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中秋

第7章 中秋

第二天下午五點,木曉晨一個人背着書包和三個男生匯合。

“宋文音呢?她不去嗎?”李家傑有些擔憂地問。

“她中午就去了,說是要去看日落,然後在山頂等我們一起露營看日出。”木曉晨笑着說。

“對哦,那天在江邊,她說她更喜歡看日落。”陳敬回憶了一下。

李家傑鬆了一口氣,他以為宋文音不去了,那再美的日出也差點意思。

他們登上山頂的時候,天邊只剩了一條橙色的線,落日餘暉讓山頂蒙上了一層橙灰色的面紗。宋文音坐在山頂草地的一棵榕樹下,和周圍的景色融為了一體。少一抹灰則艷,少一抹橙則暗。李家傑突然就體會到了日落的美,因為宋文音在那裏。

他們在榕樹下鋪了野餐墊,把食物拿了出來,大家有說有笑,氣氛前所未有地融洽。

木曉晨拿出了月餅,有蛋黃蓮蓉的,有五仁的,邊切月餅邊問宋文音:“西市的月餅也和我們一樣嗎?”

“蛋黃蓮蓉和五仁也有,但是我們當地特色月餅是火腿月餅,餅皮是酥的,吃起來油潤酥香,裏麵包的是加了糖的火腿,很好吃,不過我通常只吃皮不吃餡兒。”宋文音笑着吃了一小口蓮蓉月餅。

“聽起來好像很好吃,好想試試。”唐澤深邊吃月餅邊說。

“可惜這邊沒得賣,我也好想吃啊。”宋文音又吃了一小口蓮蓉月餅。上高中的時候,周薇帶來了一個蛋黃蓮蓉月餅,沒想到切開之後竟然有兩個蛋黃!周薇分了一半給宋文音,那是宋文音吃過的最好吃的蛋黃蓮蓉月餅了,想到這裏,宋文音鼻子有些發酸。

“來試試五仁的。”木曉晨把一小塊五仁月餅遞了過來。

宋文音連忙搖頭,“我不喜歡吃五仁月餅,這在我看來就是黑暗料理。”

唐澤深大笑道:“終於有人替我說句話了,五仁月餅我也不喜歡。”

李家傑一直沒說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削好了蘋果和梨,切成小塊,放在了紙碟子裏,擺在了大家面前。

“今晚的月亮好大,又大又明。往年中秋總是陰天,今天運氣真好。”陳敬看着月亮感嘆道。

“是啊…但是我們怎麼打發這漫漫長夜呢?…不如我們來玩故事接龍吧…鬼故事接龍。”唐澤深頑皮地說道。

“故事接龍可以啊,但鬼故事你是怎麼想的?兩個女孩兒在這裏呢。而且今天是中秋節哦。”陳敬皺着眉看着唐澤深。

“對啊,不吉利。”木曉晨符合道。

“你們怕聽鬼故事嗎?要不換成童話?白雪公主?灰姑娘?還是海綿寶寶?”唐澤深的語氣里充滿了挑釁。

宋文音瞪了他一眼,說:“鬼故事我有很多,你想聽哪種類型的?”一聽說要講鬼故事,宋文音頓時來了興趣。她小學初中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去音像店租碟回來看,基本上租的都是香港鬼片,九十年代是香港鬼片的巔峰時期,好片子非常多,她和鄰居小姐妹不知看了多少鬼片。

“哪種都行啊,恐不恐怖先?”唐澤深笑着問。

“鬼故事嘛,你想它恐怖就恐怖,想它不恐怖就不恐怖。信者有,不信者無嘛。”宋文音意味深長地說。

“還是講點別的故事吧,今天中秋節。”木曉晨有些擔憂地看着宋文音。

“沒事,天官賜福,百無禁忌。”宋文音隨口就說出了這八個字,似乎是哪部鬼片上的台詞。

“好一個百無禁忌,

文音先來。”唐澤深邪魅一笑。

宋文音喝了一口水,抬頭看了看旁邊的大榕樹。這顆榕樹非常大,數十條氣生根垂下,枝繁葉茂。宋文音笑了笑,開始了她的鬼故事:“從前有一個書生,進京趕考,路過了一座村莊,天色已晚,於是決定進村借宿一宿。但村莊裏家家關門閉戶,燈熄火滅,並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書生走到了一戶人家門前,拍了拍門,沒人應,四下安靜異常,連尋常的狗叫聲都沒有。書生只好繼續在村子裏走着,希望能找個庇護之所,哪怕有個柴房也好。可是令他失望的是,這個村莊所有房屋都大門緊閉,別說柴房了,連個洞都沒有。書生不知不覺便走到了一棵大樹下,他累極了,一屁股坐在樹下便睡著了…”宋文音講到此處停了下來,看着木曉晨。

木曉晨深吸了一口氣,皺着眉說:“…書生做了一個夢,夢見樹上有一個洞。於是他站起來,鑽進了那個洞。樹洞裏漆黑一片,遠處有一點光亮。他不知走了多久,突然眼前豁然開朗。只見樹洞盡頭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木曉晨笑着停了下來,看着坐在身邊的陳敬。

陳敬疑惑地問了一句:“這怎麼聽起來像是《桃花源記》呢?這也不是鬼故事呀。”

“本來就是故事接龍嘛,整體是鬼故事不就行了嗎?”木曉晨辯解道。在木曉晨的世界裏是沒有鬼的,只有浪漫和美好。

“行吧,”陳敬定了定神,繼續故事:“書生穿過一層透明的結界,走了進去。他在人群中走了很久,但沒有一個人搭理他。他想問問行人這是哪裏,於是走向了路邊一個釣魚的老者,開口問道:‘老先生,請問這裏是哪裏?’老者回過頭來,書生嚇了一跳,癱坐在地。只見那位老者雙眼裏沒有眼球,取而代之的是兩塊亮晶晶的白色水晶,在陽光下猶如兩個燈泡,閃閃發光…”木曉晨聽到這裏,下意識地抓住了宋文音的手臂。陳敬停了下來,得意地看着木曉晨。

“怎麼樣?這才叫鬼故事好嗎?”陳敬的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要是木曉晨抓住的那個人是他就好了。

唐澤深豎起了大拇指,然後看向李家傑。李家傑喝了口水,接着講:“老者看到跌倒在地的書生,急忙閉上了眼睛。他捋了捋長鬍須,笑着說:‘這裏是柳樹村,你從哪裏來?’書生見老者沒有惡意,於是站起身來,恭敬地回道:‘我從樹洞裏來。’老者突然哈哈大笑,站起身來,朝水中走去。書生嚇了一跳,唯恐老者落水,正打算上前抓住老者,只見老者身輕如燕,在水面上如履平地,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遠處的薄霧中…”李家傑停下來,又喝了一口水,微笑着看着大家。

“老李是想把這個故事往武俠小說發展嗎?”唐澤深眨着眼睛看着他。

李家傑笑而不語。

“行吧…”唐澤深嘆了口氣,咬了一口蘋果,說:“老者飄然而去,書生大驚失色,心想莫不是遇到了神仙,於是立刻跪地,磕了一個頭。書生繼續往前走,只見前方樹下有一女子,身着白衣,髮髻高挽,眉目如畫,超塵脫俗。書生上前作揖,說道:‘小生這廂有禮了,我剛從樹洞過來,聽一位老者說這裏是柳樹村,小生進京趕考,日行幾十里,睏倦不堪,請姐姐指點一處地方,可借宿一宿。’白衣女子笑了笑,並未說話,她抬手指了指遠處的一座閣樓,便瞬間消失了。書生有些失落,只得對着白衣女子站過的地方鞠了一躬,繼續往前走去。”唐澤深停下來,大家已經憋不住笑了出來。

“果然是老唐,故事裏永遠不缺神仙姐姐。”陳敬調侃道。

“書中…啊,不對,夢中自有顏如玉嘛。”唐澤深笑了笑,看着宋文音。

“還要接龍?”宋文音詫異地看着唐澤深。

“不要了吧,這麼個接法,接到大學畢業也接不完呀。”木曉晨擺了擺手,不願意再繼續講下去。

“是啊,不接了,我們做點別的,例如唱歌?”陳敬知道木曉晨喜歡唱歌,但還沒有聽過她的歌聲。

“行啊,文音唱吧,她唱的好聽。”木曉晨笑着看着宋文音。

宋文音正在喝水,不小心被嗆到了,她咳了兩下,無奈地說:“嗆到了,唱不出來,你先唱。”宋文音知道陳敬想聽木曉晨唱歌,於是故意喝水嗆到,給木曉晨唱。

木曉晨想了想,說:“那我唱鄭秀文的《玻璃鞋》吧。”接着木曉晨用粵語唱了起來:“…戀愛是,無形如童話精靈…我願為愛作犧牲,耗盡我的真,完成童話內戲份…”粵語鏗鏘有力,更富韻律感。宋文音好希望自己也會粵語。

木曉晨的嗓音很適合唱中音,音準也很不錯,只是高音部分稍有欠缺。宋文音此刻想起了周薇。周薇五音不全,每次兩個人去唱k,基本都是宋文音在唱,現在遇到了木曉晨,可算找到歌友了。

木曉晨唱完,大家都讚歎唱的很好。陳敬看曉晨的眼神又多了一分柔情。

“文音現在可以唱了嗎?到你了。”雖然木曉晨唱的也不錯,但唐澤深還是想聽宋文音唱,李家傑也是這麼想的。

“…我想想…”宋文音抬頭看了看星空,“SHE的《星星之火》吧。”隨即唱了起來:“女孩,越過小路爬上了山丘…那時的她還不懂,為什麼大人們能抽空為失戀喝杯酒,卻沒空看看星星…勇氣就在你手心。”宋文音低吟淺唱,大家都在這首童話般的歌曲中在各自的回憶中飄蕩…

木曉晨漸漸發現,宋文音清唱不拘節奏,不講技巧,情感和歌聲融為一體。而她自己卻只關注了音準,怪不得總是差那麼點味道。

“男生也來一首吧,不能總是我們兩個女生唱呀。”宋文音還沒有聽過男生唱歌呢。

“那就來一首《友情歲月》吧。”陳敬看了看唐澤深和李家傑。三個人一起唱了起來:“…來忘掉錯對,來懷念過去,曾共度患難日子,總有樂趣…”這也是一首粵語歌,是《古惑仔》的插曲。宋文音雖然歌詞聽不太懂,但電影她是看過的。這首歌讓她想起了和周薇一起的日子,不知不覺濕了眼眶。

三人唱完之後,宋文音看着木曉晨說:“曉晨,我們合唱一首吧,你會唱孫燕姿的《遇見》嗎?”

“會。”木曉晨答。

於是曉晨唱了主歌的部分,宋文音唱了副歌,兩人第一次配合就非常默契。

“再來一首應景的,《明月幾時有》。”陳敬興緻很高。

“好呀,大家一起唱。”宋文音配合著男生們的低音,淺唱了起來。宋文音邊唱邊看了看月亮,爸爸媽媽今天打電話給她了,他們煮了板栗毛豆,吃了火腿月餅…想着想着,宋文音聲音有些哽咽,於是停了下來,只是跟着大家的聲音輕輕搖晃。

他們正在唱的時候,忽然聽到周圍露營的人也跟着唱了起來。此情此景,宋文音非常激動,她假裝撥開頭髮,迅速擦掉了眼角的淚。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人,現在的群體生活讓她找到了自己,也讓別人看到了自己,這才是正常的生活呀。

大合唱完之後,陳敬想約木曉晨去走走,木曉晨不肯去,宋文音笑着說:“去嘛,說不定有個人想人月兩團圓呢?”

“什麼鬼,宋文音你學壞了!”木曉晨有些生氣地說。

“老陳這個人雖然油嘴滑舌,但是人是很不錯的,曉晨要不要考慮一下?”唐澤深笑嘻嘻地問道。

木曉晨羞紅了臉,只顧低頭吃蘋果,沒有說話。

宋文音笑着看了看她,又抬頭看了看四周,嘆了口氣說:“我們這回真是名副其實的露營了,帳篷也沒有,別人都帶了帳篷…”

“是哦,幸好現在還不算冷…你們要不要玩牌?”唐澤深從包里拿出了一副撲克牌。

“好呀,反正也沒事做。”陳敬符合道。

“我不會打牌,你們玩兒吧。我活動一下。”宋文音說著便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身子。

於是陳敬、李家傑、唐澤深和木曉晨四個人玩起了鬥地主,宋文音在一邊看了看,但又覺得有點無聊,於是圍着大榕樹散步,邊走邊抬頭看榕樹。她在XSBN的植物園見過大榕樹,當時就感嘆榕樹的生命力之頑強。大榕樹的枝幹會長出很多氣生根,這些根往下生長,遇土而入,為榕樹輸送着養分。在條件允許的地方,會形成獨木成林的奇觀。

“看什麼呢?”宋文音被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原來是李家傑。

“看榕樹啊,你不是和他們玩牌嗎?”

“我玩的不好,總是犯規,他們把我踢出來了。”李家傑傻笑着說。其實他是故意亂打的,他想和宋文音單獨待一會兒。

宋文音笑了笑,又繼續看起了榕樹。

“你很喜歡榕樹嗎?”李家傑問。

“應該是敬佩吧,一棵樹可以生出那麼多根,大自然真的很奇妙。”

“是啊,科大有一棵大榕樹比這個還大,在東校區。”

“是嗎?我還沒去過東校區,下次要去看看。”宋文音說完便坐在了樹下,靠着樹榦,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頭靠着手,看着不遠處正在玩牌的三個同學。

“他們三個玩地好開心。”宋文音笑着說。

“是啊,找點事做也好打發這漫漫長夜。”李家傑在宋文音的斜對面坐了下來。

“你家鄉有什麼好玩的嗎?”宋文音看着李家傑問。

“也沒什麼好玩的…我家門口有一條小河…水溝吧,我們小時候經常在裏面游泳,被家長打了不知多少次…還有…”李家傑正說著,突然發現宋文音閉着眼睛,好像是睡著了。他停了下來,笑着看着宋文音,時間啊,請你走慢一點,再走慢一點。

他站起身來,脫下了外套,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宋文音旁邊,輕輕把外套披在了宋文音身上,宋文音動了一下,沒有醒,看來是太累了。

宋文音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那天戲水的小溪。水面星光點點,照的人睜不開眼睛。宋文音在溪水裏撿着鵝卵石,不遠處是同學們的打鬧聲。突然,兩邊的樹葉變成了無數只漆黑的大手,把天空遮的嚴嚴實實,水面的星光瞬間不見了,同學們也不見了。宋文音喊着大家的名字,沒有一個人回應她,四下一片寂靜。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隻手從水裏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宋文音的腳,宋文音被往下一拖,拖入了墨色一般的深淵中…

宋文音猛地睜開眼睛,定了定神。木曉晨拍了拍她,安慰道:“做噩夢啦?”

宋文音深吸了一口氣,擦了擦滿頭的汗,腳踝的傷口隱隱作痛。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李家傑的外套從她背上滑落,她蹲下去撿起了外套,看了看。

“李家傑的外套…他人挺好的。”木曉晨笑着說。

宋文音心中泛起了一絲漣漪。李家傑正和陳敬唐澤深玩牌,宋文音走過去,把外套遞給了李家傑,李家傑自然地接了過去,兩人都沒有說話。

宋文音看了看手錶,已經快五點了,沒想到自己睡了那麼久。

“文音醒啦?也快天亮了,我們準備看日出啦。”陳敬笑着說。

大家吃了點東西,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天色漸明,天邊出現了一條淺黃色的絲帶,漸漸地,絲帶向四周暈染,顏色也越來越深,周圍的雲都被染成了漸變橙黃色。又過了一會兒,雲中露出了小一半鹹鴨蛋,它不急不慢地往上爬着,爬呀爬,淡定從容,爬呀爬,懶懶洋洋。終於,它整個露了出來,金光四射,照的大家都睜不開眼,太陽終於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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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中秋節快樂,我終於在24小時之內,既看了日落也看了日出。雖然日出讓人心潮澎湃,但我依然還是喜歡日落的蒼涼感,它就像魏晉南北朝那麼古樸蒼勁,又清雅冷峻。

對了,你猜我遇到誰了?陳俊鵬!我高一的同桌,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他現在歌唱的可好了,還在外面酒吧做兼職,你說我是不是也可以去做兼職呢?

忘了跟你說,我前幾天發燒了,幸虧李家傑發現的及時,又在醫院陪了我一整晚,真夠仗義的!你說他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呢?不會是喜歡我吧,不會不會,我怎麼可能會有男生喜歡呢…

2006年10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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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與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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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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