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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的一聲,病房的窗帘被拉開。

透亮的天光霎時落入屋內,盈滿整間屋子,連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此刻都因浸在光里而多出幾分神采。

她慢吞吞地睜開眼睛,看向窗邊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色調溫柔的長裙,長長的直發輕柔地披在肩膀上,宛若流水。

她收回手,接着回身望了過來。

乾乾淨淨的一張臉,眉眼清亮又溫柔,眼眸中彷彿盛着江南的水,繾綣纏綿,清雅風致。

她走了過來,幫老人掖好被角。

“伯母,多晒晒太陽,今天天氣很好。”

就連嗓音也很輕柔,頗有味道。

老人家笑了笑,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說:“辛苦你了,應月。

“你最近不是在準備新店的事?一定很忙吧,還要抽時間來看我這個糟老太婆,太辛苦啦。”

薛應月聞言輕笑,並不在意這事。

“新店的事情還早,我不忙,您放心。”

老人看着她,還是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都順利吧?”

“都順利的。”

“缺錢嗎?缺錢的話我這裏還有點……你經常來照顧我,我也該為你做點什麼。”

“不用,我不缺錢,您自己留着。”

說到這,老人的話頭頓了頓。

她轉頭看向坐在沙發看視頻的孩子。

那是個兩歲大的小女孩,扎着兩個小揪揪,長得白嫩可愛,表情天真懵懂,一無所知,倒是知道看電視,這會正乖乖地坐着看薛應月給她放的電視劇。

她看不懂,但她就是喜歡看。

她叫豆豆,是她的小孫女。

也是她唯一的親人。

她們成了彼此在這世上唯一的依靠。

只是現在……她這個依靠也要離豆豆而去了。

想到自己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她的眼皮子也慢慢地搭落下來,漸有日暮西山之勢。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像是在妥協。

“也好,都給豆豆留着。”

薛應月一聽她這話,眉尖輕蹙,想說些安慰話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安慰在此時也無濟於事。

“留着,以後您和豆豆一起用,去旅遊,去吃好吃的。”薛應月還是說了。

豆豆奶奶看向她,緩緩彎起眼睛,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但她仍舊願意接納每一句美好的安慰。

聽見自己的名字,豆豆的注意力從屏幕上轉到了病床旁。

她眨動圓溜溜的眼睛,自己從沙發上爬下來,踩着會發光的鞋子跑到病床旁,用不太熟練的話語奶聲奶氣地喊:“奶奶。

“奶奶叫豆豆。”

說完她就彎下腰,自己把會發光的涼鞋脫了,抓着床沿就翹腳往上爬。

可是病床對她來說太高了,她爬不上去。

她轉頭找薛應月。

“姨姨。”

她光着腳丫子踮起腳,朝薛應月抬起短短的兩條小手臂。

“姨姨抱豆豆呀。”

她很聰明,也很愛說話。

在她爸爸媽媽們的引導下,從一歲起,她說的話遠比同齡人多,也遠比同齡人完整。

雖然發音還不夠標準,好幾個音都分不清,但依舊可愛,招人喜歡。

薛應月就很喜歡這個孩子。

她伸出手,把孩子抱上床。

然後她聽見這個孩子很奶地說了一句:“謝謝。”

就跟她媽媽一樣懂事又有禮貌。

薛應月笑着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溫柔道:“豆豆不客氣。”

豆豆轉頭充滿依戀地抱住奶奶,彷彿在告訴她“豆豆在這裏”。

奶奶喊豆豆,豆豆就來了,豆豆就在這裏。

豆豆奶奶把孩子攬在懷裏,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低頭看着她時眼裏是愛,也是心疼與不舍。

她的孫女就那麼小小的一個,卻要面臨生離死別……

她給豆豆拿了一本繪本,讓她躺在自己身邊看。

等豆豆看書去了,她才抬起頭看向薛應月,問了一句:“應月啊,你有沒有認識的家庭想領養孩子?”

她時日無多,沒辦法陪着小孫女長大。

她也要走了,去另一個世界,去見見她的兒子和兒媳。

她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早為孫女做打算。

薛應月怔了怔。

這是在交代後事了。

這也是預料之內的事,老人家的身體狀況大家心裏有數,並非說兩句寬慰話就能真的改善。

人生大事,生離死別,不是想避就能避的……

薛應月看向老人懷中的孩子,眸光瑩亮,充滿期待。

其實……她想領養豆豆。

這話還沒說出口,病房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隨後,一個明艷張揚的長捲髮女人走了進來。

女人穿着漂亮的女士西裝,踩着黑色的高跟鞋,容貌出眾,眼眸多情。

她臉上掛着笑,很燦爛,與日光融合在一起,就像是光的具象化,璀璨耀眼。

這張臉蛋,不知道騙過多少顆女人心。

薛應月平靜地挪開眼睛,懶得多看這張臉一眼。

一隻花里胡哨的花孔雀罷了。

許歌笑容燦爛地向屋內每一個人打招呼:“伯母,豆豆,我又來啦。”

——薛應月除外。

兩人在這件事上還是很默契的。

情敵都這樣。

豆豆看見許歌,很開心地喊了一聲:“姨姨!”

她笑得眼睛都彎起來了,就像看見薛應月來時一樣開心。

許歌十分自然地略過薛應月,坐在另一邊床沿,先逗了逗豆豆,在她輕快的笑聲中和老人家搭話。

“您今天感覺怎麼樣?

“天氣不錯,有沒有多晒晒太陽?

“一定要保持好心情哦,想吃什麼就告訴我,我立馬去給您買。”

豆豆奶奶笑彎了眼睛:“心情好啊,看見你們心情就好了。”

接着想起方才的話題,唇角又不自覺撇了下去,長長嘆出一口氣:“但有件事我還是放心不下……”

“嗯?”許歌準備好做一個聆聽者了。

豆豆奶奶便把剛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多個人多份力量,說不定許歌那頭有想領養孩子的好家庭呢?

“你們有沒有認識的家庭想領養孩子?”

此話一出,輪到許歌怔愣了。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薛應月。

對方並沒有看她。

她面色如常地收回視線,接豆豆奶奶的話。

“有啊。”

“真的?”

“我啊。”

“……?”

這回薛應月看向她了,美目微眯。

既是意外,又是審視。

她這話幾分真幾分假?

許歌在薛應月的注視下,鎮定自若地看着豆豆奶奶的眼睛,握住她的手,誠懇道:“我願意照顧豆豆,陪她長大。”

這並非她的一時興起。

在豆豆奶奶病倒之後,這便是最壞也是最好的打算。

她對此胸有成竹。

哪知她剛說完,身旁忽然傳來清清冷冷的一聲:“我也願意。”

兩人的目光瞬間交匯。

所有笑意和溫柔都在剎那間煙消雲散。

對視中,連空氣都充滿了對對方的審視。

緊接着她們異口同聲道:“我們出去一下。”

默契起身,一前一後走出病房。

豆豆看着她們離開,指着門口抬頭對奶奶,用小奶音含糊不清地說道:“姨姨,走呀!”

她表達的不是很清楚,但奶奶還是聽懂了。

奶奶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輕聲說:“姨姨們沒有走,姨姨們只是出去說話了。”

她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點點腦袋,學着道:“說話。”

奶奶慈和地點了一下腦袋,轉頭看向病房的門,繼而收回視線繼續陪小孫女。

門外,病房門關上的瞬間,敵意不再遮遮掩掩。

在豆豆奶奶面前,許歌和薛應月從不針鋒相對,因為這是她們自己的事情,沒必要讓長輩知道,而此刻她們火力全開。

“薛應月,你故意的吧?”許歌眼眸半眯,審量的眼神毫不遮掩,“這事你也要跟我搶?”

薛應月慢條斯理地撩撥長發,微微一笑,腔調溫溫柔柔的,說出來的話卻不帶一點友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許歌樂了。

“說來聽聽,我在打什麼主意?”

“你想領養豆豆是因為瑜蓁。”

“你不也是?”

簡略的四個字讓空氣瞬間凝固。

氣氛在此刻降至冰點。

她們看着對方的眼睛,坦蕩而無畏。

但卻無人接話。

病房裏,小女孩躺在奶奶的身側,無憂無慮地看着畫本。

她叫豆豆,大名向晚星,和媽媽姓。

而她的媽媽叫向瑜蓁。

——是許歌和薛應月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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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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