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火機

舊事·火機

方灼很聽話,長這麼大沒這麼聽話過。

將衣服裹着往身上套。

起初還穿反了,是上下顛倒的那種反,因為衣服對於她來說太大了。

外邊站着的沈煜單手抄兜靠着牆,褲腳掛着點剛剛跳牆蹭上的一點泥灰。老天這段時間裏都是潮潮的,還剛下過了雨,連帶着屋舍牆壁也都是潮濕的不行,泥濘沾染上了,就不容易掉。他似乎有點無聊,另一手啪嗒啪嗒一下一下的摁着打火機。等的頗具耐心,火頭在掌間一明一滅的閃。

這邊方灼輾輾轉轉終於套好衣服之後沖外邊交待了句:“那個,我穿好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進來救我了!

“......”沈煜聞言勾了勾唇角,她還真是不客氣!

然後將打火機蓋子啪嗒摁上,亮起的火頭也瞬間覆滅。接着將火機順手抄進褲子口袋,轉身進去了淋浴間,外邊的光線零零星星的透進來,裏邊光線不是很好,他進門就看見她穿着他的外套縮在地上小小的一個。

方灼聽到他進來的動靜瞥眼向後上方的位置仰頭去看他,他可太高了,她視野里約莫估計至少有185,這個角度他整張臉暈在一片灰暗裏,根本看不清表情。

只看的到一個下頜線,挺好看的。

直到沈煜順勢半蹲了下來,那張臉方才完全從暗中脫離。

他兩隻手在膝蓋處半垂着,唇角微揚,似笑非笑間漆黑的眸子盯着人帶着一絲玩味,似乎沒有立馬要去扶人的打算。

方灼被那個眼神看的一陣頭皮發緊,突然想到白天兩人對上的那個眼神,學霸無意間對視上學渣的那種意味難明。可是現在的境況來看,畢竟是她有求於人,想着快刀斬亂麻趕緊的,看了人一眼接着沖人抬過去了挨的近的那隻手肘,意思是:你拉我一下手肘就行。

沈煜盯着人默不作聲看了兩秒,如人願的單手抓過她手肘,起身連帶着將人也一併扯着站了起來,但是接着轉眼便鬆開了那點碰觸!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覺得人真能自理。

方灼腳踝崴着,還破了皮,疼的根本立不住腳,他手一松,她身子就歪了,下意識的伸手去抓,搖搖晃晃,然後就抓住了人的腰。

沈煜上邊只穿着件薄薄的黑色襯衣,隔着一層薄料,她直接掐到了他腰間的肉,方灼頭頂幾不可查的淡出一聲嘶——

接着是一聲不善的警告,語氣低低透着忍耐:“手輕點,還有,能別掐我腰?”

“......”意識到不妥,方灼手立馬鬆開,但站不穩,她誒的一聲仰着眼看就要磕到後邊的牆造成二次傷害了,沈煜大掌直接掌到了她肩頭,扶住,然後拎着人,從淋浴間裏走了出來。

外邊廚房邊上棚子下邊的餐桌旁有一條長椅,方灼就只覺得眼前那麼一晃,身子一輕,轉眼就發現被拎着丟坐在了長椅上。

沈煜的運動外套很大,穿在她身上幾乎要遮到了她的膝蓋,只剩細細白白的一截小腿在長椅上垂着。領口也顯得頗寬,她縱然將拉鏈拉到頂了,但還是能看得見深處瘦削白皙的鎖骨。

但怎麼說都總好過她只穿件弔帶。

沈煜目光看過去,然後嘖的一聲又往別處撇開。

方灼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手不由自主的又將那件外套往下扯了扯,但是她越往下扯,領口部位就敞的越開,之後意識到又沒扯了,將領口那裏又往上拽了拽。

她沒想到昨天叮叮噹噹一早上,搬來隔壁的鄰居會是他。

沈煜當然更不知道。

嚴格說,在那晚雨夜之前,他壓根就不認識她。確切說,雨夜那天,他也不認識她。姓甚名誰,叫什麼,住在哪兒。

而且這裏原本就是沈煜爺爺的產業,包括賣給方灼她姥姥的這所四合院,也都是沈家的產業。沈煜出現在這裏合情合理。

只是這些方灼不清楚。

沈煜居高臨下就那樣垂着眼睛看了眼她的腳,腳踝那裏腫了,外邊破了一層皮,往外邊滲着血,滲血的周邊還蹭上些臟污,灰撲撲的一片,有點慘。

他四周迴轉身看了看,最後往上看過房間卧室的位置,問她:“跌打損傷的葯在哪放着?”

方灼坐在那跟個大小姐似的,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

了解沈煜的人都知道,因為他沒有那些驕矜自傲的臭毛病,所以他最為看不慣的,就是這些頤指氣使,在他面前當少爺、做大小姐的人。

這似乎跟他出身條件相悖,可又沒多少人知道這是為什麼。

大概性格使然,他就是這樣子的人。

沈煜自然看的出來方灼家裏條件也應該不錯,從她的穿着,看人的目光神色,還有自信不畏的言談舉止。

沈煜盯着人看了兩秒后,斜勾着唇角呵的一笑,手抄兜就轉身沖大門邊去了。她不知道?搞得他會知道一樣。

方灼着急了,誒的一聲喊住人,“你......別走啊。”她這樣,至少得進屋裏去吧?這人,起碼救人救到底呀,“你把我送屋裏去吧。”

“不是沒藥?”沈煜轉身看過去透着一絲不耐,口氣破沖。

“......”方灼眨了眨眼,“這個時間你去買葯,藥店估計都關門——”

“我那裏有。”

方灼的話被打斷。

她懂他的意思了,他意思是他那裏有,可以拿來給她用。

但是方灼隨即說,“我家也有,我只是不知道在哪兒放着,”她記得是有的,姥姥之前拿出來給她用過,是一支藥膏,具體藥膏名字忘了,能消炎還能消腫,“要不你先進屋裏去找找吧,我想用我家的,那個效果挺好的。”

“......”

沈煜聞言直接轉過身,似乎懶得跟人理論,將人拎起往台階上走,方灼哎了一聲,連忙給人指着屋子方向,“這邊這間。”推門進去房間之後沈煜讓她自己找,旁邊桌椅都挨着,她有了支撐,沈煜丟手后,她扶着桌椅單腳撐着一蹦一蹦的過去了角櫃旁邊,開始一個抽屜一個抽屜的翻找。

沈煜立在那看了一會兒,抬腳過去,拍了拍人的肩,接着往旁邊的座椅處偏了偏臉,示意她還是坐那歇着吧:“我來找。”

方灼挪着坐過去,抽過旁邊的紙巾給自己沾了沾滲出的血跡。

“長什麼樣?”

“是一支藥膏。”

“藥名叫什麼?”

“它好像是個紅色包裝的管子。”

“......”

兩個問題,沒一個回的沾邊的。

沈煜緊了緊后槽牙,乾脆閉嘴了。

方灼用紙巾細緻的擦了一番,然後再抬眼看過去,就看到沈煜手上拿着一支她頗為眼熟的藥膏,連忙指着,“就是這個,謝謝啊。我記錯了,原來是綠色的包裝。”

“......”

沈煜將抽屜關上,偏過身,往右後方她坐着的位置方向將葯丟過去,讓她自己塗。

方灼將藥膏擰開,探身往下,擠到手指肚上一些開始往患處塗抹,邊塗邊問了句:“你能不能給我打一盆洗腳水?”

“......”靠着門框的位置,某人嗤的發出一聲輕笑,話說的慢條斯理:“我等下是不是還要再給你洗個腳?”口氣雖不急不緩的,可說出來的話,卻似乎並沒有多大的善意和遷就,他壓着聲色,淡淡着繼續,“你是我鄰居,不是我祖宗,我得把你供起來伺候,對不住,讓你媽來吧!”爺爺不伺候了!說到最後,口氣明顯也已經沖了不少,似乎已忍耐多時。他說著從靠着的門框起身,要走。

然後就聽見裏邊柜子上的手機響了,方灼的,手機被她接起,一道哪怕不開免提都足夠響亮的男人聲音從裏邊霎時傳出:“明天你媽五七,別忘了給她上柱香!照着她跳下的那棟樓方向!你——”

裏面人還要說什麼,被她顫着手滴的一聲趕緊掛斷了。

沈煜頓住腳停了兩秒,然後轉過身去看人,就見剛剛還探着腰不慌不忙抹葯的大小姐,頤指氣使的小姑娘,捏着手機整個人都是僵的,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慌忙又垂下,眼眶紅的不像樣。

“......”

沈煜盯着人愣怔了瞬,接着收回目光臉偏一側操了一聲,轉身去了外邊的院子。

方灼原以為人走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幾分鐘后,人又回來了,單手端着一盆水。方灼再看到人的時候,可能覺得剛剛在一個外人面前那樣有點失儀,原本的情緒生生的讓她給硬掰了過來,見人過來撩起眼皮連忙接過水盆,還抿出了一絲笑,中規中矩的給人道了聲謝謝,然後將水放到自己腳邊后客氣的說:“既然是鄰居,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時候,我也會幫的。我不會白白佔人便宜。”她說完撩起眼皮又看了眼人,沈煜居高臨下,看着她那紅紅的眼眶,同人對視了幾秒。

然後收回目光說:“不需要。”

沈煜淡着口氣,一口回絕,他能有什麼她好幫的。

“你會需要的,”方灼信誓旦旦,說話間手下摸了下盆子裏的水,居然是溫的,“高三這麼重要,你要是有什麼題不會,問我就行,我可以幫助到你。”說著開始撩水擦洗細白腳踝處的污漬和沾染的泥濘。

沈煜聞言呵的一笑,然後垂眸看過去一眼她腳踝,剛剛她葯擦了一半,沒擦到的地方依舊還在滲血,禁不住眉頭一皺,“葯怎麼不上了?不是疼?”

是疼。

方灼聞言抬頭看了眼人,“我想洗乾淨了再塗。”比起疼,腳上的臟污似乎更讓她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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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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