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洛母沒想到自己在走之前還能看見自己看好的兩位後生領證結婚。
這一時之間她的心情竟有一絲複雜,不知是喜是疑。
她們的結合真的是因為愛情嗎?
“你們……”洛母猶豫道,“真的是因為喜歡對方嗎?
“不會是因為想全了我的心愿,為了豆豆才結婚吧?”
此話一出,倆人雙雙一怔。
真是一針見血。
豆豆本人也在現場。
她剛才正在和奶奶一起看繪本,然後兩位姨姨就來了,這會她正坐在奶奶懷裏好奇地看姨姨們的小紅本。
聽見奶奶念到自己的名字,她跟着抬起頭看向許歌和薛應月,澄亮的眼睛裏寫滿懵懂。
“不是!當然不是!”許歌當先開口。
她匆匆放開薛應月的腰,走到床沿坐下,握住洛母的手,語氣里滿是誠懇:“結婚可是人生頭等大事,要是沒有感情我們怎麼會這麼做呢,對不對?
“您放心,我們絕對是真心喜歡對方。”
“這麼突然嗎……”洛母還有點懵。
許歌靈機一動,說道:“這多虧了您啊。”
洛母不知所措:“我、我?”
薛應月也跟着看向許歌,看她還要怎麼編。
許歌頷首,一本正經道:“是您前些天說我倆般配才讓我們開始注意到對方,然後發現,嘖,確實不錯,再然後就這麼看對眼了。”
洛母:“……?”
許歌微微一笑:“愛情嘛,有時候就是需要人提點一下。”
洛母怔然地看着她們,接受信息的速度顯而易見地變慢了,還在努力消化自己是功臣的事。
薛應月見狀,聲音溫柔地幫腔道:“謝謝伯母為我們搭橋。”
她看向許歌,眼眸微彎,皮笑肉不笑:“否則我們就要錯過這麼好的人了。”
許歌:“……”
好營業化的笑容。
說這話時,薛應月心裏一定都要把牙咬碎了吧。
想到這,許歌也回以一笑,眼裏藏着狡黠:“應月,我保證,我會永遠都是你心裏最好的那個人~”
能噁心到薛應月也怪有意思的。
“……”
打蛇隨棍上是吧?
薛應月保持微笑:“我也會的。”
兩人開始面對面假笑。
值得慶幸的是,洛母開始相信了。
她表情微變,有一點猶豫,還有一點開朗和欣喜:“真的是因為我?
“你們真的想和對方過日子?”
“是。”許歌說。
“嗯。”薛應月點頭。
見二人如此篤定,洛母疑慮頓消。
她們沒有一上來就要她把豆豆送養,她們從剛才到現在都是在告訴她這件喜事——她相信她們是為了對方才結婚了!
霎時間,洛母眉開眼笑:“好好好,走之前能湊成一對我也是做了件好事,積了功德……”
豆豆雖然什麼也沒聽懂,但也跟着拍手,奶氣十足地說:“好哦好哦。”
許歌和薛應月見此情景心裏紛紛鬆了口氣。
不管怎麼樣,只要洛母接受這件事就行,這樣她們才能領養豆豆。
洛母又看了看她們的結婚證,豆豆也跟着一起看。
照片上她們穿着白色的襯衣坐靠在一起,唇角微微揚起,望向鏡頭的眼睛明亮有神,氣質出眾。
豆豆指着照片喊:“姨姨!”
洛母聽着她的聲音笑了,越看這照片越覺得般配,然後小心翼翼地合上結婚證還給她們,準備切入正題。
這二人是她兒媳婦的朋友,是可以投以百分百信任的人。
既然她們已經成家,又都想領養她的小孫女,她不如全了她們的心愿,也了了自己的一樁心事。
把豆豆交給她們,的確比交給她不認識的人好。
她相信她們會照顧好豆豆的,一定會。
“你們現在已經願意安定下來啦,”洛母輕聲細語道,“如果你們的想法沒有改變的話,我願意讓你們一起撫養豆豆。
“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照顧好她。”
這是她最後能為豆豆做的事情,也這是最好的打算。
聽見這話,許歌和薛應月唇角上揚,露出了她們這一天裏最真摯的笑容。
太好了,她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唯有豆豆不明所以,抬着腦袋看着三個大人,一臉茫然地咬着手指頭:“……豆豆?”
薛應月動作溫柔地把她抱進懷裏,一邊把她的手指拿下來,一邊柔聲喊她:“豆豆。”
小孩子的注意力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散了,瞬間變得開朗,跟着重複自己的小名:“豆豆呀!”
薛應月看着她笑得溫柔,手指輕輕撫摸她的頭髮。
洛母隨之示意許歌幫她從床頭的小柜子裏拿出一個盒子。
裏面放着一本相冊,放着一個U盤,還有一個被紙精心包裹着,扁扁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洛母慢吞吞地拿出相冊,動作遲緩地翻開,一頁又一頁。
許歌和薛應月在這裏面看見了向瑜蓁。
她們看見她對着鏡頭燦爛地笑着;看見她挽着洛河的手,眉目彎彎;看見她抱着小小的豆豆,面容溫柔。
除此之外還有洛河的照片,有洛母的照片,有他們和年幼的豆豆一起拍的無數回憶。
豆豆對這本相冊很熟悉,她認得這上面的每一個人,不僅認得,她還要指給姨姨們看,一邊指一邊用她那含糊不清的小奶音介紹:“巴巴,麻麻,奶奶,豆豆哇!”
最後的尾音總是一如既往的輕快。
許歌和薛應月都被她逗笑了。
洛母看着她,溫柔的眼光外露,綴滿慈和與無法言說的悲涼。
“你們以後可以多給豆豆看看這本相冊,”洛母垂眸摸着照片上的孩子們,“我怕她會忘記她爸爸媽媽長什麼樣……”
向瑜蓁和洛河走的時候豆豆才一歲多點。
那麼小的孩子不知道天,不知道地,什麼也不知道,就連爸爸媽媽死了都不知道。
奶奶只能告訴她:爸爸媽媽變成星星啦,就在天上,一閃一閃的,每天都陪着豆豆。
可是奶奶又怕她忘了爸爸媽媽的模樣,於是每天都會和她一起翻看相冊,幫她回憶,也幫自己回憶。
所以她在有限甚至模糊的記憶里還記得:自己是有爸爸媽媽的小孩。
不過爸爸媽媽在天上,他們變成了星星,一直一直陪着她。
看着照片已經陰陽兩隔的孩子們,洛母低頭偷偷抹了一把眼淚。
她拿起盒子裏的U盤:“這個是瑜蓁和阿河之前拍的記錄視頻。
“他們有空的時候啊,就喜歡拍這些記錄生活,這個還可以聽見他們的聲音呢……
“如果豆豆想他們了,你們就放給她看,讓她也聽聽他們的聲音。這東西插進電腦就可以用了,你們年輕人比我會用這些。”
然後頓了頓,聲音輕輕地說道:“我不是想讓豆豆活在過去,我只是不希望她忘記他們,你們、你們能明白嗎……”
許歌和薛應月聞言,伸手接下她的相冊和U盤。
薛應月伸手輕輕順着她的背:“我們明白。”
怎麼會不明白?都明白的。
他們離開的太早了,連在女兒記憶里留下一個清晰的印象的機會都沒有。
做母親的心疼他們,怕他們在天上知道女兒忘了自己會難過,所以只能儘力讓孩子記住父母。
人之常情,又怎麼能責備呢?
她們能理解,也不會介意。
有了新媽媽不代表就要忘記從前的爸爸媽媽。
豆豆可以帶着他們對着她的愛,在新媽媽的陪伴下走向未來。
豆豆本來還在摸U盤,一轉頭看見奶奶哭了,立馬放下U盤站起身去抱住她,嘴裏念念有詞:“奶奶不哭,奶奶不要哭哭。”
她的安慰很熟練,像是已經做過無數次——在奶奶難過的時候,抱住奶奶。
“好,奶奶不哭……”
洛母親了親她的臉,這才重新笑開了,眼眶還紅紅的。
最後洛母拿出盒子裏被包裹嚴實的東西,一層層打開,露出最終的模樣——一張銀行卡。
她把卡交給許歌和薛應月:“這是我給豆豆攢的錢,裏邊還有她爸媽單位給的賠償金,數額加起來也不少了,密碼是豆豆的生日,你們拿着,給豆豆用。
“還有啊,你們兩要是缺錢急用,就從這裏頭拿。”
許歌和薛應月一聽這話,連連推拒。
“這是留給豆豆的,我們不能用。”薛應月道。
“不行,我們怎麼能用豆豆的錢?而且您放心吧,我兩不缺錢。”許歌寬慰着。
洛母只知道她們有錢還不知道她們的家底如何,但以後的事情誰說得准呢?
萬一發生什麼意外急需一筆資金度過難關呢?
她態度強硬地把卡塞進她們手裏:“聽伯母的,咱該用就用。”
隨後把豆豆的手交託到薛應月手裏,殷殷切切地看着她們:“你們以後就是豆豆的家,無論發生什麼事,只有你們撐住了,她才能撐住。”
話語篤定,擲地有聲。
許歌和薛應月驟然恍惚一瞬。
肩膀在此刻變得沉重,像有一塊巨石壓着,所有的不安定、不真切都被碾碎,鋪在眼前的責任倏然有了真切入骨的實感。
豆豆抬起腦袋望向她們,眼眸清亮,無辜懵懂。
她的手還停在薛應月手心裏,小小的,軟軟的,很脆弱,正等着她們去好好保護。
她們要養育一個孩子,要肩負起遮風擋雨的家,她們……要做豆豆的媽媽了。
兩人轉頭看向彼此,誰也沒有說話。
而後她們緩緩握緊手中的物件,一個U盤,一張銀行卡,一本承載記憶的相冊,還有那隻小小的手。
許歌抬眸迎向洛母的眼睛:“我們一定會照顧好豆豆。”
薛應月道:“我們向您保證。”
她們的聲音溫柔而堅定,目光璀亮如星。
洛母看着她們,唇角輕揚,會心一笑。
“好,我相信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