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迷心竅
迎親一大早,自然是一番手忙腳亂。化妝師造型師攝影師女方親友一大早都來了,圍着姚南佳團團轉。
姚南佳一身正紅秀禾,她本就是很大方舒展的長相,這樣打扮起來,明艷端莊極了。
“好看。”梁傾和何楚悅一左一右,在鏡中對她笑。
“誒,Lisa來,幫幫忙。”姚南佳叫來髮型師,卻是要幫梁傾弄頭髮。
“給她挽起來。”姚南佳一邊吃着酸奶墊肚子一邊指揮。
“姚小姐眼光真好。”髮型師手巧,三兩下給她在後腦勺綰了個低低的髮髻。端詳一番,贊道。
梁傾只當她是客氣,對她笑笑。她平時懶得打理,頭髮一直都是齊肩地披着,這樣挽起來倒是很清爽。
“來了,表哥說他們要上來了。”陸表妹提供情報。
自然是堵門,做些小遊戲,塞紅包,圖個熱鬧,算準了吉時,梁傾和何楚悅準時開了門。陸析也是一身中式婚服,給她二人懷裏眉開眼笑地塞了兩個大紅包。
身後站了十幾個男方親友,吵着嚷着要他快點進門。
梁傾掃一眼他身後站的人,不動聲色地垂下了眼睛。
那人見到她開門來,卻好像並不詫異,場面熱鬧,兩人自持又默契地移開眼睛,也就不顯得尷尬。
昨夜與陸表妹一同下車的那個人,她沒有看錯的。果然是周嶺泉。
港城這麼小,陸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他們是故友倒算不得稀奇。
迎親開始得早,天光柔和,從落地窗里輕盈地灑進來。一切都是敞亮的乾淨的朝氣的。
梁傾等周嶺泉和着一群人進了房間,才敢再望他側面一眼,覺得有不真實感,末了意識到這是頭回在白天與他照面,難怪覺得不同。
陸析也是一身龍鳳卦,他們伴郎倒是中規中矩的黑西服白襯衫。
今日是個喜慶場合,周嶺泉臉上是乾淨清爽的笑意,與之前見過的那個人,全然不同。
梁傾不再想這些,地上已經伏下兩個伴郎,在做掌上壓換取藏起的婚鞋線索——新郎得給新娘穿上婚鞋,這迎親才算成了。
忙忙活活,嘻嘻哈哈一番,最後眾人總算找到了上鎖的箱子,裏面藏着婚鞋。
這箱子是姚南佳特地準備的,裏面除了婚鞋,還藏着她給陸析寫過的一封短訊——她將等會兒開了三十桌的婚宴戲稱為“耍猴”,因此這封信在早晨的親朋見證下交給陸析更為合適。
姚南佳一貫是個務實的人,做出這種近似浪漫的行為,實屬不易。
箱子找到了,鑰匙在哪兒卻又是個世界難題。伴郎們找東西不仔細,沒頭蒼蠅似的把房間翻得一團亂。
何楚悅和梁傾看着敬茶的時間點快到了,只得主動‘出賣情報’。
鑰匙就藏在床頭大紅的婚被夾層里——梁傾單腳撐上床伸手去夠。
那件旗袍原就是較為修身的款式,不夠寬裕。她一動,雖只露出一截腿部肌膚,但那腰臀的布料在寬裕與撐滿之間變化,光線透過紗簾,又於那暗暗的藕色之上蕩漾開。
足夠讓有心人玩味。
周嶺泉這個人,有時信些玄而又玄的東西,碰見兩次,可堪某種緣分。
只是在酒吧那次,她喝了酒就走了,烈女似的,他不意外,但也失去了興趣。
何況他覺得梁傾與從前那些人又有所不同,他十拿九穩慣了,在她身上感受到某種失控。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不過梁傾今日這一身着是驚艷。
這藕色本是素的顏色,但覆在梁傾偏淡的肌膚上,卻有一種古樸之氣,如同塵下蓋雪,人心一癢,總想要伸手撫開,看清楚這其下的一副骨肉,到底是冷還是暖的。
八成是姚南佳的主意。
雖她動作只是短短几秒,人們注意力皆在新人身上,梁傾卻覺察有人正在看她。
想也知道是誰。
梁傾不願抬頭與他目光角逐,直覺他是個惹不起的人物,負氣似的,把裙子往下拽了又拽,再把鑰匙交到他攤開的掌心,卻連指尖也不曾碰到他的。
餘光里見他在笑。
她知道不是在為新人笑——是在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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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倒沒有姚南佳所說的如同“猴戲”,不過也確實流於形式,交換誓詞,父母寄言,交換戒指,尤其於姚南佳而言,台下坐着的多是男方從未謀面過的港城親屬,再加上陸析手裏的誓詞她實在私下聽了太多遍,於是在台上感動不足僵硬有餘。
何楚悅看她擠眉弄眼的樣子,在旁邊直笑,笑得高跟鞋穿不穩,差點崴了腳。算是唯一亮點。
好不容易台上流程走完,伴娘們便陪着急匆匆去換敬酒服了。
“女明星是不是就這待遇。”何楚悅打趣。
“錢不好賺啊。”姚南佳強打精神,往嘴裏填了兩口小點心。敬酒服也是修身款式,她不能多吃。
“誒,表妹呢。”何楚悅問。
“她找朋友去了。”姚南佳答,她正拉後背拉鏈,梁傾上前幫忙,只聽姚南佳問,“今早來的那個伴郎,你們打過招呼沒。”
“打了個照面,也沒問名字。”何楚悅答,”長得挺帥。我有個玩攝影的朋友,最近在南城到處找這種禁慾系男模...”
“得了吧,人家哪裏願意去當什麼攝影模特。”姚南佳神神秘秘笑,又說,“反正這人好看是好看,但你倆可別為色所迷,離他遠點。”
“為啥?”何楚悅莫名。
姚南佳往她臉上掐一把,道:“你這樣的小白花,人家那段位,分分鐘把你秒成渣渣。”
“噫,陸析怎麼跟一渣男是好朋友。”何楚悅語帶嫌棄。
“倒也不能這麼說。”姚南佳用一種‘你這個小菇涼世面見太少’的眼神看一眼何楚悅。
接著說“人家壓根不在那個維度里。聽說他不談戀愛,只找女伴。女伴,懂?”
何楚悅愣一愣,支支吾吾,“那就是...”
她本想說‘包養’但又覺得不準確,何況她想像中的包養多是那種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所為。
“純潔的,不走心的,各取所需的關係。”姚南佳補充。
何楚悅和梁傾兩個都是打小老實讀書的孩子,大學校園裏也甚少有行為出格的同學朋友,雖都進入了社會,也算看過五光十色的東西,但底層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還暫時很樸素。
這種奉行‘純□□’男女關係的人身邊見得不算多。
何楚悅此時露出‘恍然大悟’‘敬佩之極’的表情,逗笑了姚南佳和梁傾。
“不過在他們那圈朋友里這倒也不是秘密。”姚南佳接著說。
“怎麼說。”
“口碑好唄。加上他們那圈人里本來牛鬼蛇神都有,他這倒也不算什麼了。他之前找的好像也是他們那個圈子裏的人,很低調。他那些堂兄弟里,比他出格的人物多了去了。”
何楚悅想歪了,露出一種複雜的神情,問:“口碑好是...活兒好?”
梁傾被她一腦袋黃色廢料逗笑了。
姚南佳聳聳肩,說:“據說他和人在一塊兒的時候,一些小事兒是有求必應的,若是些大忙也都肯幫一幫...哦不,準確說,是睡一塊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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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來賓都十分知禮,沒有拼酒灌酒的陋習,伴郎伴娘幫忙分擔,三十桌下來倒也沒大醉。
梁傾酒量不算好,有些微醺,宴席結束,倒成了姚南佳攙着她。
陸析將人送到電梯口,又囑咐她樓上spa也訂好了,可以帶她們去放鬆。他和幾個伴郎開了另一間房休息。
他與姚南佳戀愛前也算是個會玩愛玩的人,遇到了姚南佳卻收了心,剛開始兩人在一起時,誰都覺得他們長久不了,最後他倒是那個急着要結婚的人。
陸析等電梯門關了才往回走,正見周嶺泉開好了房間,正在大堂等他。
周嶺泉酒量尚可,不過好歹也有醉意,他把襯衫鬆開了兩顆扣,站得歪七扭八。
後面有兩個正在辦手續的女孩兒,打扮入時,模特網紅的臉蛋身材,不住地往這邊看。
陸析笑說:“陸佳琪昨晚溜去機場接你,回來被我逮住,說了她一頓,小姑娘現在都不跟我說話。”
周嶺泉無辜地對他眨眨眼睛。
“你還看我。一半是氣你一路不搭理她呢。她又不敢沖你發脾氣,全撒我頭上了。”陸析跟他勾肩搭背,“不過兄弟,做得好,做得對,可千萬把持住,別給她希望。不然我小叔得殺了我。”
“你這話說的,我就那麼入不得你小叔的眼?”周嶺泉斜他一眼。
陸析支支吾吾。
周嶺泉答:“行了,她就是好玩,一時鬼迷心竅。沒有回應,過段時間等她出國念書,很快就會忘了這一茬。”
‘鬼迷心竅’,陸析心裏咀嚼一番想,第一次聽有人這樣拐着彎兒罵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