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別對你爸太好。我希望……

另一邊。

蔣意掛了謝源的電話。

她走到1701室門口,按下密碼。

063713。

這密碼好難記。她早晚要逼着謝源把他家大門的密碼改成她的生日。

她走進謝源家。謝源家裏很安靜，窗帘拉開，黃昏的餘暉照在客廳的牆壁上。

茉莉也不在。它昨天已經被謝源送回他父母家裏了。

蔣意走進廚房,打開冰箱門,然後看見了謝源在電話里提到的那一鍋皮蛋瘦肉粥。

她把鍋子拿出來,擱在料理台上。

其實這鍋粥很明顯就是謝源特意給她煮的。他考慮到了她今晚的晚飯問題。要不然他這個今晚有飯局的人，為什麼要在下午的時候多此一舉熬粥呢,這不是白費功夫嘛。

蔣意收到了謝源的心意。

但是她實在沒什麼胃口。畢竟她已經喝了整整兩天的白粥和小米粥了。她想換換口味。

蔣意只能把謝源的心意再次放回冰箱裏面。

她關上冰箱門,準備出門去找點兒東西吃。

不過,蔣意的車子至今還扔在4S店裏面呢。沒有私家車確實不太方便。

打車吧。

蔣意正準備打開手機上的打車軟件,這個時候蔣吉東的電話打到她的手機上。

蔣意覺得奇怪。她爸給她打電話幹什麼？

她按下接聽鍵。

蔣吉東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

“小意,你待會兒有空嗎？爸爸飛機剛落地B市,想過來看看你。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們見一面吧，一塊兒吃頓飯。”

蔣吉東親自跑到B市來看她。

蔣意想了想,她確實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S市看望蔣吉東了。

她說好。

蔣意算了算時間，當她覺得蔣吉東差不多快要到的時候，她換好衣服拿着手機下樓,她不想讓蔣吉東上來。

她坐電梯到底樓，推開大門往外走,然後她一下子愣住了。

一輛黑色保姆車停在樓前面，車窗玻璃緩緩地降下——

趙寧語坐在車裏等她,神情淡淡。

蔣意停頓住。

為什麼媽媽會在這裏？

她當然記得杜應景之前說的話，趙寧語近期會回國，而且想要帶她走。但是當趙寧語真的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蔣意的心裏卻沒有一塊大石頭落地的感覺。

她反而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忽然懸空了。

沒有真實感，也沒有安全感,一切都充滿着不確定性，讓她很不喜歡。

而且，剛才提前打電話說要過來看她的，難道不是她爸嗎？為什麼來的人卻是她媽呢？

難道是蔣吉東和趙寧語說好的？

蔣意想想都覺得這不可能。蔣吉東和趙寧語絕對做不到和諧共處。

趙寧語坐在車裏沒動。保姆車的副駕駛座下來一人，走過來請蔣意過去。

“蔣小姐，趙總在等您。”

蔣意往保姆車走過去。

如果待會兒母親提出要帶她出國，她應該怎麼回答？

她走出去幾步，餘光里看到一輛黑色邁巴赫打着方向燈緩緩拐彎駛進來。

蔣意一眼認出，那是蔣吉東的車。

她爸和她媽選在了同一天來看望女兒。

蔣意感覺到不太妙。

趙寧語似乎也留意到後面來車，她的上半身微微前傾，透過玻璃窗往後看了一眼，隨後眉頭微皺，眼神中顯出幾分不耐。

她開口問蔣意：“那是你爸嗎？”

顯然是的。

趙寧語對於蔣吉東沒什麼好說的。她很強勢，直接告訴蔣意：“你今天跟我走。你讓你爸改天再來。”她讓蔣意去趕人。

邁巴赫停在保姆車後面。

蔣吉東的助理杜應景先下車，然後給坐在後排的蔣吉東開門。

蔣吉東也看到了前面的保姆車。但他沒看見車上坐着他的前妻趙寧語。

蔣意走向父親。

“爸——”蔣意開口，“我媽來了。她在前面的車上。她要帶我去吃晚飯，讓您改天來。”

她幾乎是複述了一遍趙寧語的話。

蔣吉東表情一愣，也很意外。

這說明他並不知道趙寧語會來。

“你媽媽什麼時候回國的？我都不知道。”

其實他不知道是正常的。畢竟兩人已經離婚多年，沒有必要得知對方的近況。

如今他們之所以還會像這樣突兀地碰面，無非是因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女兒蔣意。

除此之外，他們就沒有別的羈絆了。

蔣意說她也不知道。

她說的是實話。她確實不知道趙寧語今天會過來。

蔣吉東聽完，神色複雜。

他答應下來：“好的。那你今天就陪着你媽媽吧。她也很久沒有看到你了。”

蔣意一點兒也不驚訝，蔣吉東一定會讓着趙寧語。

蔣吉東面對趙寧語提出的要求，好像一直都很順從。

蔣意覺得，這可能是因為蔣吉東是離婚的過錯方吧。

一個把私生子帶回家裏的男人，有什麼資格在前妻面前再提要求呢？

蔣吉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問：“你媽這次在國內會待多久？”

蔣意還是不知道答案。

趙寧語什麼都沒有跟她透漏。她並沒有比蔣吉東掌握更多的信息。

“好吧。”蔣吉東說，“那你多陪陪她。趁她待在國內的時候，你可以陪她去見見你的外公外婆，你應該也有很久沒有去看望他們了吧。”

蔣意說好。

但這些話用不着他教她。

蔣吉東自己都意識到他有點兒啰嗦。

“行。那我走了，你坐你媽的車走吧。我直接回S市了。接下來我們再約時間吧。找個你有空的周末，我再飛過來看你。”

蔣吉東彎腰低頭坐進車裏。

有一個瞬間，蔣意覺得自己好像看見蔣吉東的白頭髮要比她上次見他的時候多出很多。

是因為她太久沒有見到他了嗎？

所以他彷彿一下子變老了很多。

蔣吉東降下車窗，他又看了看蔣意。

“小意，你好像比上半年的時候看着瘦了。”

蔣意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有嗎？可能是因為這兩天我一直在喝粥吧。都是因為老爸你讓我去做體檢。做完胃鏡檢查，害得我連着好幾天都必須吃清淡的流食。難吃死了。”

她這樣終於顯得可愛了一些，說話也是撒嬌的語氣。蔣吉東被她捏臉的小動作逗笑，心情輕鬆不少，彷彿她還是小時候古靈精怪的模樣。

他問她：“體檢做完幾天了？今天可以正常吃東西了嗎？”

蔣意想了想，好像可以了，否則謝源今天也不會在粥里加瘦肉。

但是蔣吉東隨即想起來：“你媽一直吃葷腥吃得少。你今天多半得跟着她吃素的。你明天再去吃自己愛吃的吧。”

蔣意揚起臉，俏皮地笑了下：“那下次爸爸你再來看我的時候，要帶我去吃好的。”

蔣吉東一臉寵溺，他滿口答應：“行。你快去你媽那兒吧，別讓她等久了。”

蔣意目送蔣吉東的車子駛離。

等到那輛邁巴赫徹底不見了，她才走到趙寧語的保姆車旁邊。

趙寧語瞥她一眼，語氣淡淡：“在他面前裝成乖女兒，你倒也是不覺得累。”趙寧語直接戳穿蔣意。

蔣意沒說什麼。

趙寧語移開眼神：“上車吧。”

*

趙寧語帶着蔣意去吃飯。

點的菜全部擺上桌，趙寧語先動筷子。蔣意留意到母親並不是只吃素的，也吃葷腥。

蔣意都看在眼裏。她想，說明蔣吉東現在確實不了解趙寧語。又或者說，蔣吉東也許從來就沒有真正了解過趙寧語。

趙寧語抬眼：“你爸剛剛跟你說什麼了？”

蔣意微笑：“我爸說，您平時吃素比較多。”她有意只挑了這種無關痛癢的話講。

趙寧語冷哼：“他是覺得你跟我吃晚飯只能吃素的，委屈你了，是么。”

她一猜就准。

蔣意抿了下嘴唇，臉上的笑意不動：“爸爸肯定不敢這麼想。”

趙寧語沒接話。她吃了幾筷子東西，然後就不吃了。她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手指，接着進入正題：“我想帶你回加拿大。你自己現在是怎麼想的？”

“我不想離開這裏。”

蔣意接住趙寧語掃過來的眼刀，勾唇笑笑，巋然不動。

趙寧語盯着蔣意這張漂亮的臉。

都說女兒肖父，但是趙寧語很輕易就從女兒的臉上找到與自己相似的痕迹。

一時間，母女倆誰都沒有退讓。

僵持了一會兒。

“蔣吉東把你慣壞了。”趙寧語下結論，“你以前小時候的脾氣還沒有這麼大。這樣不好。得改。”

她總是對蔣意有很多挑剔的話。不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由前夫一手養大，趙寧語無論怎麼看都覺得蔣意身上有許許多多讓她不順眼的地方。

蔣意漫不經心地笑了下，彷彿完全不在意。

趙寧語抬眸，眼睛直勾勾看進蔣意的心裏，她換了一種問法：“你是不想離開B市嗎？”

其實趙寧語也沒說什麼，但是蔣意馬上想起謝源。

謝源在這裏，這是她不願意跟母親去加拿大的主要原因。

蔣意下意識地防衛：“這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趙寧語毫不猶豫地說，“你是因為誰而不肯走，這個問題很重要。”

蔣意的態度瞬間變得銳利，她反問趙寧語：“媽媽，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寧語並不在乎，她挑起眉眼，紅唇一張一閉：“你只要不是因為想陪着你爸所以不肯走，別的理由我都能接受。為了工作，為了理想，為了男人——”

“我都無所謂。”

蔣意一怔。

她當然不是為了蔣吉東而不肯走。

趙寧語也看出蔣意的情緒變化，她的嗓音一瞬間柔和下來：“真不是因為你爸？”

“不是。”

趙寧語點點頭，表情竟然看着有幾分緩和。

“那就好。”

她移開眼神，看着餐桌旁邊陳列的一整塊玉石屏風。

“蔣意，別對你爸太好。我希望你還記得，他是一個混蛋。”

*

回S市的飛機上，蔣吉東把手機里以前的照片翻出來。

他看着看着就不看了，把手機收起來。

杜應景走過來向蔣吉東彙報：“董事長，蔣意小姐的體檢報告已經出來了。”

醫院那邊第一時間把電子版的體檢結果發給杜應景。

蔣吉東接過iPad滑着屏幕看。體檢報告是中英文雙語的，裏面很多的專業術語和指標其實蔣吉東根本都看不懂，但他依然看得很認真，一行一行看過去。

杜應景：“醫生說，蔣意小姐的各項指標都在正常範圍內。而且跟癌症遺傳相關的那幾項基因檢測結果也都是好的。董事長，您可以放寬心。”

蔣吉東記着蔣意的毛病：“我記得小意一直有慢性胃炎。這病現在要緊嗎？治得怎麼樣？”

杜應景回答：“醫生說，可能是因為蔣意小姐的飲食習慣有在改善，平時吃東西比較規律也比較健康，再加上之前她有服用藥物做治療，所以這次檢查的結果挺好的，基本上沒什麼問題了。”

蔣吉東點頭：“那就好。”

他又囑咐杜應景：“以後每年都記得要讓蔣意做體檢。這很重要。不能忘記。”

杜應景說好。

“她媽媽之前得過乳腺癌，我現在又——”

蔣吉東頓了頓，陷入短暫的沉默。

杜應景低頭不語。

蔣吉東嘆氣，把話說完：“我這次又查出胰腺癌。雖然好像兩個大家族裏面別人身上都沒有這種毛病，應該不是家族遺傳，但蔣意還是要特別注意身體。”

杜應景勸說：“董事長，您現在只是疑似，張醫生說要等第二次複檢的結果。”

蔣吉東擺擺手：“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

他看向飛機舷窗外的夜幕。

“如果真的複查出來是誤診就好了。”

“我不放心就這麼走了。”

“蔣意的媽媽其實是愛蔣意的。但是她可能太恨我了，所以對於離婚的時候一定要跟着我、不肯跟媽媽的女兒，她也不想表示出喜歡。”

“但是女兒是無辜的。小意那時候還那麼小，孩子懂什麼呢。”

*

吃完飯，趙寧語直接坐上另一輛車走了。來的時候的那輛保姆車把蔣意送回去。

外面在下雨。

蔣意卻讓司機在小區門口把她放下。

“蔣小姐，您稍等，我給您拿一把傘。”

蔣意搖頭說沒關係。

她看到後面謝源的車停在紅燈那兒。

“反正雨也不大。我想一個人走走。你們前面靠邊把我放下來就好。”

蔣意下車。

細細密密的雨絲飄在她的臉上，有點涼，但是很舒服。不撐傘也不會把衣服打濕。

她往前走了一段，然後等在地下停車場的下坡入口旁邊。

她真的是很喜歡謝源吧，所以哪怕在度過了一個不怎麼愉快的夜晚之後，在她看到他的時候，她依然能夠冒出柔軟的好心情。

謝源駛進小區，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幕。

蔣意站在濛濛的雨里。她揚着明媚的笑臉，朝着車裏的謝源揮手。

她看起來很開心，心情也很好。

謝源卻很不高興。

他在她面前停車，讓她上車。

“你站在這兒淋雨幹什麼？”他教訓她，“下雨沒拿傘就去買一把。淋雨了如果感冒怎麼辦？”

蔣意不生氣，由着謝源數落她。

謝源把車駛進地下停車庫，停好車，然後他們兩個人一起上樓。

到了十七樓，蔣意看到謝源家的密碼鎖，她跟謝源說這樣不公平。

“我家的密碼是你的生日。你家的密碼應該也要設置成和我有關的數字。”

謝源不同意，他說這樣很不安全。

蔣意的臉色不開心了。

謝源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然後笑了：“不過也有另一種解決辦法。說不定你會滿意。”

謝源拉着蔣意的手，把她的指紋錄進智能門鎖。

謝源錄的是她的右手大拇指的指紋。

蔣意不知足，她揚起臉：“食指也要——”

謝源慣着她，由着她把左手右手十根手指的指紋全部都錄進去。

他懷疑家裏這款智能門鎖之所以最多能夠支持錄入一百枚指紋，就是考慮到了會有蔣意這種用戶。

有誰會想到用左手的無名指來解鎖開門？

他問她：“這樣行了吧？”

蔣意心滿意足了。

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