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疼

鄭桐和姜麗妍直呼666，笑方綾綾這操作好一個無縫銜接的絲滑，一瞬間宿舍里笑聲不斷。周旖旎也陪着她們笑，但笑容卻很乾。

四個人暢聊八卦到很晚，最終以“方綾綾肯定會被溫時禮當成空氣對待”結束。

熄燈上床，周旖旎躺進小被窩裏。

周遭漆黑一片，窗帘被拉得嚴實，沒有一絲光能透進來。房間裏很安靜，安靜得能讓她聽見自己勻速平緩的心跳聲。

一下接着一下，像是要衝破胸腔。

困意漸無。

周旖旎腦海里還在想方綾綾大膽追求溫時禮的事。方綾綾這個人，雖然作是作了點，但也挺洒脫的，能夠大膽對自己喜歡的人表露愛意，即使最後的結果不如自己願，這也能算稱作為勇敢。

這樣一想，周旖旎竟然隱隱開始有點羨慕。

如果她能和她一樣勇敢，是不是自己就不會覺得遺憾了。

方綾綾追溫時禮這件事才被他們幾個知道不久，一周后的校內貼吧里，又貼出方綾綾慘遭溫時禮冷漠無視的視頻與照片。

得知這個消息的孟凝剛下課就第一時間登上貼吧查看情況是否屬實，了解了個大概后，她毫不吝嗇的給首樓點了個贊，拉着周旖旎開心得意的說道：“我就說吧，方綾綾絕對會被溫時禮拒絕，像溫時禮那樣高不可攀的男生，方綾綾又算得了什麼……”

“你別說了。”

孟凝只大快人心了一半，身旁的周旖旎就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的提醒，“方綾綾聽見你說話了，正看着你呢。”

“……”

抬眼看去，她們與方綾綾算打了個照面。

剛剛孟凝的話全被她聽進耳朵里了，她臉色鐵青，下垂的手牢牢緊攥，一副恨不得原地撕了她們倆的樣子。

孟凝也尷尬到家了，在別人身後說壞話，偏偏還被正主給聽見了，這到底是多有緣的緣分。空氣中似乎瀰漫著無聲硝煙的味道，周旖旎也跟着尷尬，她剛剛就應該多嘴一句，讓孟凝悠着點的。

她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大學裏的馬路主幹道，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大概是看見方綾綾，又或許是得知了貼吧里那最近的爆火消息，路過的人都紛紛投來一眼，目光帶着別有深意。

方綾綾沒有被這奇怪的眼神這般打量過，她臉上神色掛不住，沒找孟凝和周旖旎的麻煩，只狠狠瞪她們一眼算作警告，然後就趾高氣昂的抬腳離開了，細高跟踩在地面上嗒嗒作響，像是在換種形式發泄。

孟凝稍鬆一口氣，回過頭看她背影，不屑的“嘁”了聲，“拽什麼拽，活該！”

這邊她才剛說完，唐逸舟就給她來了電話。

他讓她跟他們一起去吃飯，一聽又是和他朋友，孟凝心裏有些不高興，不情不願的說：“怎麼我們又要和你朋友去吃飯啊，我們不可以單獨吃一次嗎？”

唐逸舟在電話里說這次不行，還在電話里哄她說下次。

被男朋友哄，她自然會有些小竊喜的，但還是有些不平衡，“那我也要帶我朋友來。”

唐逸舟說隨便。

然後孟凝就拉着周旖旎的手像上次在電話里那樣撒嬌，“走嘛去嘛去嘛，去吃免費的晚餐有什麼不好的，況且他們一群大老爺們兒，就我一個小女生，我的好旖旎啊，你忍心看着我在那裏孤獨的看一群大老爺們兒喝的臉紅脖子粗嗎？”

周旖旎陷入了沉思，猶豫又搖擺不定，她不是很想去，但又不忍心看孟凝跟她描述的那樣，一群大老爺們兒中只有她一個小女生。

雖然是唐逸舟的女朋友，但一個人坐在他們之間，也挺尷尬的。

“好……好吧。”她一咬牙，躊躇着答應她，“那我們吃完就回來。”

孟凝瞬間臉上開花，“好嘞，吃完咱就開溜，絕不多待。”

兩個人打車來到唐逸舟跟他們說的位置。

那裏是一條小吃街，晚上正是生意興隆的時候，路邊搭着很多小棚，顏色各一，錯落着排成一排，棚間霧氣氤氳，辣椒被倒進油鍋里，茲拉茲拉的響，爆出的香味有些嗆鼻。

周旖旎抬手揉了揉鼻子。

低矮的藍色小棚里懸了兩盞不太明亮的燈泡，燈泡壁上黏着淺淺的一層灰，光線有些昏暗。

可周旖旎幾乎是一瞬間就看見了坐在其間的那個人。

周圍的人都在划拳喝酒，嗓門兒聲響亮又粗曠，綠色酒瓶相互碰撞，緊接着就是一頓豪飲，酒氣熏天。那個人就身在這樣的環境裏，無論是周圍的聲音還是他身下的藍色膠椅，種種都與他周身的清寒氣質不搭。

卻又獨他最耀眼。

他今天換了一身行頭，灰色連帽衛衣和修身牛仔褲，很鄰家男孩兒的裝束，明明該是柔和的，卻又總覺得，他和任何人都隔着遙遠的距離。

視線相撞的那一刻，周旖旎碰巧挪開。

唐逸舟的朋友見到孟凝和周旖旎的那一刻，都熱情的跟她們打招呼。

“嫂子來啦，哎呀快坐快坐——”

“舟哥，你媳婦兒……”

“嫂子的朋友也來了，美女不要害羞哦，大家都是朋友。”

周旖旎跟着孟凝坐到她旁邊，但不巧的是，她旁邊就是溫時禮。就跟上次去給唐逸舟過生日的位置一模一樣。

孟凝笑着回他們話，坐下來之後就問唐逸舟，“怎麼把吃飯的地方選在這犄角旮旯里，更何況你這大少爺平常不是最嫌棄這種地方？”

“體驗百姓生活，少爺親民一回，有何不可？”唐逸舟側過身來，眉目上挑，抬手捏了捏孟凝的鼻尖，話語裏全是少爺的囂張。

孟凝才不見得他有這麼好，直接戳穿他，“說人話。”

人話還沒從唐逸舟的狗嘴裏出來，他身旁的一個男生就接了過去，“嫂子，唐少爺山珍海味吃膩了，偶爾親民嘗嘗人間百味怎麼了，這家的火鍋很不錯，冬天大家一起吃也挺好的，你別這麼快戳穿他的挑剔嘛，少爺唯一的這點缺陷被你放大在我們大家眼前，你還要不要給他面子。”

說完，那人無視掉唐逸舟遞過來的眼神警告，轉而視線落到孟凝身旁的周旖旎身上。

他眼裏的光明亮了些，笑着跟她打招呼，“周旖旎，我們又見面了。”

這個人周旖旎認識，上次唐逸舟過生日的時候，他一直盯着她看來這，還想加她微信。

專門跟她打招呼，肯定有蹊蹺，但她又不好無視，於是朝他淡淡的笑了笑，“你好。”

這一笑，男生臉上如沐春風，跟她套近乎，“我們還真有緣，對了，上次忘了跟你介紹我自己，我叫葛奇，和你一個學校的，唐逸舟他室友。”

跟自報家門似地，生怕她不認識他。

她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啥，簡單地“哦”了聲。周圍的男生開始故弄玄虛的拉長音調起鬨，聲音此起彼伏。

那一雙雙的眼睛裏，來回在周旖旎和葛奇的身上打量。

直到唐逸舟拿着筷子敲了敲桌子，聲音不耐煩，“哦什麼哦，哦什麼哦，把你們那狗眼睛都收回去，人正經姑娘，別打人家主意。還有，你們能不能學學咱們老三，美女坐人家旁邊，你看人家激動嗎？”

唐逸舟說完，轉過頭來對周旖旎笑笑，說不要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這群男的天天廝混在一起，又都是有錢人家的少爺，習慣比較壞，又喜歡嘴賤。周旖旎搖搖頭，說自己並不介意這個。

只是周旖旎注意到他嘴裏的老三，雖然這只是個簡單的稱呼，但她這個時候卻好像跟他心有靈犀，知道他說的是誰。

明明只是一個代號，也能攪她一心房水的蕩漾。

老三正是代指的溫時禮，是因為在他們宿舍里，按照年齡排順序，溫時禮正好排第三。

此刻提到他，一群人都朝他看去。

這種年紀，正是遊走於男生與男人之間的最好時段，卻比男生與男人更具有吸引力，周旖旎驚心動魄的用餘光撇他一眼。

他就安靜地坐在自己身邊，淡漠的眉眼，疏離的表情，似乎他們談及的事情，與他無關。或許是大家的視線都往他那邊放，他才有反應似地抬眼看一眼。

“瞧瞧，瞧瞧人家，再看看你們自己，老三不比你們靠譜！”

溫時禮這一眼淡漠的反應似乎就是在證實唐逸舟說他見到周旖旎不會激動的話，但落在周旖旎眼裏，卻是冷漠的。藏在袖口裏的指尖小幅度的揪了揪袖沿，她用淡淡的笑容掩飾眼裏一閃而過的失落。

哪知葛奇又無比嫻熟的接話，“老三哪能跟我們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對女性，哦不，是整個雌性生物鏈都不感興趣，你看最近的那條緋聞，被方綾綾在校公然示愛，你看老三當時不就現在這個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話題一下子又扯到方綾綾和溫時禮的愛恨情仇上，當事人顯然對這件事漠不關心，撇開他們的歡笑說鬧聲，他將面前用塑料膠袋蒙住的碗筷拆開，又倒了旁邊的開水燙了燙。在這個話題被他們談開時，他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周旖旎悄悄轉過頭，安靜的視線落在他的側臉上。昏黃暗淡的燈光模糊的描摹着他的側臉輪廓，眼睫垂落，蓋住裏面的小心翼翼與認真，纖長的睫毛在眼下落一片灰影。鼻樑高挺，一縷光絲墜落在他鼻尖，再往下是菲薄的唇以及優越的下頜。

明明是多情的樣子。

卻冷到了極致。

那天他們一起喂貓的場景湧進她的腦海里，周旖旎收回視線，有些失神。

直到，視線里突然越過來一隻手的模糊的影。

周旖旎被嚇了一跳，思緒迴轉，眼裏的那隻手越來越清晰，手指分明，骨節修長。那隻手拿着只碗，放到她的面前。

她有些不可思議，再次扭頭看向他。

這次兩人的視線準確交織在了一起，明晃晃的燈影重重里，他們自動削減掉旁邊人的聲音，彼此看向彼此。

一桌人都對溫時禮和方綾綾之前的事情感興趣，早就鬧開了，並沒有發現這邊的動靜。所以溫時禮給她燙碗，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這就有點像在大庭廣眾之下背着他們干偷偷摸摸的事，周旖旎臉頰浮一層淡粉，反應遲鈍，慢半拍的跟溫時禮小聲說了謝謝。

溫時禮點頭以示回應。

小火鍋被端上來，冒着氤氳霧氣。熱騰騰的鴛鴦鍋，一紅一白被簡單分開，香氣逸散開，充盈進鼻尖里。

熱氣撲騰，就像是坐在火爐旁，周身立馬就暖和了。

一群人開始動筷，啤酒蓋兒被他們用蠻力撬開，嘴裏喊着你一瓶我一瓶今夜你我不醉不歸，倒是收起了那股子矜貴的少爺脾氣，跟個粗人一樣。

葛奇撬開一瓶，要遞給溫時禮，溫時禮搖頭拒絕說不要。

想想也是，溫時禮這樣的人，像生在高寒處，很難讓人將他和啤酒聯繫到一起。

葛奇又將視線對準周旖旎，“你來一瓶？”

周旖旎受驚，連忙擺手，“我不喝酒。”

以為是她不好意思，葛奇伸手想拿她的杯子，“哎呀喝嘛，這酒不醉人，而且上次少爺的生日會上，我可是看見你會喝酒的啊，山城啤酒可是個好東西，你先嘗嘗。”

葛奇熱情的給她倒了半杯。

周旖旎拒絕不下來，只好點頭道謝接受。

湯鍋里在他們說話間就被幾個大老爺們兒塞下去很多東西，這會兒熱鍋煮沸，正噗嚕嚕的冒着泡。

一桌的人開始動筷，葛奇總想對周旖旎獻殷勤，坐他身邊的一個男生不害臊的調侃，“葛奇，你這是看上人家妹子了吧。”

葛奇不否認，“這還用你說。”

然後問周旖旎：“周旖旎，你有男朋友了嗎？”

燈光明晃晃的照着，周旖旎的臉頰被熱氣騰騰的火鍋蒸得泛紅。這還是她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稍顯局促了些，回他話，“沒有。”

她不是很能應對這樣的場面，害怕露出什麼笨拙的地方，她端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葛奇看着她喝了他倒的酒，心裏好生舒暢，話又接着來，“那考慮考慮我？我挺喜歡你的。”

一桌人又起鬨的鬧開。

這種直球打法，周旖旎眉招架住，酒水滑進喉管里，咳得她滿臉通紅，秀眉皺在一起，很是難受。

孟凝給她拍着背，唐逸舟在罵他別對妹子不尊敬，這一桌人，只有溫時禮，用淡且沒有溫度的一雙眼睛看着他。明明無波無瀾，卻好像總能讓人窺見其中的波濤洶湧，帶有一種很強烈的壓迫感，叫人招架不住。

比唐逸舟的勸罵管用百倍。

葛奇幾乎是瞄見溫時禮的那張臉就蔫了。

後面規規矩矩的吃着火鍋也不說話，桌上也沒有人再亂開周旖旎的玩笑。

本以為這之後這頓飯便能歡快地結束，不料下一秒，周旖旎小腹往下傳來一陣劇痛，痛感逐漸加深下沉，讓她不得不用手緊緊按住。

一絲不妙的預感悄悄爬上她的心頭。

孟凝坐在自己的旁邊正吃得歡，她想騰出手去扯她袖子喊她，可她卻突然站起身來夾菜。周旖旎手落了空，有些尷尬地往回收。

本以為緩一緩就好了，但緩過數分鐘后，鑽心的疼痛並沒有得到好轉。疼痛似乎佔據了她的五感，讓她的視覺和聽覺，都開始變得模糊。

直到一個清冷如山泉的聲音淌過她心尖，悄悄地為她撥開雲層雨霧，“你怎麼了？”

這話是溫時禮問周旖旎的。

聲音不大，卻足夠被一桌人聽見。

那些聲音在周旖旎的耳邊減小，下腹的痛感卻在增加，就連孟凝此刻也注意到周旖旎的不對勁，湊過來攬住她的肩膀，問她怎麼了。

可周旖旎卻只聽得見溫時禮的聲音。

管不了其他，周旖旎咬着下唇，艱難的開口，聲音晦澀，“我肚子有點疼。”

幾乎是在這句話說完后的下一秒，溫時禮沒猶豫，“我送你去醫院。”

葛奇哪能放過和周旖旎單獨相處的這麼好的機會，雖然剛剛挺畏懼溫時禮那個眼神的，但在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面前，他必須爭取與她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於是站起身來跟溫時禮說：“老三，要不我送她去醫院吧，就不麻煩你了。”

“人家老三用車送，你打算陪周旖旎走路去醫院嗎？”唐逸舟插嘴，毫不留情的損他。

葛奇不死心，“我也能開車啊，大不了讓老三把車借給我，我開車送不就好了。”

“不行。”換來的是溫時禮幾乎沒思考的拒絕，拒絕理由還被恰如其分的總結，“你的車技，我信不過，況且你剛剛沾了酒，酒駕違法。”

“……”

這話有道理得葛奇無法反駁，他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毫無辯解的理由。

甚至唐逸舟還往他心臟狠狠的戳了一刀，“就是，比起你的車技，我還是覺得老三的技術更穩妥。”

周旖旎坐在凳子上沒心思聽他們打嘴仗，只這麼一會兒，她的唇就有些微微泛白。

身旁的人站起了身，他身量很高，擋住了一些光。

周旖旎整個人都落進了他的陰影里，像是被他圍困住，圈在了他的領地里。

她揪了揪手指，緩慢的仰起頭向上看。背光的陰影里，他的臉並不是那麼的清晰明亮，唯獨那一雙眼睛，看起來是出乎意料的柔。

視線相對的那一秒，周旖旎的心緒似乎又開始紊亂起來。

情緒的波動，牽扯着她的腹部。

周旖旎皺了皺眉。

緊接着，她聽見溫時禮的聲音。

一字一音，拯救她於困室。

“起來，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