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夢醒時分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
我記得夢裏,我奔跑在失火的街區,跟隨着逃竄的人群,尋找逃生的路。
到處都是大火,到處都是震耳欲聾的爆鳴聲,瀰漫的黑色煙塵遮擋住了天空,燒毀的房屋大面積傾倒,人們慌不擇路,絕望的呼喊聲如同魔鬼的呼嚎般撕心裂肺,那是生者一輩子都不想涉足的地獄。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得了什麼,我什麼都做不到,此刻我的生命不過是彈指間便會逝去的東西,為了活命,我只能奔跑,不能停下來。
有的人耐不住火焰的炙烤,昏倒在大火之中;有的人體力不支,癱倒在了人群之中;有的人被橫行的人推倒在地,他們的身體成了後面人踩過的路,連一絲的呼喊聲都聽不見,他們的生命便就此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我已經不知道腳下踩的是什麼了,慌忙之中,我一腳踏空,摔倒在了地上。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我趴在地上,又好像是浴在大火之中,我感受到周圍的高溫,與恐懼一同蠶食着我的精神與身體,有人從我身旁經過,我本能的伸出手向他們求助,但我說不出話,也聽不到任何聲音,我就像一個落滿灰塵的舊物,被所有人擱置在了一旁,被時間所淡忘。
我放下雙手,也停止了呼喊,因為那一切,都只不過是徒勞罷了,望着自己滿是灼痕的手臂,望着眼前的大火,我閉上了雙眼。
我,是要死了吧。
耳邊突然響起種種聲音,有東西墜落的聲音,有人們呼喊的聲音,還有風的聲音,不絕如縷。
我身旁好像有什麼人走了過來,我感覺到他輕踢我的手臂,出於對活下去的希望,我緩緩地睜開眼睛,站在我眼前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他面戴一張凶鬼面具,血色獠牙,樣子十分嚇人。
我記得他那一身紅衣,在我看來就像是前來索我命的惡鬼。
他轉過頭望向我,雖然只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我卻看得十分清晰——我看見他戴着的是一副破損的面具,只夠掩住半張臉,另一半張臉則露在外面,他那副清癯的面龐冷若冰山,失色的瞳孔看不出半分生者的氣息。
我的意識在有人發現我的這份希望下開始逐漸恢復,我這才注意他懷中抱着了一個貌似與我年齡相仿的女孩子,但是我只能看到她那半張被火焰燒得潰爛的臉龐,我不禁為這個女孩子感到惋惜。
在我慶幸我已經得救的時候,男子卻轉身離開了。
有的時候,希望,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我掙扎着,試圖從地上爬起來,但終究這一切都是徒勞,我也許是精疲力盡了,也許是大火吞沒了我,反正我再次失去了知覺,什麼都不知道了。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躺在一家醫院的病房之中,媽媽就坐在我的身旁,看我醒了過來,媽媽激動地握着我的手,她眼含的熱淚一瞬間讓我明白了發生的一切。
手術成功了,我可以活下去了。
“恭喜兩位,孩子的手術很成功!”那是位醫生的話。
我有先天性的心臟病,這次來淺滄,便是為了心臟移植。
我很想跟他們說點什麼,但是病人需要靜養,所以母親就這樣被醫生叫了出去。
自己一人待在這裏,屋外的風吹捲起輕薄的窗帘,忽開忽合,陽光灑落在窗檯之上,病房很大,也很安靜。
我伸出手,身上沒有傷口,沒有紗布,也沒有疤痕,大火中的一切,就如同做夢一般,但是那段記憶又是那般的真實。
我不明白,那一切到底是不是夢境?
屋外人聲鼎沸,我抬手掀開了窗帘,出於好奇,我望向不遠處的海岸邊,那裏的人們似乎正為一支即將遠航的船隊送行。
人與人之間的悲喜並不相關聯,我望着窗戶的玻璃,裏面的自己,好像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