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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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柏衣行動倒是迅速,半個小時以後辛青回訓練室,陳荔就告訴他,霍柏衣答應簽ASD了。
辛青心情複雜,哦了一聲。
陳荔看他樣子不對,就問:“你認識他吧?你倆到底什麼關係?”
辛青挺想跟他攤牌說霍柏衣以前是他師父的,但話到嘴邊,他又想起霍柏衣剛剛的話。
他又想,霍柏衣興許也不想讓人知道他倆這層關係,以前那些破事兒挖出來也沒意思,就擺了擺手,說:“別問了,不是啥大事兒,孽緣。”
“那行吧,你不願意說就不說了。”陳荔說,“你一個電話過去,這八方來帖哪兒都不去的大佛一下子就拍定咱家了,你倆關係指定也差不了。”
辛青知道陳荔在試探他,想聽他辛青回答自己這番話,好從他嘴裏套出來點他倆關係到底是好還是不好的信息。
辛青乾笑一聲,啥也沒說,擰開瓶子喝了口剛買來的可樂,坐回到機位上。
陳荔又說:“對了,等你們一隊這次元旦小長假放完,霍柏衣就過來。”
辛青噗地一口全噴了:“什麼!?!”
陳荔:“他放完假就過來啊。”
辛青轉着電競椅子回過身,震驚無比:“怎麼就過來了,不是說還不能簽約嗎!他十月才回來的,那怎麼也得到四月才能簽吧!?這才一月份,他來幹嘛!?”
陳荔莫名其妙:“都要簽咱家了,肯定要過來看看啊。再說了,是不讓上比賽不讓簽俱樂部,又沒說不能來俱樂部不能訓練。本來就是簽首發隊的,當然要直接過來跟你們一起訓練了,簽約跟訓練又不衝突。”
辛青啞口無言,又默默把自己轉了回去,蔫蔫地喝可樂。
他還要來一起訓練,媽的。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辛青突然把自己嗆着了,咳嗽了一下。
聽聞陳荔招了霍柏衣這尊大佛,另一個辦公室里正帶假加班007的戰隊經理牧凡森垂死病中驚坐起,嗖地沖了過來,砰地一踹門,怒道:“這麼大的事,你倆不跟我商量!?”
陳荔站在窗邊飄飄道:“所以這不是通知你了嗎。”
牧凡森:“個屁!你秋後算賬,事後諸葛亮!”
陳荔無語,他們戰隊經理的成語水平總是這樣令人感覺微妙的亂七八糟。
“你要真想說,這應該叫先斬後奏。”陳荔砸吧了下嘴,“馬後炮也行。”
“要你管啊!”牧凡森煩躁道,“你招的是霍柏衣啊,霍柏衣!這事兒你不提前跟我商量像話嗎!”
“你不想要?那可是世界級國家隊的治療。跟咱不一樣,人家都上過世冠。”
牧凡森:“我想要!”
陳荔:“那你還不滿意個啥呢。”
牧凡森氣極:“你有病吧!我不滿意的是你瞞着我行嗎!你這個人真的是……哎喲喂!你從來都不知道我不滿意你什麼啊你,你能不能——”
陳荔伸手打住:“不要說一些搞對象才會說的話好嗎?”
“……你有病啊!!”
這倆人吵吵鬧鬧,辛青坐在自己機位跟前,開着遊戲界面,拎着自己的角色傳送去了天山地圖,坐在雪山頂上吹暴風看烏雲。
天氣很惡劣,風也挺大,在耳機里呼嘯着吹,像誰在尖叫。
辛青發了會兒呆,拿起手機來,搜了霍柏衣。
一堆新聞冒了出來。
辛青翻了幾條,越翻臉色越不好。
給一隊的元旦七天假期結束,一月八號一大早,一隊所有人都被牧凡森揪了起來,上了輛銀色的麵包大轎車去機場,去接霍柏衣。
一是為了迎接霍柏衣,二是總決賽連續失利三次,雖然放了個小長假調整心態,但情緒也都好不到哪裏去。教練陳荔就盤算着別先急着訓練,都來先見一見新的治療,也算給他們打一發強心劑,能更好的投入後面的訓練。
負責DPS輸出的選手張然坐在後座,有些驚異:“真把霍柏衣請來了啊?”
牧凡森眉飛色舞:“真的!牛逼吧!”
“牛逼啊!”
另一個打近戰輸出的女選手齊柚叼着棒棒糖說:“真的嗎,我聽說那哥們收了六個知名戰隊的邀請,全都沒同意,我們隊長打個電話他就同意了?這麼容易嗎?”
陳荔坐在副駕駛上抱着雙手,語氣有點兒陰陽怪氣的:“那就得問問你們隊長咯,好像關係不一般呢。”
“?”
齊柚往前一探身子:“真的假的,你認識霍柏衣?”
齊柚坐在第三排,辛青坐在第二排,挨着戰隊經理。
他偏頭看着窗戶外面,沒聽到。
齊柚叫了他幾聲他都沒反應,惱了,拽了一下辛青衣服:“哎!哥們!”
辛青才回過神來,回頭:“啥?”
“想啥呢,都聽不見人叫你了?”齊柚說,“你認識霍柏衣?”
“啊,”辛青說,“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吧,認識就是認識,不認識就是不認識,算是吧算哪邊啊。”
齊柚嘟嘟囔囔地吐槽他,從兜里掏出根草莓棒棒糖:“要不要?”
“要。”
辛青從她手裏拿過糖,拆開,放進嘴裏。
張然偏頭:“翟,怎麼不說話?你不是前天還跟我嘟囔治療怎麼辦嗎,這直接天降天神啊。”
老翟是隊裏抗傷位的T,叫翟尹,打的一手威猛好T,能抗能打能控,整個一威猛先生。
但偏偏人是個沉默寡言的社交厭惡臭臉青少年,瘦弱但人高,一張臉天天板得特別臭,能說一個字絕不說倆字的頂級沉默是金選手。
有時候一天到頭都不見得他說一個字兒,打比賽語音交流也是能少說就少說。
他坐在後面啪啪打手機屏幕,不知道在幹嘛,被人cue了也一聲都沒吭。
張然早習慣了被他炸啞炮,也沒尷尬,哈哈一樂:“又自閉了這哥們。”
牧凡森跟着樂了兩聲,說:“一會兒見着霍柏衣,你多少打聲招呼。”
ASD這次確實是非常看重霍柏衣。
牧凡森不僅讓一隊的人一起接機,還為了他訂下了一個五星級酒店的大桌子吃中午席,更給他在選手宿舍物色了一個新房間,還在這七天裏火速把房間又倒騰了一遍。
他把原來的舊傢具扔了出去,連夜買了一堆新的擺進來。壁紙重新貼了,窗帘和燈也換了新的,衣櫃擺了一堆收納用的玩意兒,就差為了他霍柏衣再請一個室內設計師來重新裝修了。
到了機場,幾個人下了車。一群一米七到一米八多的身高之中,辛青一個可憐的一米六五直接凹了進去。
要死的是他得站c位,就矮得非常顯眼。
但他習慣了,一隊的人都習慣了。
牧凡森看了看時間,說時間正好,霍柏衣的飛機剛到。
辛青站得挺不自在,他本來就抗拒來接機,這幾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一想到霍柏衣居然真是他師父就覺得世界玄幻,一切都不真實,再一想到從此要和霍柏衣一起打,他腦殼就嗡嗡地疼。
瞧見他一臉司馬很煩躁地站在那,陳荔叮囑他:“你一會兒擺點兒好臉。”
辛青:“哦。”
陳荔:“做得到嗎?”
“盡量。”辛青說,“也沒事兒,他知道我天生臭臉綜合症。”
“嚯,那你倆挺熟唄?”
辛青又不說話了。
陳荔笑了兩聲,不打趣他了。
牧凡森從車上抱了好幾瓶子水和飲料下來,花花綠綠的什麼都有。
齊柚說:“哎喲我去,你拿這麼多水幹什麼?”
張然走過去幫忙分了兩瓶拿着。牧凡森一邊把懷裏的飲料分給他,一邊說:“等他出來給他一瓶嘛,也不知道他會喝什麼,多拿幾瓶以防萬一……哎青哥,你知道他喜歡喝啥不?”
辛青掃了一眼他懷裏那幾瓶水,隨口道:“鬼知道。”
“是嗎。”
牧凡森沒在意,轉頭又對另外三個說:“車裏有一大箱呢,你仨要想喝隨便拿。”
辛青瞥了眼車裏,猶豫片刻,轉身離開了。
陳荔問他:“去哪兒?”
“廁所。”辛青說。
陳荔抬起手腕,看了眼腕錶時間:“人馬上就出來了,你快點。”
辛青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辛青離開那兒,往前走了會兒,直挺挺地路過了廁所,走進了超市裏。
他從超市貨架上拿下來一瓶飲料,付了錢,磨磨蹭蹭地回去了。
他走得三步一停,猶猶豫豫。
他有點不知道到底該怎麼面對霍柏衣。
當年的事情有點過於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這事兒辛青盤了四年,總覺得似乎誰都有錯,又似乎誰都沒錯。
但之前那通電話打得還可以,他倆氣氛似乎沒那麼僵。
那見面之後要說點什麼?
猶豫糾結間,辛青還是把自己磨蹭回了接機隊伍里。
陳荔說他太慢,也沒過多責怪,把他拉了過來,又看了眼他手上,說:“怎麼突然想喝橙汁了?”
辛青隨口說:“突然就想喝了。”
“沒咋見你喝過橙汁兒。”陳荔說。
“這麼一說,我買了這麼多,忘買橙汁了。”牧凡森嘖了嘖舌,“失誤失誤。”
他們前面有個跟着一起來的ASD工作人員舉着牌子等人。
這工作人員突然眼前一亮,說:“經理!來了來了!”
“來了!?”
辛青心臟咚地一個大跳,猛地繃緊后脊骨,有一股“我從此不敢看觀音”的奇怪情緒轟的降了下來,讓他立刻低下了頭。
其他幾個倒是一股腦高高興興地迎上去了,嘰嘰喳喳地說起了話,又恭維又寒暄。
牧凡森說:“您就是霍柏衣吧,哎喲真是天人之姿神仙下凡啊,長得真帥啊!”
陳荔說:“你好你好,我是ASD的教練我叫陳荔,這是我們戰隊經理……”
齊柚是個出了名的社交花,拉着張然湊過去說:“你好!我們都是一隊的首發隊員!”
辛青好久都沒敢抬頭,一個勁兒低頭摩挲手上的橙汁瓶子。
翟尹沒過去,他社交厭惡症,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歡迎人的社交場面。
但辛青的樣子太奇怪了,縱是翟尹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破天荒地開口問他:“你在幹什麼?”
辛青抹了一把臉,抬起了頭。
就看見被人群簇擁着的霍柏衣在看他。
辛青如同被電流擊中,立刻繃緊了全身骨頭站直了。
霍柏衣這身,正是那天在冬季杯決賽賽場上,坐在ASD隊陣營里數辣白菜失誤次數的、打扮得跟雨夜殺人犯一樣的那個人。
和那天不一樣的是,他摘了帽子也摘了口罩,露出了臉來。
霍柏衣長得很好,人高又瘦,骨架很大,留了一頭到肩膀那兒的黑中長發,發尾有點卷,在腦袋後面扎了個小揪揪。
他皮膚冷白,白得都有點病態了,還長了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五官個個都很凌厲,往那兒一站什麼都不做,就已經很兇了。
他戴了副眼鏡,方框的。
辛青知道他戴眼鏡。這人高度近視,摘了眼鏡半米以內就會人畜不分。
但是那眼鏡換了,以前帶的是金邊的,現在變成銀邊的了。
款式倒是沒換。
辛青看着他,緊張得直咽口水。
霍柏衣沒吭聲,上下打量了他兩下。
牧凡森回頭,順着他的目光一看,頓時了解了,便道:“哦,那個就是我們隊長,叫辛青,你們好像以前認識?”
霍柏衣隨意撂下一句:“四五年前當過一段時間固玩,一起清清日常而已,算是認識。”
“而已”。
這個“而已”,一下子把辛青捅穿了。
這話說完,霍柏衣就不看他了,收回目光。
辛青心裏不是滋味兒,但沒人注意他。
牧凡森點點頭表示了解,說了句“原來是這樣”后,立刻把懷裏抱着的水送上去,笑着說:“你下飛機肯定渴了,挑瓶飲料喝吧。”
霍柏衣點點頭,說了聲謝謝,正要伸手拿一瓶,辛青走了過來。
他臭着臉看了霍柏衣一眼,拉了一把牧凡森,把他拉得轉過身來,從他懷裏抽出來一瓶葡萄汁兒,塞了一瓶橙汁兒進去,又把他拽了回去,讓他面對霍柏衣。
牧凡森一臉懵逼。
做完這好像給飲料販賣機換水一樣的工作,辛青瞥了眼霍柏衣,說了句:“不是酸的,國產的。”
語畢,他轉身就走,擰開葡萄汁兒,給自己灌了一口。
剛咽進嗓子眼裏,他聽到霍柏衣在他身後笑了一聲。
辛青微微側了側身,偷偷看過去,見到霍柏衣面帶笑意地從牧凡森懷裏抽出他那瓶兒橙汁兒,拿在手裏揮了揮,心情很好地對牧凡森再次說了一聲:“謝謝。”
辛青撇了撇嘴,回過頭,往外走了兩步。
翟尹看着他:“什麼叫不是酸的是國產的?”
辛青說:“少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