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金陵城(21)

第52章 金陵城(21)

第五十二章

金陵城(21)

沒一會兒工夫,林子葵就成了碩王爺的“好賢侄”,碩王問的問題,林子葵也都如實說了,自己住在何處,在貢院附近街衢,和娘子一起住,落腳點是娘子的家。

“原來你已娶妻,”碩王沉吟道,“那你老師來,也得住我這兒,他要給你上課,你就得來碩王府,橫豎帶你娘子一起來本王這府里罷!”

說來說去,就是想讓燦哥兒蹭林子葵的老師。

宇文燦是碩王的獨苗苗,幼時本聰穎,卻因發高燒而燒得腦子不靈光了,倒不是燒成了傻子,卻無論如何也育不成才。

碩王的心頭病就在這兒,何況薛相信里說了,他這學生是他父皇欽點的王佐之才,搞得碩王心底猶疑不定,此話當真?相爺何時見過他父皇了?這林子葵又是什麼人,竟得他那遁入空門的父皇賞識?!

昌國公一瞧碩王爺那古道熱腸的模樣,就皺了皺眉,下意識覺得不對。

碩王雖說素來平易近人,但也不會因為是薛相徒弟就這般另眼相待。

“林、他叫林什麼……”昌國公一時記不起名字,嚴世子在一旁提醒他:“姑父,是林子葵哦。”

昌國公:“哦,林子葵,什麼來頭啊?”

嚴世子好整以暇:“大有來頭呢。”

昌國公瞥了他一眼:“你小子打什麼啞謎啊。”

這廂,林子葵被碩王爺強留下,要把酒言歡。林子葵雖說被這般身份尊貴者降貴紆尊地親近,但並未沖昏頭腦,他淺嘗輒止,說夠了夠了。

碩王是只會行酒,別的一概不會,跟林子葵這個讀書人沒有絲毫共同話題,酒席上鬧了不少沒文化的笑話。他們談天說地,林子葵說典故,他說是慶元春的姑娘譜的小曲兒。旁人都在笑話他碩王爺,林子葵沒笑,這文化水平和他家娘子差不多,娘子連一首詩經都不會背,沒什麼可笑的。

觥籌交錯,時間越發晚了,席間金樽進來過一回,喊公子。

他一向言簡意賅,意思是該走了。

林子葵想走,提了好幾次,都被碩王不着痕迹地擋了回去,這下見了金樽,便高呼道:“你是護衛啊?這麼小的護衛,去,把你家公子的小娘子接來,說碩王請她來!”

金樽擰起了眉,像是要發作。

林子葵有些慌了,他家那蕭郎怎麼出來見人,忙說:“王爺,我娘子他,他……患病在身,實在不便見人。對,他生病了,所以晚生得早些回去,要照料他。”

“生病了?”碩王道,“那我讓我府醫去你家一趟,保證藥到病除。”

這會兒,蕭復還在宮裏,剛剛忙完,謝老三就來了,沖他搖頭道:“小四殿下病倒了,他那母妃沒了,我一回來,他母妃已經病入膏肓,回天乏術,我也是無計可施。”

蕭復:“熅兒他病了?嚴重么?”

三爺:“被他母妃過了病氣,年紀小,太難過而致的,開了葯,無大礙的。”

“無礙便好。”

此刻已日暮西山,宮牆染紅,蕭復趕着要出宮回別苑,歧陽宮的太監卻來御書房請他:“康王殿下病了,千歲爺,您去瞧瞧他吧。”

蕭復皺眉看了眼天色,是酉時末了,他喚來如今做了大統領的元慶,低聲吩咐:“你回別苑通傳一聲,讓子葵先吃飯,別等我了,我最晚三刻鐘回去。”

“是。”元慶離宮,蕭復去看了眼宇文熅,小孩發了高燒,睜眼見了蕭復,迷迷糊糊地喊他:“皇父回來了,皇父可是求了我父皇,他不應……”

蕭復道:“你父皇給皇父託夢了,他說捨不得你母妃,帶她去上面過好日子了。”

這一句話的安慰,陡然讓懵懂的

小孩淚眼朦朧,抽噎道:“三皇兄也是這樣告訴熅兒的,母妃不是不要熅兒了,母妃是變成了天上的星星,一直,一直看着熅兒。”

“是,母妃成了星星。”蕭復將他抱出去,天上有零星的閃星,“就是那一顆。”他隨手一指。

四殿下趴在他的懷裏看星星,蕭復側頭注視着這張稚嫩悲傷的小臉,不禁想到林子葵的身世,他父母走得晚,走的時候林子葵已經長大了,更知道悲傷的滋味,他該有多難過?

蕭復去掃墓,見過墓碑,知道林父是五月底的忌日,也就這幾日了。

思及此,蕭復不由分說轉身,把小殿下抱回房中。

宇文熅不依:“皇父,星星,母妃……”

“讓嬤嬤陪你看星星可好?”

“要皇父,要皇父……”小殿下可愛又可憐,可蕭復對小孩兒的耐心也僅此而已了:“皇父還有要事,熅兒乖。”

宇文熅:“是,是國事么?”

蕭復說:“比國事還重要的。”

宇文熅不是不懂事,抓着他衣裳的小手漸漸鬆開了,他坐在床邊,沉默地看着夜色下,皇父頭也不回地離開,嬤嬤方才端着葯進來:“殿下,該喝葯了。”

-

元慶是先回的別苑,只見着了墨柳。

“書童,林公子呢?”

墨柳因為去不了碩王府在生悶氣,趴在桌上彆扭道:“公子帶着金樽去了碩王府。我雖是書童,我也有名字的。”

元慶疑惑:“他們去了碩王府,做什麼的?”碩王府和昌國公府是挨着的,兩家走得也近。

墨柳說:“給相爺送信的。”

元慶問:“多久去的?”

墨柳答:“酉時不到去的,公子怎麼還不回來。”

元慶立刻轉身:“書童,我去碩王府接人,爺回來了,你就告訴他一聲。”

“‘爺’回來?”墨柳抬頭問,“等等,哪個爺啊?”

碩王府。

酒席散了一半,昌國公不是好酒之人,吃飽了就走了。兩家府上挨得近,有一面牆是共用的,坐馬車一會兒就到。

昌國公從碩王府出來,還在說:“林子葵倒是不顯山不露水的,讓他作詩,他說自己才疏學淺,不肯露一手。”

嚴世子:“姑父覺得他故意藏拙?”

“藏拙沒什麼,此子心性不錯,謙虛識禮,就是不夠圓滑,連馬屁都不會拍。當然,圓滑也不是什麼必須的品格,清心持正,也是好的。”

昌國公前腳邁出碩王府,後腳就看見有個人來了。

“那是陳元慶么?”昌國公坐在馬車上撩起帘子看,果真是陳元慶,似乎有什麼急事,登碩王府門居然直接掏了令牌。

“陳統領。”昌國公喊他一聲。

陳元慶霎時回頭來:“公爺?!”

公爺這是剛從碩王府出來?

元慶心中登時不妙,先恭敬行了禮,昌國公擺手:“免了,照凌那小子呢,守靈完了都回金陵了,還不回家看他娘?”

元慶:“宮裏……有些要緊事,要處理。”

昌國公道:“你回宮且告訴他,明日家宴,讓他回來一趟。”

“好的公爺。”

昌國公:“哎你這麼晚來碩王府做什麼?”沒聽說過陳統領和碩王還有私交的。

元慶一時找不到理由:“來……來接一位朋友。”

什麼朋友勞禁軍統領大駕光臨的?昌國公知道這不是他該關心的,懶散地擺擺手就讓馬車走了,嚴世子還在透過帘子張望,他大概知道陳統領是來接誰的了。

碩王馬上就要嚇得酒醒了。

和昌國公開得了玩笑,和蕭復開不得。

果然,陳統領一來,管家一附耳通報,碩王就立馬起身:“賢侄啊,你先吃着,本王出去一趟。”

他跌跌撞撞地衝出去,險些栽跟頭:“陳大統領,陳大統領來了!來來來,快請進!”

元慶搖頭:“王爺,下官吃過了,我是來接人的。”

碩王驚奇道:“你、你來接誰的?”

“林子葵林公子,可在王爺府上,王爺可有為難他?”

碩王:“…………”

碩王酒醒了:“他,他是你的,朋友?沒有,沒有為難!”

“王爺說笑,沒為難便好,下官是下面伺候的,我將林公子接走一事,還請王爺守口如瓶,包括林公子本人。”

夜風一吹,碩王渾身一冷。

禁軍大統領親口說,自己是下面伺候的,什麼意思?

薛相不收學生許多年了,以往只帶過兩個皇子,都是父皇最看重的兒子。

這林子葵,他難不成是父皇當年下淮南時的私生子么?!

金樽已經知道元慶來了,聽見了他的聲音,他彎腰將站不穩的林子葵扶起來:“公子,我們可以走了。”

林子葵酒量不佳,三杯倒,兩杯下肚皮就這樣了。

眩暈感將他包圍,不知道碩王說了什麼,只感覺他態度又變得更加熱情了,上下打量自己的臉許多眼,似乎在確認些什麼,還說:“賢侄啊,一定要來玩,你老師信里交代了,讓我多加照顧你,我對你是一見如故,當親弟弟看待的!”

林子葵靠在金樽身上:“王爺,王爺言重了,草民何德何能……”

“你一表人才,有徳又有能啊,哎你怎麼喝了兩杯就這樣了?對了你那小娘子病了是不是,我去叫府醫,我這就去叫府醫!”

此時,遠在淮南還未出行的薛相正念叨着:“信大抵也送到了吧,按着碩王爺那不靈光又愛多想的性子,日後老夫哪天去了,懷甫在朝中也有人照拂……”

府醫到了王府門口,就被元慶疏離地打了回去:“王爺回府吧,府醫也不必了,有太醫的。”

林子葵坐上了馬車,靠在側壁上:“是元慶么,元慶也來了,我許久都未見你了,念了許久,特意問了娘子,他說你在金陵有差事忙碌。”

元慶坐在馬車前頭,看見林公子伸手撩開了帘子,像什麼小動物一樣趴着看自己。

元慶心裏抖了一下,當即收回目光。

“是……是主子讓我來接您的。”

“你主子,他今日還能回來么?”

元慶遲疑了下:“主子說,三刻鐘內能回。”

“三刻鐘么,好,我數着。”林子葵又有了那種感覺,蕭復身上矇著一層捉摸不透的霧,他的手伸不進去,觸不到實體。

馬車行到一半,還未回別苑時,中途,蕭復策馬飛馳而來,馬兒尚未停蹄,蕭復便先行下了馬,足尖點地。

元慶將馬車勒停,蕭復上了馬車。

一撩帘子,看見金樽揣着手坐在裏頭,而林子葵居然趴在車裏,嘴裏還在數數:“陸佰,陸佰零壹,陸佰零貳……”

有月光灑進來,髮絲染上了銀白。

“我數到半刻鐘。”林子葵掀起眼皮,如水般的烏黑眼眸中,倒映出蕭復的臉,忽有東風乍起,梨渦綻開,“蕭郎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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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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