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華清池還真的不在山下皇宮，確實就在這半山腰上，這唐玄宗楊貴妃還真有情調，洗個澡跑這麼老遠，莫非是來泡溫泉？

華清池大門西側有處登山索道，旁邊一個售票窗口，出售華清池與上山索道的套票，山頂有烽火台等一眾景點，先索道上山，再步行下山遊覽華清池，是走遍所有景點的省力辦法。

我徵詢林青青的意見，她不置可否，但看得出她想早點進到華清池裏面。也對，都到了門口，怎麼能先上山去別的景點呢！再說了，來之前也沒打算去什麼烽火台呀！

買票入園，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漢白玉貴妃雕像，如此大膽前衛的石雕恐怕在全國景點中都是獨一無二的，真佩服工匠巧奪天工的手藝，那婀娜多姿的神態猶如真人一般，這雕塑寄託了工匠美好而又不切實際的幻想，絕非常人可比。

華清池內旅行團絡繹不絕，我和林青青又蹭起了別人家的導遊，跟着一個老年團一間間屋子竄來竄去。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唐玄宗和楊貴妃竟然洗的不是同一個浴池，皇帝的池子比貴妃的足足大了一號，真是處處體現着等級尊卑，可在我眼裏，沒有鴛鴦戲水真是缺了不少情趣。

兩個洗澡池子其實沒多大的看頭，留下來的遺迹只是幾塊石板，說是澡堂子，待灌滿了水，更像是魚池子。

離開了澡堂，我們也不再隨旅行團蠕動，轉而自行逛到了五間廳。這裏是當年西安事變時蔣介石的下榻之所，每個房間都不大，有點不搭委員長的身份，房內物件整齊，只不過越是整齊乾淨就越不像是當年的物事。

說起來林青青和老蔣都是寧波人，但她對這些卻毫無興趣，三兩步就逛完了五間廳，往後山走去。

我隨着她穿過了一片假山，便是上山的路，台階兩旁有幾個阿婆賣着臨潼特產石榴，價格不貴，我便買下幾個，攜着林青青坐到石椅上一邊休憩一邊品嘗。

石榴挺甜，我大口啃嚼大口吐籽，林青青則擱那扮淑女，一唇只攜一個石榴籽，我啃完一個，她才吃完一瓣。

我看了下時間，已是下午四點，這爬到山頂怕是要到晚飯時分了。

“你邊走邊吃吧。”我說道。

“好啊！”林青青捧着石榴爽快應允。

山路很寬，一側是步行的石階，一側是遊覽車上下的柏油路。

“你爬得動嗎？要不坐遊覽車上去吧！”我關切得問道。

“當然爬得動啊，上次逛鼓浪嶼走那麼多路我說過累嗎？不要小瞧我，我體力好着呢！”

林青青完全沒領會我憐香惜玉的一片心意，也好，山風涼爽，走路更有情調。

山道上有條長長的仿古觀景長廊，一到這，林青青便要坐下休息，看得出她真是有些累了。

自長廊俯瞰，驪山腳下的景色一覽無餘，抬望眼，更能眺望到遠處的渭水長河，當年諸葛亮最後一次北伐，就是在這渭水南岸同司馬懿鬥智鬥力，最終魂歸五丈原。

遠遠得看着這條彎曲的河流，真想身臨其境，沿着它一路到潼關，感受這古戰場的魄力。

太陽做好了下班的準備，餘暉打在林青青的臉上，透過滴滴汗珠反射出點點光芒。此刻的她慵懶地依偎在我的懷裏，雙眼似合未合，無神地望向遠方。剛剛還說自己不累的人，現下怕是要進入夢鄉了。

我摟着林青青靠着柱子，山風鑽過樹林襲來，絲絲涼意籠罩住我的全身。這一刻，

我感覺甚為溫馨，若能一直這樣抱着，該是多麼幸福。

可惜，越是幸福時刻，我越感糾結，生怕鄭言突然來電，攪破眼前的片刻柔情。曾以為左擁右抱是何等快活，現在方知，相伴一生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們走吧！”

林青青的一句話將我的思緒拉回，我下意識問道：“你不累了嗎？”

林青青用眼角示意我的身後，拉着我起了身。

原來長廊來了幾個遊客，闖入了我倆寧靜的世界，入了神的我，竟絲毫沒注意外人的到來。

其實，當他們不存在就可以了！

走個百來步，林青青又歇菜了，我主動提議背她一程，她聽后迫不及待地竄上我的後背。

很快，我就知道了什麼叫做不自量力，只堅持了十來分鐘，我也歇菜了。

這一天裏走了太多的路，我的體力也到了極限。放下了林青青，二人乾脆悠哉漫步，同路邊蝸牛比起快慢。

山間的路牌地圖極具迷惑性，從圖上看好似山頂相距不遠，可一抬頭，那山頭明明遠在天邊。回頭看向山下，更是氣人，那距離讓人感覺就沒走多少路，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這個山爬得這麼累卻只走了這麼點路，同其他山一路傾斜向上不同，這裏是個之字型的山路，攤在斜坡上，路程必然多了數倍。

我有些後悔沒有坐纜車，身處這上不去下不來的地方，山頂看情況是肯定沒力氣上去了，只能走多少算多少了。

一路走走停停，竟也到了當年蔣介石躲避張學良衛隊追捕的石亭，老蔣當時就躲在亭子后的山間石頭縫裏，這個地方倒也沒什麼特別，石亭也和別處相差無幾，只因有了這麼一段故事，才成了與眾不同的景點，吸引着一群群遊客圍觀拍照，或有幾個遊人委身於石縫中，體驗了一把元首待遇。

我站在亭子上遠望山下，五間廳清晰可見，想當年老蔣也着實厲害，那麼大歲數了，能一口氣爬這麼高，我兩個年輕人走到這裏尚且氣喘吁吁，也許被人拿着槍追趕會爆發出強大的求生能量吧！

再往上爬是萬萬不行了，林青青想着下山了，老蔣的這段軼事她是毫無興緻，我牽着她在石亭坐下，望着山下的華清池，感嘆這真是個神奇的景區，一個地方，兩段歷史，古代與近代的交集，書本中的人和事曾經真真切切地存在於這一空間，身處其境確實能帶來不一樣的感受。

對比西安，家鄉海州真是一個鮮被史書記載的地方，如今的山海水城，歷史上不過是個流放之所。

離開華清池時已是晚高峰時刻，我提議就在臨潼吃個晚飯，林青青對這個提議不予表態，不表態就是不滿意，我只得識趣地開往市區。

很糟糕，還沒上高速就遇到了大堵車，真是被我預感上了，如果在臨潼吃飯，就能避開這個堵車時段了，何至於此。

我沒有抱怨，一旦抱怨，我曉得將會面臨怎樣的反擊。

跟隨着前車，終於挪上了高速，一路狂飆，享受了高速的快捷通暢，卻在下高速時又給堵住了，我看了看手機地圖，好長好深的紅線，毛估估堵了好幾公里吧，這也不是節假日啊，西安怎就這麼堵？

實在不想排隊，我選擇前往下一個高速出口，很快抵達，眼前的景象卻和前一出口別無二致，這是千軍萬馬入長安的節奏嗎？我不敢再往前開了，再往前估計要開到城西去了，還是乖乖排隊吧！

“滴滴滴滴”，手機發出連續急促的提示音，電量低，倒霉的事總是接踵而至。

“充電寶給我充下電。”我對副駕上的林青青說道。

“充電寶？今天沒有帶呀！”

“啊！你不是都放包里的嗎？”我有些焦急地說道。

“你不曉得那磚頭好重的嗎？我背不動。”林青青說道。

“你以前不都背得動嗎？”我多嘴說了一句。

“哼，你自己一天到晚拿着手機玩，就想着我來背充電寶，現在手機沒電了又來怨我，你根本不關心我帶一個充電寶出門重不重，累不累，你今天有幫我拿過一下包嗎？沒有，你根本就不關心我！”林青青一下子啟動了不講理模式。

唉，可算是捅螞蜂窩了，我趕忙解釋道：“沒帶就沒帶嘛，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有怪你的意思，這不是手機沒電了嘛，沒法導航，就想到了問你要下充電寶而已。”

“不對，你剛剛的語氣明明就是怪我，你以為我天天充電寶帶身上的嗎？你就不想想手機、充電寶、濕巾、化妝品全放包里會有多重，每天背着走這麼多路我有多累，你都想不到。”林青青越說越來勁了。

“我哪有怪你嘛，你不要自己想太多了。”

“就是在怪我，我聽出來了，我還曉得你心裏怪我沒同意你在臨潼吃飯，害你堵高速上了。”

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好端端的我問充電寶幹什麼。現在這樣，一味軟弱是無法應對林青青的咄咄逼人了，得換個策略才行。

來點強硬的吧，我拉起手剎，解開安全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側過身吻上了林青青的唇。

做，永遠比說重要！

“滴、滴”，後車不斷傳來鳴笛聲，我探了眼前方，我們已和前車拉開兩三個車位的距離。

纏綿一陣后，我鬆開口，將車往前挪了下，再看林青青，她目視窗外，面頰微紅。

林青青的手機接過了導航的重任，小車以樹懶的速度用了一個小時爬出了高速。

我倆早已飢餓難耐，一心想着前往賽格廣場用餐，可這條路比高速出口還堵，換了好幾次線路，依然找不到順暢點的道路，途中經過一棟仿古高樓，滿身霓虹燈火，甚為奪目，我看着像是一座高端酒樓，想着就在這填飽肚子也好，可惜看着是不遠，卻被堵着挪不過去。

我四處張望，希望周圍能有一個停車的地方，此時此刻，才知兩條腿着地才是最自由的。

無奈，最後只好反其道行之，既然大家都往裏走，那我就偏偏往外走，找一個地方停了車后，大不了打的再來。這法子果然有效，七拐八拐總算是開出了擁擠的路段，駛進了一條車流不太繁忙的大道，正想着導航到一個地鐵站，悲催的事發生了，林青青的手機也沒電了。

這下，西安城的某條馬路上，兩個外地人駕駛着一輛共享汽車像個無頭蒼蠅亂竄，唯一慶幸的是，這是輛油車，換做電車那可真是禍不單行了。

眼看路邊的高樓越來越少，施工中的建築卻越來越多，直覺告訴我，我們離市中心越來越遠了。我還是太自信了，手機沒電后一直沒去問路，盲目相信自己能憑直覺開到城牆根下，沿着城牆便能找到城門，就能開回到鐘樓，如今是徹底灰心了，我低估了西安之大。

若不是林青青在旁，我倒是挺享受這迷失都市的際遇，就這麼一直漫無目的地繞着這個城市，帶點迷茫，帶點期許。

開了好遠，總算在一片工地上找到了一家小店，雖沒太多品類，但有方便麵就足夠了，最關鍵的是，有地方可以充電了。

重新開機打開地圖，才知道自己一直在朝東開，早已遠離了市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