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第30章 第 30 章

靜夜裏,秦越的聲音很輕。

沈見清以為是幻覺,但這一聲幻聽仍然讓她輕鬆不少。

她腦子裏漫無邊際的黑夜好像一瞬之間亮起來了,緊繃的神經也漸漸鬆快,困意卻不知怎麼的,迅速淡了。

她轉過身,眼睛只是輕輕眨動幾下就緩慢睜開。

因為開着窗,月光肆無忌憚地在房間裏堆積,被飄動的窗帘切割成難以形容的幾何形狀,或者,在眼前人光潔的臉上留下一片淡色陰影。

沈見清抬眸看到陰影里那雙盛着光的眼睛,心跳猛然撞了一下,快得她還沒有捕捉到分毫,就又接收到了剛那一聲幻聽,“沈老師,我可以吻你嗎?”

這話她今天晚上已經聽了太多次,應該免疫才對。

再者,吻一吻而已,這在她和秦越的關係裏只是最最粗淺的一種表達方式,根本翻起什麼浪花。

但是莫名的,她腦子裏那片剛剛亮起來的黑夜回閃了一剎,沉得人難受。

沈見清不自覺秉着呼吸,望住秦越說:“可以,但不止於吻。”

然後靜等在那裏。

秦越隔着月光同她對視,不動聲色,也深不見底。

半晌,秦越說:“好。”

……

翌日早上五點半,秦越照常醒來。

她以為自己已經醒得足夠早了,一偏頭卻發現身邊空空如也。

她立刻伸手去摸。

沈見清睡過的地方沒有絲毫溫度。

秦越快速坐起來,又因為體力不支,頭暈目眩地晃了晃差點跌回去。

她撐着枕頭淺淺皺了一下眉,等不到眩暈過去就摸索着下床往出走。

五點半的天還沒有完全亮,屋裏靜悄悄的,光線很暗。

秦越從卧室一拐出來就看到了背身坐在客廳地板上的沈見清,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昨晚那束玫瑰,乍一看全都安然無恙,走到半路,秦越的步子陡然停住。

其中一枝玫瑰的花朵被一片一片扯得七零八落。

花瓣散在沈見清腳邊。

一半是火焰一樣的紅,一半是新雪一樣的白,強烈的視覺反差中透出讓人心驚的詭異。

秦越緊閉着唇,把視線從地上挪到沈見清臉上。

她的表情異常平靜,像靈魂脫離了肉.體,神思便不復存在,只有機械的動作還在循環往複。

直到扯完一整朵玫瑰。

她頓了頓,傾身趴在桌上。

之後,一切恢復平靜。

秦越目光研判地看着沈見清,試圖將她看見玫瑰那秒開始的所有畫面連接起來,去分析眼前這一幕發生的原因。

只用不到一分鐘,她就成功了前一半,事無巨細,但后一半原因,她仍舊一無所知。

未知的,不能貿然觸碰。

因為沒人知道她的軟肋會在哪裏。

秦越站在原地沉默一會兒,轉身往卧室走。

她的腳步很輕,短短一段路走得神鬼不知,人也不覺。

不久,沈見清也回來了,床側微微一沉,她躺下來靠着秦越的肩膀。

突如其來的親昵讓冷冽清晨恢復寧靜,彷彿剛才那幕只是誰的一場噩夢。

……

六點,沈見清睏倦地打了一個哈欠,軟綿綿在被子裏踢一腳秦越,說:“起床了,一會兒我去學校,順路捎你到單位。”

秦越緊閉的眼皮動了動,從“熟睡”中蘇醒,“早餐想吃什麼,我去做。”

沈見清側身過來,手撐在臉側,“我們的約定里可沒有事後替對方做早餐這一項,我今天要是開口了,是不是得付你額外的報酬?”

秦越坐

起來說:“不用。我每天必須吃早餐,而且只能是自己做的,外面的吃幾回吐幾回。反正要做,做幾個人的都一樣。”

“嘖,果然是身嬌體弱的秦師傅。”沈見清揶揄一笑,也坐了起來,“但是你喜歡吃的,我可能吃不了。”

沈見清抬手撥開秦越的長發,指腹從她清晰的鎖骨滑到肩膀,長嘆一口說:“我不像你天生麗質,我是易胖體質,飲食上稍微不注意就沒眼看了,所以你那些煎雞蛋啊,甜粥啊,我一樣都吃不了,我早飯基本都是青菜、玉米,再配個水煮蛋。”

原來如此。

上一次她竟然因為她不得已的節制吃了兩份早餐那麼大量的醋。

秦越默了,目光在沈見清身上遊走一圈,重新對上她的眼睛,說:“你很瘦。”

“胖的樣子能讓你看到?”沈見清覷她一眼下了床,邊往衛生間方向走邊說:“一輩子長着呢,我不努力讓自己多美幾年,怎麼吸引因為對我見色起意,才巴巴跟我一路的秦師傅一直把我睡下去呢?”

“啊,忘了。”沈見清在門口回身,伸手撩了一把捲髮,“你好像說過我是你的性癖,和美不美無關。”

“那就隨你的喜好吃吧,什麼都行。”

“不對,我不吃辣椒,鹽也要少。”

“可以有醋。”

“其他的,嗯,你看着辦。”

“就這樣了。”

“我去洗個澡。”

話一說完,沈見清就進去了衛生間。

秦越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她沒有很多時間觀察人的活動,但她能看出一個人在短時間內的行為變化所代表的含義。

譬如話突然變密,多半是為了掩飾低落的情緒。

他們自以為此舉完美,其實破綻百出。

秦越收回目光,下床做飯。

經過客廳,秦越的步子頓了一瞬,轉而走到茶几旁邊,數了數已經被插起來的玫瑰。

從原本代表“浪漫愛情”的36朵變成35朵了,證明她一個小時前,在朦朦天光里看到那幕不是做夢。

那她就更不能明白,沈見清既然不喜歡玫瑰,為什麼還要把她養在這麼精緻的花瓶里。

就把它們放在眼皮子底下。

抬頭,低頭,扎的是誰?

秦越抿唇,轉瞬間就被腳邊毛茸茸的觸感打斷思緒。

她筆直地站着,低着頭。

沈見清發她那張照片里的布偶貓扒拉着她的褲子,尾巴高豎。

這麼明顯的動作,應該有一定的含義。

秦越沒養過貓,不懂,於是拿出手機百度了一下。

哦,對她示好呢。

秦越收起手機,看都沒再看它一眼,徑直往廚房走。

一個曾經給她愛的女人使過性子,讓她覺得脾氣大的人……

秦越抬手抵了抵鼻尖,糾正措辭——貓,還妄想她能給好臉色?

別做夢了。

她理都不想理。

可她忽略了貓主子的尿性。

布偶被無視反而更加殷勤,直接把秦越當成貓爬架,一會兒從腿爬到頭,一會兒從頭躥到腳,跟朵起飛的蒲公英一樣,貓毛到處飛。

秦越也就是脾氣好,一個眼神下去,它老實了就不計較了,偌大廚房裏,一人一貓,和諧地曬着晨光。

約摸二十分鐘,早餐做好。

幾乎同時,沈見清火急火燎地跑過來說:“秦越,完蛋了!貓不見了!就我揪着耳朵揪過來給你拍照的那隻!它都一把年紀了,萬一摔斷腿夾哪兒了,嚎都嚎不出來兩丈地!怎麼辦!怎麼辦!我受人之託,必須得忠人之事啊!”

沈老師急得團團轉。

秦師傅卻只是手拿鍋鏟,轉了個身,淡定地說:“腿沒斷。”

“嗯?”沈見清抬頭,看到和蜘蛛俠一樣掛在秦越背上的布偶,氣得一把給它抓下來懟到牆角,嚴厲訓斥,“你知不知道自己什麼年紀,什麼身體狀況啊?!成天的攀高爬低,不要小命了?!”

“喵~~~”

“你別喊!我就問你知不知道錯了!”

“喵~~~”

“顯然不知道,看來我還是得把你送回家挨餓。”

“沈老師。”秦越忽然出聲,叫住要去抓布偶后脖子的沈見清。

沈見清下意識回頭,也就一轉眼的功夫,布偶趁機溜了。

“???”

沈見清立刻站起來轉移怒火,“你跟它不能說是相似,簡直就是一模一樣,成天就知道氣我!”

秦越說:“我道歉。對不起。”

秦越這反應太過熟練,弄得沈見清不禁怔住,呆愣愣地和她對視幾秒,忽地偏頭笑了。

那個瞬間,廚房裏的陽光都好像更加明亮了,張揚地從窗玻璃透進來,照得那個覆著一層陰霾的“沈見清”煙消雲散。

秦越得以站在熟悉的沈老師面前,唇緩緩揚起,又在客廳傳來玻璃碎裂聲的那秒戛然而止。

沈見清先一步轉身往出走。

秦越緊隨其後出來,發現是布偶跑動期間把茶几上插着玫瑰的花瓶撞倒了,倒下來剛好撞在沈見清沒收的大號鐵砧上,裂成兩半。

此刻,原木色的地板上清水橫流,玫瑰一半躺在水裏,一半攀着裂了花瓶,狼藉不堪。

肇事的布偶已經藏起來了。

沈見清身形筆直在桌邊站了好一會兒,才彎腰蹲下來,去撿地上濕漉漉的玫瑰。

玫瑰已經去了刺,但離裂了的花瓶近。

沈見清沒幹過什麼粗活的手指一觸到立刻見了血,刺紅刺紅的,落在秦越眼睛裏,她沉了起,起了沉的心跳立即墜入谷底。

秦越快步走過來拉起沈見清說:“別撿了。”

沈見清一愣,笑道:“幹嘛不撿啊,這麼好的花。”

“貓不聽話,打花瓶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會好好收拾它。”

“別人的貓,你下不去手。”

“我……”

沈見清看着秦越把花瓶扔進垃圾桶的動作,表情突然間冷下來。

垃圾桶里有一整朵玫瑰的花瓣,秦越的眼睛只要不瞎就一定能看到。

看到不問,除非她早就知道。

可那裏面藏着的,只能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沈見清攥起手,血從指縫滲出來。

她迎着那股刺痛,沉而緩地開口,“秦越,你是聰明人,聰明人不會多管閑事。”

秦越去撿另外一半花瓶的動作頓住,後知後覺看了眼垃圾桶里的東西,才知道自己露餡兒了。

但回想沈見清從昨晚到今早的種種掩飾行為,她似乎只能繼續往下演。

秦越將瓶身上的玫瑰一一撥開,鎮定地拾起碎片,說:“早餐做好了,你先去吃,我很快收拾好。”

秦越的態度很平和,這對需要台階的人來簡直是種恩賜,可對沈見清這種,只想把秘密爛在肚子裏的人來說,秦越表現越若無其事,她反而越敏感,越想知道她到底了解多少。

像扎在身上的一根刺,本來都習慣了,你卻突然去看一眼,發現它還在扎着你,你就會下意識感覺到疼,然後越想越疼,越疼越想,非得找到一個解決辦法。

沈見清的辦法是,步步緊逼,“你是不是看到我在客廳了?”

秦越把碎片扔進垃圾桶,提起穿繩拉緊,說:“早餐沒做

我喜歡的,你說的玉米那些冰箱裏都有,我就順手做了。”

“還是你昨晚就已經察覺到了,所以你才戴着口罩吻我,後來又在床上想盡辦法哄着我。”

“沈老師,拖把在哪兒?”

“秦越!”沈見清攥緊手,聲音一瞬間拔得很高,“你能不能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秦越迂迴的路被堵死,她提着沉重的垃圾袋,沉默了幾秒,如實說:“昨晚我把玫瑰送到你面前的時候,你的反應就開始不對了。”

那不就是從第一秒開始?

不就是她所有莫名其妙的神經、狼狽全都被秦越看見了??

而她選擇在默不作聲的同時,處處忍讓着她。

這算什麼?

可憐嗎?

可憐到實在看不下去了,連親手送的花都可以不要。

沈見清看着已經被秦越折斷了塞進垃圾袋的玫瑰,腦中“嗡”的一聲巨響,思緒翻湧激蕩。

她完全控制不住理智,話到嘴邊脫口而出,“秦越,你不就是想睡我!你算我誰啊,憑什麼管我要它還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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