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他們一起上樓,走進電梯的時候,兩個人同時去按樓層。
手指觸碰在一起,溫熱的肌膚蜻蜓點水一樣擦過。
她抬頭看了看他,他微垂着眼睛,讓人看不清眼神,表情很淡:“抱歉。”然後緩緩收回了手。
她按下樓層,沒說話。
【咦?這有什麼好抱歉的?】
在加油站的工作中,她根據工作要求不停地說著“歡迎”“請”“謝謝”“拜託了”“久等了”“不好意思”。她以為只是特殊的工作要求而已。
但沒想到在平時的人際交往中也要經常說這些——原來三維世界的禮節如此繁複。
在緩緩上升的電梯中,她想了一下,補充了一句:“抱歉。”
他愣了愣,唇角一抿,輕聲笑了起來。
她被整懵了。
氣氛詭異得可怕,像羽毛一樣輕輕地掀在兩人中間,柔軟而帶着怪異的癢意。
“走廊燈也修好了。”諸伏景光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轉向了她。
她假裝沒發現那道目光,裝傻:“哦。”
她雖然背對着他,顧着自己擰開門鎖,但她知道他又輕輕笑了。
她幾乎可以想像出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微微彎着,眸中的色澤明亮而閃爍,被青青胡茬勾勒出來的硬朗下頜線變得柔和。
【浮動精神力+10】
得了,他或是笑,或是不笑,或是說抱歉,或是說謝謝,或是穿着白襯衫,或是穿着松垮的t恤,無論怎麼樣,對她來說都是有益無害。
她的鄰居怎麼樣都好——
兩人各回各家。
冬川踱入亂作一團的廚房。物業還沒有來過,估計過幾天才會讓修理公司的人員過來面對這片滿目瘡痍。
她打開櫥櫃,拿了一個盤子和筷子勺子,試圖對剩下的那些亂糟糟視而不見——但是失敗了。
【浮動精神力-10】
她眉毛擰了起來。
自認為已經可以精細控制精神力完成維修的冬川隨意挽起袖子。
她等不到物業來修了,她現在就要:【炸廚房。】
*
諸伏景光剛睡下不久,呼吸沉緩。
陷入淺淺的睡眠中的他隱約聽到了一聲異響。
他睜開眼睛。
他的睡眠很淺,自從開始執行這個潛入卧底任務起就一直保持着這種時刻警醒的習慣。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醒過來,有時甚至不需要有吵擾他的動靜,也會自己醒過來,盯着天花板看一會兒,然後才安安靜靜地入睡。
他擰亮床頭的枱燈,微黃的燈光昏昏的,凌晨兩點。
他確信自己聽到了可疑的聲音,似乎是從隔壁傳過來的。
諸伏景光穿好衣服,走到陽台上。
凌晨的東京寂靜而幽謐,樓房的窗戶里差不多都熄了燈,暗暗的。
格格不入的正是他隔壁那家,從露台通向屋內的玻璃門邊的帘子沒有拉好,透出明亮的光源,在幽暗的夏夜裏格外惹眼。
還沒睡覺嗎?
他正要轉身回屋,忽然想起幾天前她在露台上的情形,他猶豫了。
他不應該擅闖民宅。
——但她是個令人擔心的傢伙。
這個時間點進去還是過於違法亂紀了。
——但她是個令人擔心的傢伙。
諸伏景光內心掙扎許久,拳頭握緊又鬆開,咬咬牙,翻過陽台。
玻璃移門果然沒有上鎖,他皺了皺眉,從客廳穿過去。
屋裏,幾乎房間都開着燈,卻闃無一人。
他放輕腳步,站在卧室門口好一會兒,目光飛快地掠過房間裏的擺設,確認沒有人後,繼續往其他房間找人。
打開洗手間的燈,她不在,從書房經過,她也不在,他的視線投向亮着燈的廚房。
他快步走進廚房,在收拾整潔的料理台旁邊見到了她。
她靠着料理台席地坐着,腦袋堪堪枕着料理台的柜子拉手,隨時要滑下去,雙手軟軟地垂在身側,其中一隻手旁邊還落了一把扳手,閉着眼睛睡得正香甜。
諸伏景光鬆了一口氣,一直緊繃著的雙肩微微松落下去。
他蹲下來,平視着她。
廚房比昨天要整潔很多,看來她已經對廚房做了進一步的修整。
他剛才聽到的異響可能是她的腦袋磕在櫃門拉手上的聲音。
他用手托住她的腦袋,從櫃門拉手上托起來,輕輕扶正。
她的睫毛微微翕動着,他的手頓住了,不敢有多一步的動作。
她的睫毛濃密,像小扇子一樣,如果睜開眼睛,那雙深色眼睛裏的神色常常讓人猜不透,似乎是懵懂的,卻又好像什麼都知道。
他的目光掃過她的臉龐。
她不是很經常笑,說話也不多,但像是有自己的小天地。
她的頭又往旁邊歪了歪,於是她的頭髮從他的掌心柔順地滑入指間,細膩癢酥的感覺像細小的電流一樣竄進他的血管中。
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些,意識到現在的情況有多怪異。
凌晨兩點,成年男人在單身女人的家裏,用這種姿勢相對。
他定了定神,一手托着她的腦袋,另一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試圖叫醒她:“冬川。”
她沒有動靜,呼吸均勻而平緩。
他又叫了幾聲,她依然睡得正酣。
諸伏景光無奈,放棄掙扎。
把她扔在這裏顯然不是明智之舉,只能把她搬到卧室去,在床頭上放張紙條,以安撫第二天醒過來不知所措的她。
他一手穿過她的胳肢窩,讓她靠近他的胸膛,另一手勾起她的腿彎,將她鬆鬆抱了起來。
從廚房來到卧室,他輕輕把她放到床上,取下拖鞋。
目光落在那雙小土豆襪子上幾秒,唇角微微翹起,然後強自壓下,動了動喉結,還是決定先寫紙條。
[冬川,很抱歉擅自進入你家裏……沒有對你和你家做什麼,請放心……以後記得鎖上門,尤其是通向露台的移門請務必鎖好。]
筆在紙上沙沙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裏尤其分明。
諸伏景光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放下筆,把紙條用杯子壓好,站起來俯下身,去把一邊的薄被子拉開來。
她翻了個身,他去拉被子的動作停下來。
【有人在她旁邊,是誰?】
【可惡,白天用了太多精神力了,太累了。】
【她好累,醒不過來,睜不開眼睛。】
她的呼吸變得不穩定,眉頭皺了起來,似乎胸口被壓迫似的,她用手抓住自己心口的衣服,把那件棉白t恤抓得一團褶皺。
“怎麼了?”他擔心地出聲。
【有人在她身邊叫她,是誰?】
【精神力耗費太多了,真的好累。】
她臉上的表情表現得更加痛苦,呼吸不過來一樣,她開始粗重地喘/息。
“醒醒,冬川。”他低身,猶豫了一下,用手去試她的額溫。
他的手很大,落在她的額頭上,幾乎可以包裹住她的整張臉。
沒有發燒。
他縮回手的時候,她卻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雖然是誰她想不起來,但她感覺到了熟悉的膚感,指腹觸到了微微凸起的青筋。】
【很安心,好像精神力也在浮動。】
她身體向前挪了挪,向那人靠近。
【就像補魔一樣。】
她抱住了他的手臂,臉頰輕輕挨着他的手,呼吸重新舒緩下來,溫熱的氣息打在他的手上。
他微微瞠目,眸中的光澤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