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8章、紅姐客棧
彥湖濕地旁的民宿大多由本地老百姓的自建房改造,沒有太多停車的地方,景區管委會就在民居入口處辟了一塊地,算是旅客們的停車場。
民宿都有去停車場接客人的服務,那片區域房屋雜亂,門牌難懂,要是不接,客人們很難找到地方。
攸晴還是慣常的打扮,齊劉海,馬尾辮,穿着寬鬆衛衣和牛仔褲,站在停車場入口處,看着林唯一家那輛熟悉的豪車緩緩駛來。
她指揮車子停到一個空位,接着就看到單文暉下了車,再把後排的林唯一給請下來。
因為參加家宴,這一天的林唯一就穿得比較正式,一件剪裁合身的灰襯衫,外搭一套黑色休閑西裝,頭頂的發在腦後扎了個揪,其餘的都散在肩膀上,長腿一邁,皮鞋鋥亮,加上那張白皙精緻的臉龐,活像個即將登台的男愛豆。
攸晴局促不安地觀察他——從表情看,這應該是平時的那個林唯一,不是懂禮貌的那個。真奇怪,這個林唯一應該很討厭她才對,怎麼會突然跑來找她?
林唯一皺着眉頭掃了眼周圍,停車場停得滿滿當當,幾乎沒有空位,問攸晴:“你家住這兒?”
“呃,其實是我姐姐開的客棧。”攸晴半真半假地解釋,“我不是彥城人,是隔壁安縣的,我姐在這兒開了家客棧,我放假了就會來幫忙。”
“你姐?”林唯一跟着攸晴往出口走,問,“那你爸媽呢?”
“我爸媽……”攸晴低下頭,輕聲說,“沒了,在我小時候就沒了,我是跟着外婆長大的。”
這種事她不敢撒謊,因為一查就能查到。
她、俞紅和譚蘇雖然被柳翠收養,戶口卻都沒遷移,各自掛在老家。攸晴的戶口還在安縣,和外婆掛在一起,只是老家早就沒了房,她很多年沒回去過了。
林唯一相當意外,沒想到攸晴居然是個孤兒,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在來的路上,他其實一直在思考,要不要直接入睡,讓林小二出來與攸晴見面。還是……在見到攸晴后,再找個機會把林小二放出來。
前一種,他會比較省心,想見攸晴的本來就是林小二,他可以給個機會,讓他們好好聊聊、好好道別,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他沒那麼獨//裁,沒必要讓林小二留下遺憾。
但這樣做也有缺點,林唯一將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很討厭,他想,他至少該見到攸晴,看看她到底生活在怎樣的一個地方。
於是,林唯一就選擇了第二種方案,等待時機“釋放”林小二。這個方案也有缺點,那就是林唯一併不擅長社交,很容易把天聊死。
他默默地走着,心想,如果是林小二聽到攸晴的回答,會怎麼說?
想了半天,林唯一神情沉重地開口:“節哀。”
攸晴:“???”
她呵呵一笑:“沒事兒,都十幾年了,我現在挺好的,那個……”她試探着問,“你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林唯一姿態瀟洒,目視前方,說:“沒什麼事,放假嘛,就出來散散心。”
“你怎麼沒出去旅遊呀?”攸晴跟在他身邊,說,“放五天呢,都夠去一趟長途旅行了。”
林唯一很是不屑:“哪兒不是人擠人?我用得着去湊這種熱鬧?”
“倒也是,這幾天我們這兒人都很多。”攸晴說,“那……你要不要跟我去我家客棧坐坐?”
林唯一“勉為其難”地答應了:“行吧。”
從停車場步行到紅姐客棧並不遠,只是要經過幾條錯綜複雜的小巷,林唯一和攸晴並肩而行,單文暉跟在後面,與他們保持着幾米的距離,這樣既能保護林唯一,又聽不到他們說話。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因為小長假,民宿區過夜的遊客數量不少,這個時點還有夜貓子在街上閑逛,買點飲料和小吃。附近的住戶也懂得把握時機,小攤小店都沒打烊,生生地把幾條巷子做成了熱鬧的步行街。
林唯一從沒來過這種地方,像個遊客似的邊走邊參觀,攸晴就客串起導遊,為他講解這景區與民宿區的由來,哪兒好吃,哪兒好玩,哪家店是網紅店,白天隊伍會排得老長……
一個老婆婆守着她的攤位,正掀開蒸鍋鍋蓋,一抹白氣升騰而起,還夾着一股好聞的糯米香。
攤位前等着五、六個年輕人,一個個伸着脖子對蒸鍋指指點點,說“我要兩個黑糯米,棗泥餡”、“我要一個白糯米,芝麻餡”……
林唯一被吸引了過去,攸晴笑嘻嘻地說:“吶,姚奶奶做的糯米糕就是這裏的網紅點心啦,白天很難買到的,現在晚了,客人才不多。”
林唯一站在攤位前,好奇地看着姚奶奶把熱乎乎的糯米糕裝進紙袋,遞給客人,掏出手機說:“我也買兩個。”
攸晴一聽,忙攔着他:“哎哎哎你別買!我請你吃,那天在美食節你請我吃了好多東西呢!”
林唯一沒和她客氣,說:“行,那我要黑糯米,餡兒無所謂。”
姚奶奶聽到了,說:“黑糯米賣完啦,要等下一鍋。晴晴,你過半小時再來,奶奶給你留着,這幾天生意好,奶奶十點才關門。”
攸晴應道:“好嘞,謝謝奶奶,您可別忘啦。”
林唯一不太高興,攸晴拉拉他的袖子:“沒事兒,一會出來再買好了,奶奶會給你留着的。”
經過了這段小插曲,攸晴終於把林唯一領到了紅姐客棧。
林唯一站在院子裏抬頭看,那是一棟四層小樓,白牆黑瓦,外觀並不特別,二樓到四樓每層有五扇窗,有些拉着窗帘,有些沒拉,能看到屋裏透出的燈光,還能聽到小孩子的笑鬧聲。
攸晴為林唯一做介紹,說客棧一樓有前台、活動室、廚房、公衛,還有吃早餐的小餐廳。
“走,我們去餐廳。”攸晴朝林唯一招招手,“來呀,我姐和幾個朋友都在裏面。”
林唯一:“……”
他很糾結,這一趟是來找攸晴的,沒想過要去見她的姐姐和朋友,不過攸晴住在客棧,除非他不進門,要不然就避不開這場會面。
如果是林小二,一定會進去,那傢伙好像一點也不害怕社交。
林唯一定了定神,跟隨攸晴走進餐廳,一眼就看到一大桌子人在吃火鍋,男女老幼都占齊了。
桌子上杯盤狼藉,白酒黃酒啤酒飲料琳琅滿目,食材大半已下鍋,鴛鴦鍋咕嘟咕嘟地翻騰着,香味濃郁,那場面,比起林唯一在悅來國際那家火鍋店看到的,要更為震撼。
“來啦?快快快,進來坐!”譚蘇第一個跑過來迎接林唯一,麻利地給他拿凳子,“坐坐坐,吃了沒?沒吃的話一起吃點兒?”
瞿美娥很機靈,趕緊去拿碗筷杯子,還不忘給跟在後面的單文暉也拿一份,又幫他們倒飲料。
林唯一很不習慣這種熱情,說:“不用了,我吃過飯來的。”
他故作鎮定地在凳子上坐下,攸晴坐在他身邊,指着他對一桌子人說:“這是我大學裏的師兄,林唯一。”又指着桌對面的俞紅對林唯一說,“那就是我姐,你叫她紅姐就行。”
俞紅翹着二郎腿,大波浪捲髮攏在右肩,風情萬種地沖林唯一打招呼:“你好呀,小帥哥。”
林唯一:“……你好。”
攸晴又指着譚蘇說:“這是……客棧的廚師,小譚。”
譚蘇穿着圍裙,很自來熟地去拍林唯一的胳膊:“你好你好!”
他故意用了點勁,拍得林唯一上身一晃,好險沒摔下凳子。單文暉神色微慍,向前一步,林唯一伸出手掌,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譚蘇笑得沒心沒肺,林唯一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對於這類與他年紀相仿、外形俊朗、看起來又格外健康的男人,他內心深處有一種沒來由的討厭。
攸晴又把剩下的董阿姨、老楊、瞿美娥、喬松一一介紹給林唯一,還有客棧里的真廚師方大哥,外加兩個女服務員小張和小霍。
面對着這麼多陌生人,林唯一如坐針氈,抬起頭,就能對上一雙雙好奇的眼睛。
他後悔了,應該選第一種方案的,這種場面就該讓林小二來應對。
林唯一剛從群狼環伺的家宴上出來,此時的感覺就像逃離了一個狼窩,又掉進了一個虎穴。
董阿姨一張老臉笑開花,托着下巴說:“這個小夥子長得好標緻呦!晴晴,你說實話,他是你對象吧?”
攸晴臉紅了:“不是啦,董阿姨,他就是我大學裏的師兄,你別瞎說哈。”
果果的爸爸喬松是個美髮師,注意力就在林唯一的髮型上,拍着大腿說:“帥哥,你這個頭髮怎麼不燙一下?這麼好的頭髮,要是燙一下,再做個色,那絕對是這條街上最靚的崽!要不要我來給你燙?松哥手藝很好的!”
瞿美娥用手肘捅他:“喝多了吧?說什麼胡話?你不看看人家什麼排場,肯定有自己的造型師,哪輪得到你?”
攸晴見林唯一翻了個白眼,趕忙打圓場:“松哥,我劉海長了,啥時候你幫我剪一下?”
喬松大着舌頭揮揮手:“沒問題!明天!明天我去上班前給你剪!”
小果果早就吃飽了,正獨個兒在餐廳玩耍,見來了個陌生人,還是個漂亮的大哥哥,立刻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也不怕生,粘到林唯一腿邊,歪着腦袋朝他看。
林唯一無法忽視被一個五六歲的女娃娃行注目禮,很努力地維持着高冷的表情,可惜果果是個散養的孩子,不懂矜持為何物,光看哪能過癮?小傢伙伸出魔爪,竟摸上了林唯一的長發,一邊摸還一邊發聲:“噫~~”
身為美髮師的女兒,她對漂亮的頭髮向來情有獨鍾。
單文暉就在林唯一身邊,他的職責是保證不讓陌生人近林唯一的身,可這陌生人是個小屁孩啊!她的爸媽還喝多了,也不阻攔,單文暉咬咬牙,上前去拉果果的小胳膊,粗聲粗氣地說:“小朋友,你不能……”
一句話還沒說完,一根筷子就破空飛來,彈在了單文暉的胳膊上,他吃了一驚,抬頭望去,正對上俞紅那雙嫵媚的狐狸眼。
“那麼大個人了,就別和孩子計較了吧。”俞紅懶洋洋地說,“果果,別怕,紅姐姐給你撐腰哈。”
單文暉目光閃爍了一下,低頭去看林唯一,林唯一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說:“小孩子,沒關係。”
果果本來就膽子大,這一下更來勁了,小爪子又摸上了林唯一的頭髮,耙了幾下后,嗲嗲地說:“哥哥,我給你編辮子好不好?”
林唯一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果果真的開始為他編辮子,小胖手還挺靈活,把他左耳邊的一縷長發編了個小麻花辮。
攸晴與譚蘇用眼神交流過,先前故意沒去阻攔,見林唯一額頭上滾下了一滴冷汗,攸晴才去解救他,用一根棒棒糖把果果引了開去。
在餐廳坐了十幾分鐘,攸晴感覺林唯一快要崩潰了,就找了個借口把他叫出去:“林唯一,要不要我帶你去外面轉轉?”
林唯一求之不得,起身跟着攸晴離開了餐廳。
譚蘇坐回俞紅身邊,兩人對視一眼,誰都沒說話。
回到院子裏,林唯一抬頭看天,這幾天天氣很好,月朗星稀,室外空氣清新,再也聞不到那股麻辣火鍋的味道,讓他狠狠地鬆了口氣。
他又去看那棟民宿小樓,問攸晴:“這兒住一晚要多少錢?”
攸晴雙手插在褲兜里,在他身邊搖搖晃晃,說:“這幾天比較貴,基礎房都要四百多,再好一點的家庭房要五六百,平時兩三百就夠了,搞活動的時候一百八也賣過。”
林唯一驚訝:“這麼便宜?”
攸晴“咯咯咯”地笑:“民宿呀,哪能和大酒店去比?我們家裝修很一般的,別家有比較時尚的裝修,這幾天能賣到一千多。”
林唯一眨了眨眼睛,問:“房間長什麼樣?我想看看。”
攸晴抬臂對着小樓一劃拉,說:“都住滿啦,沒有空房,看不了。”
“住滿了?”林唯一問,“那你住哪兒?”
攸晴說:“我住自己的房間啊。”
林唯一說:“那就去你房間看。”
“啊?”攸晴始料未及,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別了吧,我房間格局和客房不一樣的。”
林唯一望着小樓,說:“面積總一樣吧?”
“面積……”攸晴很為難,“面積是一樣,但那是我自己的房間,不方便的,你真要看客房,我可以給你發照片。”
林唯一輕輕地笑了一聲,轉頭看她:“你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在房裏,才不讓我看?”
攸晴瞪大眼睛:“沒有啊!”
林唯一指指樓梯:“那就帶我去看,我就想知道房間有多大。”
攸晴沒辦法,只能領着林唯一上樓,單文暉留在院子裏,守着僅有的樓梯口。
攸晴住在三樓最裏頭的一間房,拿鑰匙打開門,摁亮頂燈,說:“進來吧,我屋裏有點亂……哎呀!”
她突然像個兔子似的蹦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進去,抱起衣架上一樣東西就想藏起來,轉來轉去像個沒頭蒼蠅。
可惜為時已晚,林唯一看得清清楚楚——被攸晴抱在懷裏的,分明是那件早就被丟進垃圾桶的黑白格子外套。
“哈。”林唯一站在門口,左手插兜,右手捂了下嘴,還是沒控制住笑出聲來。
攸晴尷尬極了,羞得滿面通紅,她把這事兒忘得精光,這屋裏,還真有見不得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