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隔天五點半,上早班的秦越準時起床洗漱、做早餐,廚房裏滋滋啦啦的油煎聲呼喚着徐徐清晨。

本來要睡到十二點的關向晨經不住美食誘惑,提前爬起來坐在桌邊,等着被秦越投喂。

慢半拍想起昨晚聊的那些話,關向晨站在廚房門邊,內疚地說:“越兒啊,對不起。你知道我這人,浪慣了,做事沒什麼分寸……”

“向晨。”

“你別說話,我正檢討呢。”關向晨接住秦越遞過來的豆漿,垂頭喪氣地說:“我要知道你這麼容易彎,肯定不讓你看到我那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兒。你怪我吧,我以後給你當牛做馬還。”

秦越熟練地炸着油條,被油煙機打散的聲音裏帶着點笑,“一天不吃肉就急眼的牛馬我可能養不起。”

關向晨氣得張牙舞爪,“唉!你怎麼這樣!我在很認真的和你認錯好嗎!你竟然還開我玩笑!”

秦越將油條裝盤,端出來放在桌上,鄭重道:“向晨,彎不彎是我自己的意願,和你,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真的?”關向晨將信將疑,“你真一點沒被我影響?”

秦越說:“沒有。”

“那就好。”關向晨如釋重負地咬了一大口油條,很快又眯起眼問:“所以你是真對那位老師見色起意,才活生生把自己掰彎的嘍?我知道她聲音好聽,那長得咋樣?漂亮嗎?”

秦越說:“漂亮。”

關向晨唏噓,“回答得沒有一點遲疑,越兒啊,你完了。”

秦越側目,“實話實說,我怎麼就完了?”

“起點太高唄。”關向晨一臉過來人的模樣說:“人是大學老師,算有才吧,社會地位高吧,你剛也承認人有貌了。你說,跟這麼個有才有貌社會地位又高的人長時間待在一起,哪天要是斷了,你還能找着順眼的下家?”

“唉,你這玉米還吃不?我不夠。”關向晨可憐巴巴地盯人。

秦越眼睫低垂,淡聲說:“不吃了。”

————

吃完早餐,關向晨良心發現,自告奮勇包了洗碗的活兒,附帶催秦越上班,“你趕緊的,別真遲到了,一秒就是五十塊啊!”

“馬上。”秦越檢查了鑰匙和手機,走到門口換鞋。

“等等!”關向晨蹭一下從廚房裏跑出來,表情嚴肅地說:“你就這樣去上班了?”

秦越直起身體問:“有什麼問題?”

“問題大了去了!”關向晨抬起手,濕漉漉的指尖在自己脖子裏颳了一下,“頂着這玩意去上班,不出一個小時,你就會被廠里那些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秦越看懂關向晨的意思,快步走回來找鏡子。

抓痕疊吻痕。

前一道是沈見清昨晚失控抓的,后一塊……

為了讓她也舒服,沈見清耐心吮的。

她的脖子很敏感。

現在成了“罪證”的發源地。

秦越偏頭看着那一小塊曖昧的紅斑,脖頸里的美人筋又受朝陽恩惠,一時漂亮得讓她陌生。

再漂亮也不能示於人前。

再漂亮也會有“斷”的一天。

秦越拉開衣櫃,在裏面找能遮脖子的衣服。

廚房門口,關向晨好整以暇地倚着門框,揶揄她,“越兒啊,我都彎了十幾年了,也沒見哪次像你們這麼激烈的,厲害了。”

秦越不喜歡把私事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擺在人前,閨蜜也不行,她便沒說話,平淡視線在屈指可數的夏裝上緩慢遊走。

疊着的全是圓領短袖,遮不住脖子。

唯一一件掛着的倒是有領,但,不是她的衣服。

秦越扶着衣櫃門,輕輕吸了一下鼻子。

關向晨耳尖地聽到她有點鼻塞,連忙跑去找感冒藥,順便數落沈見清的無情。

“平時也就算了,昨天那麼大的雨,那誰還讓你走,她什麼意思啊?生怕你命長是不是?”

“不就一個副教授,有什麼了不起的,不行咱就換人!”

“憑你的長相……”

“向晨。”秦越打斷關向晨,伸手將衣架上的襯衣取下來,說:“她不知道我什麼情況。”

關向晨愣住,“阿越,你別告訴我,這麼長時間,你們真的只上床,別的什麼都沒有聊過?”

秦越說:“沒有。除了名字和工作,她對我一無所知。”工作還是剛剛得知。

關向晨簡直震驚,“牛啊,難怪你們的關係能持續這麼久,拎得夠清啊!姐妹,向你學習!”

秦越合上櫃門,轉身說:“再不出門,我真要遲到了。”

“啊,對對對!你趕緊換衣服!”關向晨取了袋感冒藥,快步往廚房走,“換好了過來吃藥。”

秦越說:“好。”

不到三分鐘,秦越進來廚房喝葯。

關向晨盯着她身上簡單大方、質地精良的襯衣問:“你什麼時候買的這件衣服?”

秦越端着杯子,答非所問,“不合適?”

關向晨火速搖頭,“不止合適,還賊有精英氣質!”

“多少錢啊?改明兒我也去買一件。”關向晨躍躍欲試地問。

秦越微低着頭,下巴無意識蹭了蹭衣領,說:“不知道。”

關向晨扭頭,微微笑,“要不咱倆還是絕交吧。”

秦越把喝完葯的杯子放在關向晨手邊,提醒她,“記得洗了。”

關向晨兩手一擰,絞緊抹布,臉上恨恨的表情像是在擰誰的脖子,“哼!防靜電服一穿,誰還不是個土錘啊!稀罕你這件!”

秦越笑道:“嗯,我們都是土錘。走了。”

“麻溜的!”關向晨甩着抹布磨牙。聽到關門聲的剎那,她突然長嘆一口氣,看着杯子裏殘留的感冒藥念念叨叨,“以前只覺得你有本事,現在衣服一換氣質也有了,怎麼偏就沒學歷,沒生在好人家,沒去好地方的門路,連個能在夏天淋雨的好身體都沒有?”

————

維修部。

秦越一心二用,一邊干自己的活,一邊言簡意賅回答谷桃的提問。

“師父,為什麼同樣容量的電容,有些封裝大,有些封裝小?”

“大封裝耐壓可以做得更高。”

“這裏為什麼要加TVS?”

“防瞬態擊穿。”

“剛才你帶我測試修好的幾塊板子,為什麼要關枱燈?”

“降低工頻干擾。”

“……”

工作枱前,所有人都忙忙碌碌,不願意多說一句話。

她們拿的是計件工資,現在浪費的每一秒都是月中少發的錢,沒人捨得。

除了這一對年輕師徒。

一個虛心求教,什麼都問,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秦越處理完一批板子,看到谷桃在撿掉在地上的晶片,及時提醒她,“換個新片子。”

谷桃說:“這個就是新的,我剛取出來。”

秦越說:“這個片子抗加速度性能不好,從這個高度掉下去已經不可靠了。”

谷桃醍醐灌頂,真誠道:“師父,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呀?我聽吳師傅說你去年才從生產調來維修的啊。”

秦越低着頭,對照板子填寫維修單,“你問的都是基礎。”

谷桃一臉崇拜,“還是覺得你好厲害。”

“有拍馬屁的功夫,還不如多焊幾塊板子!”神出鬼沒的衛信成站在谷桃子身後厲聲訓斥,“你知不知道同樣的工時,別人修的板子數量是你的三倍!你下個月要還是這樣就給我捲鋪蓋滾蛋!”

谷桃臉上一白,怯怯道:“對不起主任,我下午加班,一定把進度趕上。”

衛信成冷哼一聲,轉而對秦越說:“寫完單子,來趟我辦公室。”

秦越頭也沒抬,“好。”

秦越做事專註,寫完維修單要走的時候,才發現谷桃在偷偷抹眼淚,她停下步子說:“專心工作,衛主任只能扣你績效,沒權利開除你。”

谷桃鼻子一酸,眼睛更紅,“我知道,我就是覺得自己好差勁啊,都跟你學了三個多月,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秦越直言,“三個月不算短,還什麼都不知道是因為你不夠用心。谷桃,從不會到會沒有捷徑,只能靠你自己努力,可你把更多時間用在了化妝打扮上。”

谷桃年紀輕,臉皮薄,儘管秦越的語氣里沒有一點指責,她還是羞愧得滿臉通紅。

“對不起。”谷桃帶着哭腔說。

秦越看她一眼,沒什麼表情,話里的稜角也沒有刻意磨平,“你不用跟我道歉,該教你的東西,我還是會毫無保留地教你,願意學多少看你。繼續幹活吧。”

秦越話一說完就走了,留下谷桃淚眼婆娑。

對面的吳師傅於心不忍,好心安慰道:“你也別怪小秦說話直接,至少她是真心教你,換個人你再看看。”

“是啊,小秦那會兒就沒你這運氣。”另一位曹師傅忙裏偷閑,插話進來,“小秦剛來廠里的時候還沒你大,也就19歲出頭吧,什麼都不會,基本天天挨罵,偏那年廠里效益不好,大家掙不到錢都心浮氣躁的,沒人靜心帶她。”

“主要是捨不得自己的時間。”吳師傅坦言。

曹師傅點點頭,繼續說:“我記得衛主任那會兒還在產線上,有功夫盯着,你就想想小秦那處境。但是她啊,挨了罵從來不哭,也不抱怨,一有空就練,就學,沒日沒夜的。有幾回我看她那肩膀疼得都動不了,還不是咬着牙揉一揉,繼續埋頭往前趕?你真別看她現在什麼都知道,全是打碎骨頭往下咽,一點一點熬出來的。”

“唉,”吳師傅搖搖頭,壓着聲說,“小秦那個勁兒也太嚇人了,我看她好幾次都是吃着葯在堅持。她那個身體好像不怎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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