍柏衣又開口了。
“奶刺可以打,現在上號,把爺從黑名單里拉出來。”
辛青:“……”
辛青動了兩下嘴唇,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等了半天辛青都發不出一聲,霍柏衣有些不耐煩了:“快點,你只有五分鐘,過時不候,爺很高貴。除了你,還有六個隊要我,你最好想清楚了。”
辛青:“……我……”
霍柏衣:“你也可以糾結,但如果五分鐘后你還沒有糾結出結果的話,那麼一個比你家教練都了解你的治療就會去到別的隊伍,從此你再也不能暗殺那邊的輸出。”
辛青火了:“你威脅我!?”
霍柏衣:“你難道沒有威脅過我?”
一句話把辛青堵成了個啞巴。
霍柏衣聲音輕飄飄地繼續道:“我已經在線上了,你還有四分鐘四十七秒。”
電話被掛了。
辛青望着被掛斷的電話,獃滯了很久。
陳荔比他還懵,愣了半天,才出言搭了句話:“不是,青,你不會本來就認識他吧?”
一句話把辛青拉回了神來。
一句話又讓回憶湧上心頭。
辛青站在那兒又沉默半晌,越想越煩躁,最後氣憤罵了聲“草”,資料一扔,兩手抓狂地抓住腦袋一通亂揉,把自己揉成個鳥窩之後,擲地有聲地大罵著“這個沙比”,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咬牙切齒罵罵咧咧地開遊戲,登號,打開黑名單。
他大罵:“你個二筆,神經病,腦子有坑的,你這個!!倒霉玩意兒!!”
然後輕輕點了幾下鼠標,把人從黑名單里拉了出來。
陳荔:“……”
辛青鬆開鼠標,氣喘吁吁,臉色漲紅,好像解除拉黑讓他跑了八百米一樣。
他死死瞪着屏幕,眼睛都紅了。
電話響了起來。
辛青一看,是霍柏衣。
辛青接了起來,沒好氣道:“你滿意了吧?”
“你說話真是一點兒都沒長進,從來都吐不出象牙來。”霍柏衣說,“行了,不多難為你了,把電話給你教練或者經理。”
辛青一哽,突然心裏沒來由地有點不樂意。
他支支吾吾了一下,沒動。
霍柏衣聽出來了,在對面一笑:“怎麼,你不捨得?你不會想跟我聯絡聯絡舊感情吧?”
“誰跟你有舊感情了!?”
“那就快點把電話交出去。”霍柏衣說,“你也用不着尷尬,那件事翻篇就行了。”
辛青一愣。
霍柏衣:“你是國內第二戰隊的隊長,我是需要一個好平台的海歸選手,各取所需而已。我跟你的關係早就解綁了,你用不着尷尬,不用你再叫我老師,以前的事就當不存在,你就當我是個以前有過交情的治療。”
辛青:“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我懂,你說那個事兒的話,你也用不着擔心。”霍柏衣說,“我不會喜歡你了。”
“……哦。”
辛青突然覺得很沒意思,又覺得自己實在好笑。兩項一加,又無端地感到特別累。
他不再說了,也不想說了。他回頭把電話交給陳荔,自己拿上隊服,說了句“我去買點兒東西吃”,拿上錢包走了。
陳荔接過電話,問辛青:“你……”
辛青擺了擺手,又指指電話,讓他先應對這尊大佛,自己徑直離開了。
他去俱樂部的超市裏買了一兜子零食,然後走到外面,拆開一盒百奇,叼着根巧克力棒站在外面吹冷風,看着遠方的天發獃。
呆了很久,他突然想,原來去病叫霍柏衣。
他從來都不知道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