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怦動
溫時禮都這樣說了,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不得不起來。可是她只是稍稍動一下,腹部的痙攣似乎就加重了些。周旖旎一時沒站起來。
孟凝放下碗筷要去扶她,打算將她扶過去。
可溫時禮的動作卻比她快,在她還沒伸出手去時,溫時禮就先她一步,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拽起來。他一直拉住她沒有鬆手,跟一桌人說著話:“你們慢慢吃,我先帶她去醫院看看。”
肚子疼耽誤不得。
唐逸舟准了,“那就麻煩老三了。”
孟凝也跟着,“麻煩你了溫時禮。”
溫時禮頷首微點了點頭。
葛奇也在這時插空一句,那眼神黏着周旖旎,憂心忡忡:“老三,你開車注意安全,照顧好周旖旎。”
與他們告別之後,溫時禮牽着周旖旎慢慢走到了自己停車的地方,還是和上次一模一樣的車,被昏黃暗淡的路燈照着,車身乾淨明亮,一塵不染。
在這孤寂昏盪的黑夜裏,顯得和他的主人一樣清絕。
解鎖拉開車門,溫時禮將人送進了副駕駛,給她系好安全帶后關好門,他才繞過車頭去了駕駛座。車窗映下了他乾淨淡漠的臉龐,周旖旎沒力氣的靠在座椅上,眼皮半耷着看他。車窗外有霓虹相照,他的側臉其實並不真切。
驅車到了醫院,溫時禮扶着周旖旎去了挂號窗口。
醫院到了晚上來治病的人並不多,挂號大廳里冷冷清清的坐着幾個人。想着她肚子疼行動不便,溫時禮先是將她扶到休息椅上坐下,打算再去幫她挂號。可周旖旎一坐下后,像是預料到了他接下來的行動一樣,快速準確的拉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涼,卻又很柔軟,手指根根分明,指甲被修得整齊。在大廳明亮光源的照耀下,皮膚泛着冷白,總之是一隻很好看的手。
肌膚相觸之時,兩個人都有些錯愕。
稍愣片刻,周旖旎指尖放鬆,緩緩放開他。
她與他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周旖旎只能仰起腦袋看他。
周圍環境安靜,只是偶爾有護士推着小推車而過,挂號大廳的牆上掛着一台電子屏幕,上面用紅色的字跡顯示着零星兩三個號碼。
溫時禮的眼睛漆黑,她從裏面看見了自己。
“叮咚。”
播報機器叫了號碼,在這突兀的空間裏響起。
一位女士起身走向了挂號窗口,高跟鞋踩在地板上“踢踏踢踏”的作響。
周旖旎恰好在這個時候出聲:“我自己去挂號吧。”
她嘴唇泛着蒼白的顏色,說話都有氣無力,兩道秀眉輕輕撇着,憂鬱中帶着柔美。
情況看起來不是那麼好,溫時禮屈膝在她面前蹲下,那道灰色的陰影也順着離開了她的整個身子,視線變得更明亮了些。
他的臉在她眼裏也變得更清楚。
兩個人對視的目光處於水平位,周旖旎心臟“咯噔”一下。
“肚子還疼嗎?”溫時禮清潤的聲音傳來,撕扯着周旖旎心裏無緣無故冒出來的心悸。
她眨了眨眼,睫毛在光下一撲一閃,認真的說:“有點。”
“那就好好在這兒坐着。”溫時禮邊說著,一邊站起身,“我去幫你掛。”
“別——”
溫時禮面露疑惑。
周旖旎尷尬地解釋:“我肚子疼是因為那個。”
她的聲音到最後越來越小,小到她不知道溫時禮能不能聽見,臉頰似乎都對這件事感到不好意思,微微泛紅。
“哪個?”溫時禮沒聽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就是……那個,”周旖旎對解釋自己生理期肚子疼這件事感到無比頭疼,況且對方還是溫時禮,就更讓她覺得頭疼了。她揪着手指,舌尖發燙,小聲細喏的說道:“女孩子每個月都會拜訪的東西。”
這麼一說,溫時禮就明白了。
原來是生理期。
但他也是第一次接觸這個,懵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還偷偷紅了耳根,好像比周旖旎還不好意思。
“…哦。”他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
愣了半天也只冒出個“哦”字,這讓周旖旎原本就紅撲撲的臉變得更加紅撲撲,那程度就跟熟透了的紅蘋果一樣。
她想趕緊離開這兒緩一緩,於是說:“所以還是我自己去吧。”
作勢她就要起身,可剛起來一半又被溫時禮按了下去。
這次換她疑惑的看他。
剛剛他臉上的不知所措的表情已經消失,彷彿就跟沒出現過一樣。
“你坐好,還是我去。”這句話像是沒有經驗的回復,語氣磕巴,也沒了往日的清冷。
這次沒讓她再打斷他,溫時禮先她聲音一步,抬腳朝挂號窗口那邊去。晚上看診的人很少,幾乎掛了號就能就診。
溫時禮扶着周旖旎往婦科的診室走去。
給周旖旎看診的是個年輕的女醫生,雖然鼻子嘴巴都被口罩蒙住,但還是能從她眼睛裏看出來,這個醫生精明能幹,一點也不古板。
給周旖旎檢查完,女醫生為她開了些葯,單子遞給她時,她特意將視線落在了在門口等待的溫時禮身上。那一雙眼睛鮮活,眼神里藏匿着按耐不住的八卦欲。
於是,愛八卦的女醫生終究還是沒忍住自己的衝動,拉着周旖旎說道:“小妹妹,門外那個是你男朋友吧?”
周旖旎有被她的猜測嚇一跳,連忙搖頭,“不是。”
女醫生不信,有硬要將他們湊一對的想法,“那就是喜歡還沒在一起的曖昧中咯?”
“…也不是。”
“哎呀,你不要害羞嘛,還沒在一起就對你這麼好,晚上還陪你來醫院看一個小小的生理期,”女醫生一邊說著話,目光卻一直放在門外的溫時禮身上,細細打量,“樣子看起來冷冰冰的,但沒想到內心這麼暖,心口不一口是心非,這男人完全是行動派的標杆,小妹妹,你有福氣哦。”
周旖旎有點剪不斷理還亂的感覺,又害怕門外的溫時禮會聽見,臉上焦急,對女醫生說:“醫生,你真的誤會了,我們真不是男女朋友關係,也不是即將要成為男女朋友的關係。”
“那你們是什麼關係?”
“就……普通同學關係。”本來想說是朋友,可這段時間細數算下來,他們並沒有見對方很多面,也沒有想要見對方很多面。
兩個人見面,完全靠冥冥之中的緣分。
這樣的情況,好像並不屬於朋友的範疇。
可女醫生就是不信,還一副“我早已將你看透你就是害羞不好意思”的表情看着她,一雙勻白素手收拾着桌面上的文件,嘴裏調侃意味明顯,“好啦,你未來男朋友都往這裏看了好幾眼了,你快出去吧啊,去下面窗口拿葯,其餘的沒什麼事了。”
“……”
好傢夥,都說了不是那個關係了。
臨走前也還要被調侃一波,本想再為自己和溫時禮的名譽爭取一下,但又害怕女醫生越說越來勁,周旖旎只好悶聲作氣,咬着牙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八個字說得格外的重,似乎在控訴她剛剛調侃又逗她的那些話。
這些小年輕就愛這樣,嘴上說著不是,心裏可早就認定對方了。女醫生笑着跟他們說拜拜,最後還特意嘮叨提醒要注意身體。
拿過葯之後,溫時禮和周旖旎出了醫院大門。來醫院耽擱了幾十分鐘,深冬的黑夜溫度格外的冷,街道兩旁都點着盞盞路燈,周旖旎手裏提着葯袋稍落後溫時禮一步走在他後面,干冽刺骨的晚風刮來,狠狠摩挲着周旖旎臉上的皮膚,有點刺意。
她今天沒有戴圍巾,冷風鑽空子似地吹進她的衣領里,周旖旎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溫時禮像是很關切的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停住腳步側過頭來看她。醫院門口的燈光將他的側臉輪廓勾勒得精緻,從額前黑髮到削瘦下頜,無一處不被暖光點綴。
這讓周旖旎恍然想起剛剛女醫生跟她開玩笑說的話——
“樣子看起來冷冰冰的,沒想到內心這麼暖。”
她心跳怦動。
幾乎是與她心跳合拍似地,溫時禮清潤朗音裹挾着冷風刮進了她的耳朵里,裏面甚至還帶了一點質問:
“我們是普通同學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