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暴 亂

[海頓時間2083年10月22日下午4時30分，奧林帕斯北克萊斯特分部外]

這是一個天氣陰沉的下午，北克萊斯特工業區的壓鑄機尚且在砰砰作響，巨型卡車的發動機依舊轟鳴不斷，傳送帶還在源源不斷向廠房內輸送礦石，聚變反應爐內的氦—3火球仍在不安分地橫衝直撞，唯一不同的是，所有廠房內，一個工人都沒有了。

此時，在北克萊斯特市中心，奧林帕斯分部外，53號大街上，三百多名軍警正嚴陣以待。他們封鎖了整個街區，前排軍警手持一人高的鋼製護盾，後排軍警手持射線槍和震爆彈火箭筒，再往後，兩門機關炮和一座激光陣列正對準前方。他們的頭盔烏黑髮亮，鎧甲厚密嚴實，槍管油光鋥亮，護盾排列鱗次櫛比。

他們的對面，是近五萬名鬍子拉碴、衣衫襤褸的工人。這些工人手持鋼管和鐵鍬，沒有鋼管鐵鍬的，就用扳手和鐵鉗，連扳手鐵鉗都沒有的，就緊握不知從哪裏撿來的石頭。他們遍體鱗傷，有人的手臂被機床絞傷，有人的雙腿變形走樣，有人的前胸被強酸腐蝕，有人的後背滿是燒傷。他們眼眶中，充滿了復仇的火光。他們憤怒，因為人格的褻瀆和尊嚴的踐踏；他們憤怒，因為地位的不公和必死的結局。他們沒有頭目，當第一個工人拿起扳手走出廠房時，所有工人便紛紛放下手中的工作，成群結隊地出現在大街上。奧林帕斯的統治讓他們走投無路，縱使他們曾經是一群多麼友善多麼熱愛和平的人士，如今也只剩下拚死反抗一條路可走。

寬敞的街道兩旁，梧桐樹葉紛飛飄落，烏鴉立在樹杈上，嘎嘎悲鳴。秋風陣陣，裹挾着點點細雨；烏雲沉沉，遮蔽了昏黃的日光。

“北克萊斯特分部呼叫第51武裝衛隊，下等人將要暴動，我方人手不足，請求支援。”

“第51武裝衛隊收到，一個大隊的兵力已經出發，十二分鐘內趕到。”

“一定要快，莫蘭特和他的護衛隊也在這裏，我不確定我們能控制住多久的局勢。”

“你說什麼？好，我知道了，再增派三個聯隊，還有第11武裝衛隊也會前來協助，七分鐘內趕到。”

“儘快！”

……

53號大街上，工人們邁着堅定的步伐，抱着必死的決心，一步一步向封鎖線靠近。

還剩四百米。

軍警們的射線槍上了膛，激光陣列開始充能。伴隨着一陣嗡嗡聲，前排工人已被鎖定。

三百米。

“警告，所有人放下武器，停止前進，原地抱頭蹲下，否則我們就要開槍了。”

然而工人們絲毫不加理會，一步，又一步，封鎖線就在前方，決一死戰的時刻將要到來。

二百米。

“最後一次警告，所有人放下武器，停止前進，原地抱頭蹲下，否則我們就要開槍了。”

工人們仍在前進，面對黑洞洞的槍口，沒有一個人膽怯。

一百五十米。

工人們飛奔起來，咆哮着撲向那些早已變得麻木冷酷的軍警。頓時，槍聲大作。

射線槍在街區內形成一道交叉火力網，激光陣列也已充能完畢，幾十束帶着死亡氣息的藍白色激光徑直插向工人們的隊伍中去。

梧桐樹枝微微顫動着，烏鴉四散飛去，這是一場屠殺。

屍體很快鋪滿了整個街道，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燒焦的氣味，鮮血匯成涓涓細流，將下水管壁染成了紅色。

後排的工人沒有退縮，他們仍怒吼着，揮舞着手中的鋼管、扳手與鐵鉗，義無反顧地向封鎖線衝去。

一批又一批的工人倒在封鎖線前，他們離封鎖線越來越近了。

很快，第一名工人衝到了護盾前，他抬起手中的扳手，狠狠地向軍警頭上砸去。

前排軍警把頭往盾牌下一縮，扳手砸空了。幾十條射線穿破他的胸膛，那名工人無力地倒在盾牌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殺死他的軍警啐了一口唾沫。

工人源源不斷地衝上來，他們用肩膀衝擊着前排護盾，用胸膛為後面的同伴抵擋射線，軍警們漸漸招架不住了。

混亂之中，一名工人端起手中的鋼錐，踏着同伴的肩膀，對着軍警的頭盔猛戳過去。頭盔破了一個大洞，那名軍警血流滿面，慘叫着倒在地上。

接着，又一名工人踏着護盾一躍而起，將將滋滋作響的電鑽插進軍警的胸膛……

就這樣，一個、又一個軍警倒在地上。封鎖線逐步瓦解，工人和軍警混戰在一起，激光陣列難以開火。

工人們一步一步朝北克萊斯特分部靠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上百人犧牲的代價，屍體堆成了小山。

離克萊斯特分部越來越近了，今天是一決雌雄的一天，是必將載入史冊的一天。奧林帕斯不把我們當人，那就要他們看看，所謂的“下等人”一樣能讓他們膽寒，一樣能讓他們頭破血流。

近了，更近了，他們已經能看見克萊斯特分部的尖頂正熠熠生輝，無線電陣列那碩大的衛星鍋在向他們招手。勝利就在前方。

工人們引吭高歌，歌唱着那首象徵著力量的《鋼鐵之歌》。軍警們迫於壓力不斷後退。三百名軍警，已有二十多人死亡，五十多人受傷。戰鬥力開始逐步下降。

工人們的傷亡，也已突破了一萬人。死去的工友更加激發了人們心中的仇恨，他們如潮水般向前衝去，無人能擋。

就在這時，天空中傳來飛機引擎的轟鳴聲，八架DE—53型攻擊機出現在天空中。“DE”是埃德加博士的縮寫，這款攻擊機每架裝備有四門20毫米口徑加特林機關炮和兩座大功率射線炮，專為在優勢戰局下收割地方殘兵而設計。

機關炮的怒吼聲響徹整座城市，工人們毫無招架之力，一片接一片地倒下。短短一分鐘，就有上千人命喪黃泉。

援軍到了。

見狀，軍警們重新啟動激光陣列，幾十束激光再次向早已潰敗得不成樣子的工人隊伍中插去。慘叫聲此起彼伏。僥倖存活者，四散而逃。

九艘運兵船也已趕到，上千名武裝衛隊成員空降在北克萊斯特市。他們分成幾百個小組，粗暴地炸開每一棟建築，在城市內無死角搜索，見人就殺。

有人試圖藉助建築的掩護繼續抵抗，則用噴火器和火箭筒伺候；有人想要推開門走出來投降，迎接他們的只有一梭接一梭的子彈……

工人們從未見過如此強勁的火力，恐懼開始佔據上風……被俘虜的工人相互檢舉藏生之所，相互指責來試圖以此減輕責罰，主動丟掉手中的武器想要以洗脫罪名，但這隻會不斷提高武裝衛隊殺人的效率，所有工人終將難逃死亡的命運。

北克萊斯特市的最後一名工人在第二天上午8時07分死亡，這場屠殺直接導致49986人喪命。

事後，北克萊斯特工業區用機械人頂替了所有遇難工人的崗位，並在中午十二點完全恢復生產，他們一開始就沒打算讓這些工人活着。

莫蘭特走出安全屋，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城市，不滿地向屬下問道:“劣等人的優化進度如何？”

“過去五個月內，已完成了百分之35。”

“還要多久？”

“至少六個月。”

莫蘭特狠狠瞪了一眼屬下，冷冷地說道:“我給你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