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吃完晚飯,桑吟又在霍家陪老爺子還有陳禾坐了會兒。
聊着聊着天,老爺子棋癮突然上來,手癢,抓着桑吟陪他一塊兒下棋。
桑吟一聽“下棋”倆字,嘴角立刻耷拉下來,哀嚎一聲:“老爺子您饒了我吧,我這菜鳥水平您就別再虐了。”
小時候老爺子教霍硯行下棋,桑吟喜歡黏着他,也跟着坐在一邊旁聽,但是在她道行不夠,屬實接受不了圍棋這種陶冶性情的費腦子玩意兒。
每次坐在霍硯行身邊幾分鐘,上下眼皮子就開始打架,然後身子一歪,直接倒進霍硯行懷裏開始睡覺。
一直睡到棋局結束,霍硯行的腿每次都能被她壓麻,等她醒來后板著臉讓她下次要睡回房間睡。
雖然桑吟沒有一次撐過棋局全程,但是耳濡目染,也能學到些皮毛,半吊子水平。
老爺子平日除了和霍硯行對弈,就喜歡抓着桑吟下棋,逗小孩一樣。
“我讓着你,快點兒。”老爺子從沙發上起來往陽台擺着的棋桌那邊走,揮手招呼桑吟。
桑吟扁扁嘴,不情不願的跟上去。
默默在心裏嘀咕着罵霍硯行工作狂,回家了就好好休息,非要去書房開什麼視頻會議,要不是他不在,她能被老爺子抓着虐嗎。
一老一少在棋桌兩端對坐,老爺子倒了杯茶給她,讓她三個子。
桑吟咬着茶杯,眉頭一皺,眼睛盯在棋盤上,開始思索第一步該怎麼走。
磨磨蹭蹭落下三個子,老爺子跟上。
和實力相當的人下棋,戰線自會拉長,但是桑吟的水平擺在那,一局棋根本用不來了對長時間便能結束。
次次以桑吟戰敗為結局。
桑吟半吊子歸半吊子,但是她好勝心特彆強,一直下一直輸,她的鬥志被勾起來,最後老爺子都準備放過她,她卻不滿意了,反過去抓着老爺子下棋,誓必要贏回來一局,洗刷恥辱。
端起不知道續了第幾次杯的茶,小口小口抿完,習慣性咬着杯口思考。
正準備落子,頭頂落下一片陰影,拿着茶杯的手腕一緊,茶杯脫離嘴唇。
握在她右手腕的力道消失,下一秒覆到她左手背上,改變她原定落子軌跡,帶着她將手裏的黑子放置在另一處。
“下這兒。”
桑吟一愣,抬頭。
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下樓來的霍硯行正站在自己身邊。
霍硯行跟她對視短暫一秒,掌心扣在她腦袋上,轉動擺正:“專心,看棋。”
“哦。”桑吟收回眼,又要把茶杯往嘴邊放。
霍硯行伸手擋了一下:“別瞎咬。”
桑吟思考的時候喜歡咬東西,做題的時候咬筆帽,吃飯的時候咬筷子,沒東西可咬的時候就啃手。
霍硯行也不知道她怎麼就多了這個不良毛病,提醒八百次都改不過來。
桑吟思緒原本還有點沒回籠,腦子裏無意識又過了一遍霍硯行的“別瞎咬”三個字,看一眼面前還沒收回的手,又看一眼茶杯。
避開,再次咬上。
然後挑釁的斜了霍硯行一眼。
擺明跟他對着干。
“……”
他擰了下眉,還未說些什麼,桑吟已經把腦袋別過去,拒絕和他交流。
老爺子坐在對面看,幸災樂禍的搖頭嘖聲:“失手嘍。”
端起茶杯悠哉的嘬了口茶,擺手指使霍硯行:“阿硯倒茶。”
桑吟緊隨其後,把空茶杯往他面前一撂:“給我也倒上。”
霍硯行:“……”
下趟樓他還成茶館小二了。
重新接壺熱水泡茶,將桑吟咬過的杯子沖燙了一遍,用小鑷子夾起幾片茶葉放到瓷杯里。
陽台擺放的棋桌和茶桌連在一起,方便老爺子享受。
桑吟和老爺子下着棋,霍硯行便在另一邊沏茶。
骨節分明的手指時不時闖進桑吟的餘光里,她本就容易分心,很輕易被他吸引過去。
霍硯行的手很好看,修長且有力,這種手型帶上任何飾品都很搭配,但是他不喜花里胡哨,除了左手腕間戴錶之外再無任何飾品。
琢磨琢磨着,剛才因霍硯行插手而緩和的局勢,因為桑吟的走神而再次處於下風。
桑吟看着不明朗的棋局,抓耳撓腮。
霍硯行瞥一眼棋桌,淡聲提醒:“去佔大場,別叫吃。”
他捏着紫砂壺壺柄,牽動手背上的筋骨微微跳動,水從壺口流出落於杯底碰濺出泠泠水聲。
乾癟的茶葉經過熱水的浸泡逐漸展開蜷縮狀態。
桑吟扭去看了眼,執着棋子的手聽從他的指揮行動。
老爺子連“誒”幾聲:“犯規了啊,哪有場外指揮二打一的,欺負我這個老頭子是不是。”
“噠”一聲,桑吟將黑子落在適當位置,瞬間翻臉不認人歪向老爺子那邊,跟他一起討伐霍硯行:“就是,你怎麼這麼不守規矩,還不尊老。”
“……”
霍硯行輕哂一聲,沒理會老少組合的聯合擊打。
將沖泡好的茶水放到他們二人手邊,坐到椅子上圍觀。
桑吟嘴上說著霍硯行不守規矩,結果卻在接下來和老爺子的廝殺里時不時請他這個場外援助出馬。
爺孫三人圍坐在露台,一時氣氛熱鬧。
陳禾坐在客廳看電視劇,見他們聊的熱鬧,去廚房切了盤水果。
霍硯行因為要給桑吟出招,在桑吟的拉扯間,椅子不知不覺貼上她的椅子,並排挨着坐在一起。
陳禾端着水果過來的時候,恰好看見桑吟側着身子靠向霍硯行,眼巴巴的看着他,霍硯行則端正靠坐着椅背,腦袋稍稍往她那邊偏,兩人想在密謀策劃着什麼事情的模樣,距離極近。
背影看起來格外般配。
陳禾放下水果就準備走,臨了還是氣不過,轉身恨鐵不成鋼的給了霍硯行一巴掌。
拍在背上。
一聲悶響自霍硯行背上傳出,他的話音被迫掐斷。
桑吟最先看過去,不明所以的朝陳禾眨眼。
霍硯行也是不理解自己為什麼突然被打:“媽?”
“沒什麼。”陳禾笑眯眯的看向桑吟,解釋道:“霍硯行背上剛才有隻蚊子,我給拍死了。”
霍硯行:“……”
他三歲的時候都不會相信這種拙劣的借口。
桑吟點點頭。
雖然還是感覺有點怪怪的。
有了霍硯行的指導,桑吟總算是贏了老爺子一局,結束的時候差不多晚上十點,她沒再和前天一樣留宿在霍家,拿上包包準備離開。
老爺子叫住她:“外面天都黑了,讓阿硯送你。”
桑吟正要說不用,霍硯行先出聲道:“我還有工作沒處理完。”
老爺子瞪他:“工什麼作工作,讓你送你就送,工作長腿了怎麼著,放一會再處理還能跑了?”
桑吟乾脆利落的拒絕話術已經到了嘴邊,聽到霍硯行有工作要處理,立馬打個轉咽回去,擺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沒事兒爺爺,阿硯哥哥有事兒就讓他忙,我自己回去也行,黑是黑了點,不還有路燈呢嗎,離得又不遠,就後排。”
霍硯行眼神一頓,覷向桑吟。
老爺子聞言,手一指門口,命令霍硯行:“把桑丫頭送到家門口,不然你也別回來了。”
“……”他應一聲:“知道了。”
桑吟忍住笑,和老爺子還有陳禾霍振啟打了聲招呼,跟在霍硯行身後出去。
出了門口,脫離長輩們的視線,桑吟背過手,腳步輕快的走在霍硯行身側:“誒呀,不會耽誤阿硯哥哥工作吧,要是因為你送我這一趟導致你熬夜,我心裏會過意不去的。”
“我效率高,不會熬夜。”
“……”
好裝逼的回答。
不過桑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霍硯行就是典型的別人家孩子,上學的時候學習不用操心,超出同齡人一大截,接手家業後事業也發展的有模有樣,帶領華臣又上一層樓。
真真是年輕有為。
“還真是讓人嫉妒。”桑吟咕噥一聲。
霍桑兩家的宅子前後排,走沒兩步就到了。
門分兩扇,朝兩側敞開,桑家別墅院落里種滿桑母喜愛的茉莉花,桑母去世后,桑吟把這些花打理的十分精心。
晚風吹拂而過,茉莉花的清香被送進鼻腔,沁人心脾。
桑吟在門口停下腳步:“行了你回去忙吧。”
霍硯行朝院裏抬了抬下巴:“不差這一會兒,看你進去。”
桑吟也沒跟他虛假客氣,跨進門檻進去:“那我走了,晚安。”
“嗯。”
霍硯行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別墅里燈火通明,她一步步朝着光源地走去,周身都籠罩上一層淺薄光暈,地上的影子搖曳拖長。
她沒有回過一次頭。
就像當年,他受邀回長立中學演講,結束后想着找她一起吃個晚飯,卻看到她和另一個男生相談甚歡,結伴離開的背影。
只不過不同的是,這次他的視野里沒有其他身影。
她的身邊也無其他人的存在。
直到桑吟快走到裏屋門口,霍硯行出聲:“桑桑。”
“幹嘛?”
她應聲停下,回頭。
五官在明亮燈光下更顯嬌艷。
“晚安。”他說。
-
桑吟跨進客廳的時候,桑伯遠剛好打完一個電話,手機丟到茶几上,兩指捏着眉心,有些疲憊的樣子。
“爸。”桑吟換着拖鞋喊了聲。
桑伯遠睜開眼,緊攏的眉頭略微舒展,想到剛才那通電話又再次擰緊:“你怎麼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我回自己家還要提前報備啊。”桑吟不怎麼滿意的看着桑伯遠,語氣嗔怪:“幹嘛,不歡迎我啊。”
“胡說八道。”桑伯遠不動聲色的探查桑吟的表情,確定沒有異樣才放下心來:“這麼晚回來吃飯了嗎?沒吃讓孫姨給你做點。”
“我吃完回來的,今兒去陪老爺子了。”
“老爺子身體怎麼樣?”
兩家關係好,走動也頻繁,但是出事以來,桑伯遠已經很久沒有登門拜訪過老爺子了。
“好着呢,我和霍硯行到家的時候,老爺子還在菜地里幹活呢。”
桑伯遠點點頭:“老爺子疼你,沒事兒的話多過去看看。”
“知道。”
桑吟嗜辣,今天在霍家吃飯,飯桌上大多是她愛吃的菜,一直到現在都還覺得口乾,走到沙發邊坐下,拿起茶壺想倒杯茶喝,眼前驀地蹦出霍硯行擺弄茶具時的姿態,有樣學樣的來了一遍。
第一杯茶遞給桑伯遠,第二杯給自己。
桑伯遠接過來喝了口:“就你這半吊子的手藝,可惜了我這茶。”
“霍硯行就這麼泡的,茶要是不好喝那他手藝也不行。”
桑伯遠無可奈何地笑笑,食指虛點了點她。
桑吟扮了個鬼臉,端着茶杯抿了口,咂咂嘴:“味道沒什麼區別啊,霍硯行偷摸着藏了什麼特殊手法怎麼著。”
桑伯遠坐在一側的單人沙發看着自己閨女盯着茶碎碎叨叨,進門之後張口閉口都是霍硯行,心底突然掠過一個念頭。
他摩挲着茶杯,遲疑開口:“桑桑,你覺得阿硯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桑吟被桑伯遠貶低泡茶手藝不行,好勝心分分鐘被勾起,滿心琢磨着霍硯行泡茶的過程,聽到桑伯遠這麼問,隨口答:“狗一樣。”
“……”
桑伯遠輕斥:“好好說話。”
桑吟問:“您問這個幹嘛啊?”
桑伯遠扯謊扯的信手拈來:“我有個老朋友的女兒,和阿硯差不多大,兩人可以認識認識。”
“?”桑吟一口茶嗆到嗓子眼,拍着胸口咳嗽半天,語不成調:“您那朋友跟您有什麼仇啊,您這麼把人女兒往火坑裏推。”
“你這是什麼話!”桑伯遠瞪她:“阿硯多好一孩子。”
“他?”桑吟嗤一聲:“木頭性子木頭臉,人悶又無趣,也就那張臉稍微能看,你快省省當月老的心思,放過您那朋友的女兒吧。”
噼里啪啦說完一通,桑吟放下茶杯,拎着包上樓。
木質樓梯發出“噔噔噔”的聲響。
清澈微綠的茶水在杯子裏打圈搖晃,小片茶水溢出,灑在茶几上。
桑伯遠輕嘆口氣:“這孩子……”
桑吟一口氣走完整段樓梯,把卧室門拍上,沒有開燈,站在房門口對着一室昏暗莫名其妙發了半天呆。
包包從放鬆抻直的手裏滑下,掉落在地毯上。
不輕不重的悶響讓她回神。
蹲下身,從包里摸出手機。
點開霍硯行微信,沒頭沒腦的罵過去一句——
【三又桑桑:死木頭。】
然後把他備註也改成了“木頭”二字,後面跟着一個木頭的emoji小表情。
做完這一切,截圖給霍硯行發了過去。
下一秒便收到了霍硯行的回復。
【霍硯行:?】
【霍硯行:我又怎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