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靈仙草一
微冷的晚風吹過,帶着歲寧身上隱約的甜香襲來,謝長舟的耳根都開始滾燙起來。
他有些慌亂地放下手中的瓷碗,“寧寧姑娘,我還有點事先走了,你和阿猙慢慢吃吧。”
歲寧來不及攔他,謝長舟已經轉身離去,修長的背影格外挺拔,負在身後的手指卻微微蜷縮起。
她有些疑惑,難道是她剛剛說了什麼話惹惱他了?
可謝長舟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吧,況且她也沒說錯什麼話啊。
謝長舟往自己身上加的擔子太重了,她一個局外人看着都覺得心疼。
歲寧看向一旁乖巧蹲着等她投喂的阿猙,心下嘆氣,抱起阿猙盡情擼了擼它柔軟的毛髮。
“阿猙,你主人有時候真奇怪。”
阿猙:“嗷嗚嗷嗚。”
它也贊同,它每次抓蛇回來,主人總要數落它一頓。
可蛇蛇明明是最好吃的東西。
阿猙跟歲寧達成共識,親昵地蹭了蹭歲寧的臉頰。
還是歲寧好,她不僅給它抓兔子,還不阻止它吃蛇蛇。
歲寧被阿猙蹭的有些想笑,輕柔地撫着阿猙圓滾滾的小身體:“我們不管劍尊了。繼續烤肉,今天讓我們阿猙吃個夠。”
阿猙:“嗷嗚嗷嗚。”
最愛歲寧了!
***
月圓之夜,碧水泉中。
絲絲縷縷的熱氣瀰漫整個溫泉上空,幽暗的月光下,謝長舟端坐在泉水中。
他雙目微闔,烏黑的睫毛垂下,結滿了冰霜。
他的體溫極低,溫熱的霧氣落在他的身體上,化為一滴滴水珠,順着頸下凹陷的鎖骨和冷白的肌膚滴落。
謝長舟眉頭微擰,能清楚地感知到體內的真氣凝滯,渾身發自內里的冰冷,即使處在溫熱的碧水泉中也不能減少半點的寒涼。
每當他試圖調動着體內的真氣時,一股刺骨的疼痛就會順着他的經脈開始遊走,令他渾身疼痛。
良久,他長睫輕顫睜開了眼,琉璃色的眼裏依舊平淡溫和,清雋的面龐上卻顯露出一絲冷凝。
果然還是不行,他沖不破那股隱約的屏障,凝滯的真氣甚至在慢慢稀釋。
這寒毒,已經要深入他的經脈開始蠶食他的真氣了。
謝長舟眉眼深邃,眼底一絲晦暗一閃而過,周身氣壓陡然降低。
他停在渡劫中期已經百年了,只要寒毒不解,他就永遠不可能破境。
他的修為在原地打轉,可沈劫不一樣,若是讓沈劫趕上他,恐怕他立馬就會和妖族聯手進軍。
寒毒必須要解,他的修為必須突破。
現如今有了魂篆之盤,找齊幾味仙草只是時間問題。
想起魂篆之盤,他不由得想起歲寧。
起先他以為歲寧是倒戈魔界別有所圖之人,可如今歲寧早已知道他身中寒毒,魂篆之盤也已認她為主,若她別有用心,應該帶着魂篆之盤趕緊走。
只要沒有魂篆之盤,他大概率也找不到幾味仙草,寒毒解不了,他的修為日漸被蠶食,待到徹底無力回天之際,魔界一舉進攻,修界也難以抵擋。
可她並未帶着魂篆之盤走,也從未對魂篆之盤表示出企圖,甚至無論對唐棠還是阿猙,她都一如既往的好。
謝長舟這麼多年看人從未走眼,一眼便能看清世人的愛恨貪痴,可歲寧並沒有,她的眼裏滿是坦蕩與真誠。
他又想起了歲寧與他說的話:“你首先是謝長舟,其次才是嶼白劍尊。”
她是這幾百年來唯一這麼說的人。
他也想賭一次,賭自己的信任沒錯。
謝長舟眉眼冷凝,眉上和長睫凝結着雪白的冰霜,在月光的照耀下襯得整個人高潔聖明。
他不再多想,起身披上衣服離去。
後山上的竹林清幽,下方便是歲寧居住的小院,他要回自己的住處必然要經過這裏。
謝長舟剛走到歲寧的院門口,從裏面衝出來一隻小白虎,圓溜溜的眼睛看見他時瞬間瞪大,邁動粗壯的四肢飛快地朝他撲來。
他無奈,俯身將阿猙抱在懷裏,清幽的眉眼抬起,果然看見歲寧緊隨身後。
歲寧一身青衣勾勒出纖瘦的腰身,秀麗的小臉上滿是驚喜,看見謝長舟后,她漆黑的眸子陡然一亮,歡快地朝他跑來。
“劍尊,魂篆之盤有反應了!”
歲寧驚喜地將掌心的魂篆捧到謝長舟面前,她白嫩小巧的手上,魂篆之盤周身散發出淡淡的熒光,一株仙草的虛影漂浮在熒光之中。
瞧見那株仙草的模樣,謝長舟輕聲道:“固靈仙草?”
歲寧驚喜地狂點頭,眼裏滿是激動,仔細看還帶着一絲驕傲。
她本在房內打坐,嘗試着怎樣才能更加熟練地掌控魂篆之盤,可沒想到的是,她的真氣剛剛輸入進去,魂篆之盤頓時白光大亮。
而那股白光之中,一株短莖四葉的植株靜靜漂浮在其中,魂篆之盤上的指針開始旋轉,最終停在一個方向。
系統驚喜的聲音傳來:[宿主,那是固靈仙草啊,它現世了!]
歲寧:“!”
來不及多想,她立馬穿上鞋子準備跑去找謝長舟分享,生怕固靈仙草的虛影一會兒消散了。
沒想到出門就碰見了謝長舟,他頭髮還有些微濕,看起來是剛從碧水泉下來。
她連忙將手中的魂篆之盤捧給他看,滿臉的驚喜於得意,阿猙也在一旁嗷嗚地嚎叫着,叫聲欣喜愉悅。
它好歹是上古神獸,自然知道固靈仙草是怎樣的存在。
那是可以除去謝長舟寒毒的仙藥!
對上歲寧明亮剔透的眼睛,謝長舟有些愣神,心臟處那股陌生的悸動彷彿又朝他襲來。
他連忙別開眼,伸手接過歲寧掌心中的魂篆之盤,語氣清潤,但又隱約帶着股無措。
“寧寧姑娘,魂篆之盤指向的方向是東南,固靈仙草在那裏。”
歲寧點漆般的眼眸彎起,眸光璀璨,兩個梨渦綻開,看着謝長舟的眼神格外欣喜。
“那劍尊,我們什麼時候去找固靈仙草啊,去晚了會不會被別人拿走了啊?”
她的嗓音軟軟的,傳到謝長舟的耳朵里隱約帶着股撒嬌的意味。
那股莫名的心悸更加劇烈,他的心跳越來越快。
“劍尊,你怎麼了?”歲寧聲音疑惑,看向謝長舟的目光裏帶着些不解。
謝長舟耳朵怎麼這麼紅?
他皮膚本就冷白,如今整個耳朵紅透,連帶着如玉的臉頰也染上了幾分緋色。
謝長舟連忙默念清心咒平息自己莫名的悸動,待視線落在歲寧身上時,已經變成原來那副溫和寧靜的模樣。
他聲音清潤,放輕了尾調:“我無礙。”
頓了一瞬,他又開口:“寧寧姑娘近來奔波不少,再修養三日我們就出發吧。”
歲寧眨了眨清透漂亮的眸子,滿臉笑意地點了點頭,“好的,那就再修養幾日。”
剛好她還能再精進一下對魂篆之盤的運用,還能再多擼幾天虎。
看到乖巧蹲坐在腳下的阿猙,歲寧心裏軟的一塌糊塗,抱起阿猙對着它圓滾滾的小臉狠狠蹭了幾下。
“阿猙,你好可愛啊,好捨不得你。”
阿猙肥厚的小爪子抵住歲寧的臉,小腦袋不斷朝後仰躺企圖躲開歲寧。
阿猙:[丑拒不要。]
它可是上古神獸,天天被歲寧又擼又抱的成何體統。
一旁的謝長舟有些怔愣,隨即有些想笑。
歲寧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喜怒哀樂永遠表現在臉上,表達情緒的方式從來都是如此直接。
她很獨特,不同於他見過的所有女子。
謝長舟斂目,聲音清冽帶着笑意:“寧寧姑娘,我先走了,夜深了你也早點休息。”
他修長如玉的手將魂篆之盤遞過去,歲寧忙將阿猙放下伸手接過。
歲寧唇角微揚,“好的,劍尊也早些休息。”
“嗯。”
謝長舟不再多言轉身離去,背影挺拔高大,與她漸行漸遠。
歲寧收回魂篆之盤,俯身抱起阿猙,輕輕順着它柔軟的白毛。
“阿猙,我們也睡覺去。”
夜確實深了,他們都該睡覺了。
***
三日後,問劍峰頂。
唐棠拉着歲寧的手,明艷的臉上滿是不舍。
“寧寧,你怎麼剛回來就要出去啊。”
歲寧神色有些心虛,聲音極低:“出去辦點事,歷練一下。”
找仙草的事情不宜太多人知道,她也不能告訴唐棠,只能胡謅個理由。
唐棠沉思了一瞬,瞭然地點點頭,“這樣啊,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十天?或者……幾個月?我也不知道。”
唐棠:“……”
她要哭了,吃慣歲寧做的烤肉和甜品,再吃無量劍宗食堂的飯簡直難以下咽。
好不容易歲寧回來了,她還沒吃個夠歲寧就又要走了。
吃貨唐棠和阿猙:好累,好想哭。
歲寧連忙低聲哄着一人一獸,“我房內放了研製好的蘸料,寫了腌制烤肉的方子,唐棠你要是想吃可以來問劍峰後山抓兔子,和阿猙一起。”
唐棠:“我只想吃你做的。”
阿猙:[我也是。]
歲寧:“……”
別說了,你們就是懶而已。
已經道過別了,歲寧轉身準備朝謝長舟而去。
她剛邁動腳步,裙擺就被什麼東西給牽扯住了。
歲寧低頭,只見阿猙尖利的小牙咬住她的衣擺,圓溜溜的小眼睛裏滿是不舍,整隻虎看着都委屈巴巴的。
她心裏一軟,抱起阿猙輕撫,耐心地安慰着它:“阿猙,你出去太危險了,在家等我回來好嗎?”
阿猙:[我就要去!]
歲寧聽不懂它說什麼,只能扭頭求助地看向身後的負手而立的謝長舟。
謝長舟眉目平淡溫和,看向歲寧懷裏的阿猙,沉默一瞬啟唇:“阿猙,你若是化形了,日後便能和我們一起。”
阿猙瞬間蔫了下去,掙扎地從歲寧的懷裏跳下去,邁開四隻小短腿頭也不回地跑了。
歲寧連忙喊它:“阿猙!”
阿猙恍若未聞,圓乎乎的小身子在一個轉角處徹底消失。
唐棠安慰她:“沒事,一會兒我去找找阿猙。”
歲寧只能點頭應允,心下有些難過,她很清楚阿猙生氣了,但也沒有辦法去安撫它。
把阿猙留在問劍峰,才是對它最好的保護。
歲寧朝唐棠告別,御劍和謝長舟一起離去。
希望這次順利些,早些找到仙草,等她回來一定給阿猙安排大餐。
兩人御劍的身影漸漸離去,問劍峰的竹林后,阿猙悄悄探出了頭,漆黑圓溜的小眼睛裏閃爍着些光亮。
是因為它太弱了嗎,不能保護主人和歲寧,所以他們才不帶它,一次次將它留在問劍峰。
阿猙垂下圓乎乎的小腦袋,良久一聲嗚咽聲傳來,往日清脆奶氣的嗷嗚聲顯得有些低沉。
它撒開腿跑向後山,主人說了,只要它化形了就可以跟着他們一起。
它是上古神獸獓虎一族唯一的血脈,它一定會在主人和歲寧回來之前化形。
下一次他們再也不能拋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