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沈見清快速沖了個澡出來的時候,秦越正靠坐在寬大的椅子裏,左腳踩地,右腿支起,冷白細瘦的胳膊隨意搭在膝頭,姿勢非常之撩人瀟洒,就是,她出來的動靜也不小吧,這傢伙竟然還是跟神遊天外似的一動都不帶動的。
沈見清挑挑眉,隨着抬手撥弄捲髮的動作往上看。
秦越頭枕着椅背,一頭長發垂在空中,被不遠處緩緩搖頭的風扇吹得像蝴蝶輕舞,她的神思有些恍惚縹緲,眼神迷離放空,眼底還留了一片淺淺的紅,拉長的美人筋上薄汗輕覆,整個人看起來很事後。
走近了細看,發現她因為皮膚太白,精神不濟,呼吸還輕短急促,就又剩下讓人憐惜的病弱嬌氣,和不久前那個捂着她的嘴,在門口把她折騰的死去活來的人大相逕庭。
沈見清側身靠在桌邊,懶懶地向後仰頭抻一抻脖頸,接着轉向右邊肩膀壓了壓,舒服地嘆出一口,懶聲道:“去沖個澡?”
秦越靜了幾秒,膝頭自然垂下的手指微微往上蜷縮,拇指緩慢地摩挲着食指關節,說:“不想去。”
沈見清本來也沒打算強求,就秦越現在這個狀態,她真怕她進去不到五分鐘就暈倒在裏面。
沈見清無所謂地笑了笑,想着自己難得有心思,也有機會認真打量事後的秦師傅,遂看得格外認真。
唇還是那雙不愛喝水,總乾乾的,看起不太健康的唇,一旦吻起她來卻柔軟強勢,花樣不斷。
脖頸里的紗布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撕了,露出下面正在癒合的傷口。
沈見清看着那些傷,稍一回憶就對秦越撕紗布的時間有了印象。
似乎是在自己唇間的急喘即將達到巔峰,然後會突然靜止前的那幾秒。
她當時猛地離開,將頭偏向一邊,下巴微抬,眼帘則低低垂下俯視着她,在她難以聚焦地回視中,迅速抬手,果斷撕下,動作野得很,之後……更野。
可能是因為少了那層紗布的“封印”吧。
沈見清抿唇清了清嗓子,在心裏無聲地說。
她被回憶撥弄着的視線輕輕盪了盪,飄落在秦越垂於膝頭的手指上。
“!!”
“??”
這,不處理也不嫌膩得慌?
沈見清按在桌邊的雙手悄然扣緊,過了一會兒,她拐彎抹角地提醒,“那去洗個手?”
秦越摩挲手指的動作頓住,很久,才像是反應過來沈見清話里的意思一樣,慢慢吞吞地將手抬到半空看了眼,又行若無事地垂落回去說:“不洗。”
沈見清,“……”好橫。
秦越說:“身上沒勁兒,走不動。”
沈見清,“…………”好弱。
沈見清無言以對,戰術性挪開視線。
回頭看到桌上拆成零件的手機和PC顯示器上開着的電路圖設計軟件,沈見清有一瞬驚訝。
她快速掃了一遍桌上擺放着的各類工具和圖紙,疑惑道:“秦越,修手機,設計電路,這些你也會?”
話題突變,秦越和《瘋狂動物城裏》的樹懶一樣眨了眨眼,終於捨得抬起頭。
“你是不是覺得我只會焊接這種不用動腦子的事?”秦越不答反問。
沈見清梗住,主要別的她也沒見秦越做過。
慢半拍想起自己從領科接了秦越去給陳薇幫忙那次,她們在車上關於“謙虛”的對話,沈見清醍醐灌頂。
“在優點還沒被發現之前就謙虛,那個人可能會當真。”
沈見清想,她就是那個人,沒發現秦越的優點,下意識只把她當成一個耐心和技術都不錯的手藝人。
這樣不好。
沈見清隨手拿起一張圖
紙看了眼,說:“U2的阻抗匹配再算算,U5放大了……”
沈見清快速心算,“1000倍,那你前級的濾波就得做好,不然1mv的紋波被放大到1v,下級誤觸發幾率會很高……”
沈見清用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把秦越設計的電路過了一遍,面露喜色,“秦師傅,你可以啊,大問題沒有,小問題我就是現在不說出,你後期驗證的時候也完全能從波形出來。你……”
“你說的這些問題已經改了。”秦越不慌不忙地打斷,“你拿的是1.0版本,1.1在顯示器下面。”
沈見清一愣,迅速轉身去拿。
果然都改了,還有幾個她因為看得粗淺沒發現的小細節也糾正了,水平至少能超過她那3個讀研二的學生。
不過這只是雙層板,功能簡單,複雜的她沒見到,不了解情況,但是見微知著,秦越不俗的焊接技術幾乎能讓沈見清完全肯定——她在電路設計上的水平也一定不止於此。
她就是一個高中畢業生。
沈見清放下圖紙,深深地看着秦越,說:“這些東西誰教你的?”
秦越聽出沈見清話里探究,抬眼直視着她,“沒人教。”
“那你怎麼學會的?”
“自己摸索。”
沈見清驚訝。
電路入門容易學好難,單靠自己摸索可能大方向不會錯,但很難做到秦越這樣,細節也算無遺漏。
對高端板來說,設計的成敗往往就在細節。
沈見清將身體微微前傾,看着秦越的眼睛說:“秦越,硬件這塊你到底會多少??”
秦越聲音淡淡,“陳老師那三塊板子的原理都能看懂,她每次讓我調整的地方,我事先也能大致看出來問題所在。”
就是這樣,她才能遊刃有餘地跟上陳薇的節奏,才能在她反覆的要求里保持心平氣和。
因為她是在等陳薇給自己腦子裏那張問題清單逐一打鉤,而不是被她當成焊接工具一味地使喚。
“還有嗎??”沈見清快速道。
秦越用舌尖頂了一下上顎,臉上依舊波瀾不驚,“第一天在312,你們討論的代碼問題,我也能聽懂一點,但是還不知道怎麼解決。”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沈見清的預期!
她看着秦越,目光逐漸變得灼熱。
片刻,沈見清鄭重地問:“秦越,你想不想學FPGA或者單片機?”
互聯網時代,FPGA和單片機的就業前景遠比純電路多得多,待遇也高,尤其是FPGA,在通信、圖像等涉及高速運算的領域應用非常廣泛,但這部分的人才缺口卻是巨大。
沈見清記得在21年的時候,僅僅只是中級以上水平的工程師,全國就有超過一半的企業儲備嚴重不足。
秦越如果掌握了這門編程語言,她就能馬上離開領科,從“不見天日”的車間工人搖身一變,走進那些宏偉明亮的高樓大廈。
那時候,她可能還是會加班,壓力會比現在更大,但一定不會再遇到昨晚那種驚心動魄的畫面。
下班晚了,她可以拿着足夠打車回家的交通補貼,坐在辦公室里為自己叫一輛車,然後一身放鬆地等着司機打電話過來,客氣地提醒她,“您好女士,我馬上到目的地,請您及時下樓。”
沈見清捏着圖紙,已經能想像到那一幕。
那才是明明可以走得更遠,卻被一顆柔軟的心早早就絆住腳步的秦越該有的生活。
她現在已經靠着自己的努力強行往前走了一半,剩下的……
“秦越,學吧,我教你。”沈見清說。
秦越和她四目相對,不慌不忙地問:“教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沈見清說
:“沒好處。”
“那為什麼還要教我?”
“不想看你再遭遇一次昨晚的事,不想你的人生因為客觀原因止步不前。”
“又是心疼我?”
“……”沈見清抿唇又鬆開,如常地說:“不然呢?”
秦越靜靜看她幾秒,忽然垂眼笑了一聲,趴在膝頭上說:“沈老師,有您這種朋友,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
沈見清皺眉,“您”這個字兒從秦越嘴裏說出來還真挺彆扭的。
沈見清抬腳懟了一下秦越的腳尖,追問:“到底學不學?9月一開學,我就有研究生的課。”
秦越抬頭,嘴角噙着點笑,“學啊,天上掉餡兒餅的事,我為什麼不伸手接着?我又不是傻子。”
沈見清鬆一口氣,說:“那等課表出來了,我發給你。你能去聽課就去聽課,去不了也沒事,我抽時間單獨給你講。”
秦越嘴角的笑容更盛,“謝謝沈老師。”
沈見清睨她一眼,幽幽地說:“秦越,你今天有點怪。”
秦越說:“哪兒怪?”
沈見清盯着她暗暗思忖,沒等想到“笑得多”那三個字,電話忽然響了,她看一眼就很頭疼。
“喂,柯老師。”沈見清說。
柯良平嗓門奇高,“人加你微信都快兩個小時了,你怎麼還沒通過?”
沈見清睜着眼睛胡扯,“忘了。”
“我就知道!”柯良平恨鐵不成鋼地叨叨,“你什麼時候才能對自己的事上點心啊,你都34了,你媽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你小學都快畢業了,她……”
“柯老師。”沈見清打斷,聲音是秦越從沒聽過的低沉生硬,“我的問題,您說我就行,不要提別人。”
柯良平那頭似乎吸了口氣,幾秒之後再開口,語氣變得無奈,“我也是着急。”
沈見清說:“嗯,您的好意我都知道。”
“唉你。”柯良平嘆氣,“算了,我也不逼你,這樣吧,王老師帶學生參加電子設計大賽,不是拿了團體一等獎么,我讓他今晚就請客吃飯,到時你們兩個都來,先見一面,有眼緣了再考慮下一步。”
柯良平話說到這個份上,沈見清再拒絕就太不識抬舉了,她握着手機,低聲應道:“嗯。”
“對了,還有個人,你幫我帶過來。”柯良平想起來說。
沈見清問:“誰?”
柯良平說:“你家那個小師傅。”
“???”沈見清很懵,“我家哪有小師傅?”
柯良平一秒恢復中氣十足,“你家怎麼沒有?!陳薇都和我說了,是你找的人救了她一命!你別告訴我,你卸磨殺驢,這麼快就把人小師傅給忘了!”
沈見清如夢初醒,快速抬頭看向已經聽到柯良平那些話的秦越,就,她的表情看着怎麼有點戲謔?
這和秦師傅少言寡語的大佬氣質很不符,一定是她看錯了。
沈見清攏攏思緒,回到正題,“您讓她過去幹什麼?”
“感謝她啊。”柯良平說:“這個項目的重要性你比我清楚,人小師傅默默無聞地幫我們渡過難關,我不見人一面,當面感謝合適嗎?”
“不合適。”沈見清不假思索,“但是她工作很忙,不一定……”
“我不忙。”秦越忽然說。
沈見清訝然,她說的忙當然是託詞,主要是覺得秦越不像愛湊熱鬧的人,但是怎麼和她想得不一樣呢?
沈見清默默盯了秦越幾秒,對柯良平說:“我先問問她,晚點給您答覆。”
電話掛斷,沈見清直截了當地問秦越,“你說真的?”
秦越,“真的。”
沈見清這下完全確定了,“你今
天就是很怪。”
秦越直起身體,靠回到椅背里,還是那三個字,“哪裏怪?”
“哪裏都怪。”沈見清語速飛快,“只有剛這一聲反問勉強保留了你的大佬氣質。”
“要去的話就得趕緊了,現在馬上五點,我回去換個衣服,化個妝,估計剛好踩着點到。”沈見清說。
秦越“嗯”一聲,沒動。
沈見清眉毛挑得老高,“你不換衣服?”
秦越說:“我是去長見識的,不相親。”
“……”沈見清差點沒讓她梗死。
深呼吸兩口,沈見清說:“那就梳頭髮、穿鞋,陪我回家換衣服。”
秦越還是一聲淡淡的“嗯”,抬起手說:“麻煩沈老師拉我一把,腿還軟着,站不起來。”
沈見清服氣,“確定不是你把我弄得腿軟,還不讓往下滑?”
秦越說:“不確定。”
沈見清被秦越氣得笑出一聲,手在空中劃了道弧線,拍上她的手,說:“趕緊!”
話落,沈見清握着秦越的手僵在原地。
秦越則不慌不忙地將手從她那兒抽出來,抹一抹濕滑的手指說:“差點忘了,我還沒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