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接下來的幾天耶爾德利斯感覺比前幾天與邪靈戰鬥時還要累。原來的村子全部毀了,要重建需要大量的物資,周圍的幾個村子因為之前耶爾德利斯幫助他們驅除過邪靈,聽說消息后都爭先恐後地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很快重新修復村子的規劃由耶爾德利斯擬定出來了。薩卡王在聽聞發生的慘案后,專門派了大祭司來到村子舊址上做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法事,以安撫亡魂,同時為後來的人祈福。薩卡國民風較之其他地方更為淳樸,一方面是因為國家以宗教治國,國民有宗教信仰,視火為最神聖之物,從國家到村落都建有供奉火神的神廟,裏麵塑有擬人形的火神,不同的地方火神不只形象不一樣,甚至連性別都不一樣,除了火神的名頭一致外,其他各式各樣的形象都有。在村子西南方向的舊址上又新修了一座神廟,裏面供奉了女性形象的火神。神廟建好后,由大祭司主持開廟儀式。說來也奇怪,這一番操作下來,原本被愁雲慘霧籠罩的村子一下子云收霧散,整體氛圍明亮祥和起來,從其他地方聞訊陸續搬來了許多人,好多是年輕人,他們來這裏就是為了重新再來,給自己一個新的開始,讓這個地方變得生機勃勃。
耶爾德利斯以其驅魔師的身份被薩卡國所尊重,薩卡國王本來想要賜官位或者爵位給他,不過被耶爾德利斯婉拒,他寧可和大家一起住在村子裏,這次為了村子重建,他更加覺得責無旁貸。因為他一直拼盡全力以自己的魔法保護着百姓,所以上至國王下至村民皆是由衷地尊重他。大祭司身為國王所派的欽差大臣,對耶爾德利斯也是畢恭畢敬,事無巨細會過來請教。擊殺邪靈時,耶爾德利斯所向披靡,而且隨着經驗地積累,越發地遊刃有餘。但是談到與人打交道,只要一想到那種場合,耶爾德利斯心裏面就發怵,不知道如何開口,又怕自己開口引至對方不快,加之每次大祭司來的時候都前呼後擁,從者甚眾,耶爾德利斯覺得自己要是行為不妥,引起的尷尬能夠直接讓人石化,若是如此耽誤重建之事,耶爾德利斯會越加自責愧疚,幾天迎來送往如此折騰下來,耶爾德利斯覺得比平時累三倍,感覺這種內心的累,由內而外地腐蝕着自己的精力。
看到這種情況的拉瑪向他推薦了一個人:瑪姬。有了瑪姬從旁協助,耶爾德利斯頓時感到輕鬆不少。瑪姬其他的方面不擅長,但以其平時自由出入王宮,參加過無數次宮廷宴會的經歷來應對這種場合再合適不過,耶爾德利斯非常高興不必自己出面,還能夠將村子重建的目標達成,自己只需要將計劃告訴瑪姬就可以了。兩人一個負責外交,與官員打交道;一個負責詳細地規劃村子的重建和計算所需的各類物資。兩人充分發揮出自己的長處。
看到瑪姬在那裏忙得不亦樂乎,找到了自己能夠發揮所長的方向,整個人好像能發光似的,譯元越發佩服師父的深邃的洞察力和邏輯能力,不動聲色將所有人所有事情安排得恰如其分。同時也讓她看清楚一件事情:瑪姬不屬於這裏,應該去更加適合的地方。瑪姬的家庭出身讓她從一開始就與這裏不屬於同一個階層,短暫的居住能帶來一時的新鮮感,但長時間待在這裏,這裏所需要的技能她一個都不會,而她所熟悉的生活與社交方式在這裏根本沒有可發揮的餘地,現實與自身所需產生糾結與錯位,每時每刻質問自己存在的意義會生生將人的氣力損耗殆盡。如果要遠離以前的生活避世遠遁,也應該是瑪姬自己做出的主動選擇,不能由別人替她做決定。雖然共同經歷過生死,但也不代表譯元有這個資格。師父那天的話又回到了譯元的腦海,當時她的執念現在全部都化解了,師父當時所講的話與現實逐漸合拍,而譯元也被現實打醒:她以為的對別人好其實是一種從自己角度出發的偏激,並沒有真正從瑪姬的角度出發考慮問題。念及於此,譯元非常感激師父,並且明白目前自己涉世尚淺,要想達到師父的思維高度還需一定時日。
一切皆在師父的預料之中,瑪姬爽快地接受了拉瑪帶她回去的計劃。她本就是個無憂無慮的富家小姐,從小到大什麼事情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她不會去多想,因為多想也無濟於事,平常動輒就聽到家族榮譽,利益攸關之類的說辭,承受普通家庭孩子沒有的壓力,不可能有任性一說。可是瑪姬心裏也不開心,因為拉瑪不讓譯元和她一起出發,她不明白兩人既然能一起來,為何不能一起走。在兩人共同經歷過生死之後,瑪姬內心已然非常依賴和習慣於譯元的陪伴,如同父母一樣,她視譯元為自己的家人,如同姐姐一般的角色,自己又怎麼能夠和家人分開呢?
譯元安慰瑪姬,說自己隨後再到。這趟遠行說到底瑪姬是主角。未來王后從沃倫出發,但是未到目的地人就消失了,如果蘭花以此為開端來詰問沃倫,說不定會引發兩國之間的爭端,可能產生更為可怕的後果。但是瑪姬再次出現,人還活着,至少可以緩和當前僵持的狀態,至於途中發生的事情,當事人的解釋最為權威,沃倫也不用再為此背黑鍋,而蘭花王朝里有些別有用心之人想要多生事端的計劃就此落空。其實不用拉瑪解釋得如此明白,瑪姬也懂得這其中的厲害,她只是捨不得在這裏無憂無慮的日子。譯元知道好姐妹此時的想法,目前能夠做的只有用其他的事情分散瑪姬的注意力。
兩個少女手牽着手,在陽光的擁抱下走進了那座神廟。村子被毀之前,譯元和瑪姬經常來拜訪這裏。身為魔法師,在明白了如何運用自然元素協助自己的法術成功后,對世界上存在的一切較之普通人有了更加單純的尊敬,譯元有着比瑪姬還要虔誠幾分的敬拜之心。故而在兩人分別前夕,特意齊齊來神廟為著互相給姐妹祈福。記得神廟重建舉行開光儀式那天,譯元在被邀之列,隨着其他人一起跪在神像前為那些枉死的村民祈禱,希望這些靈魂進入福樂之地,永無痛苦。今天她與瑪姬進來,也虔誠地在神像前先為那些逝去的靈魂祈禱。或許是儀式舉行完畢的緣故,神廟裏面沒有像上次那樣點滿了摻着香料的蠟燭,所有的裝飾的旗子、器皿都收了起來,神壇上擺了十幾個銅製的燭台,因為在白天,蠟燭沒有點燃,乍從外面進來,室內顯得十分昏暗。譯元身上帶着火折,拿出來擦燃,走上前把神壇上的蠟燭一一點着,室內亮度逐漸增加,神壇被橘色的光圈包裹着,聖潔而純凈。把所有的蠟燭點燃氣很是費了一些時間,瑪姬跪着祈禱結束就坐在了長條椅子上,閉着眼睛繼續在心中禱告,所以她沒有看到譯元看到神像時突然大變臉色,火折跌落在地上,轉身從神壇上下來時手捂着胸口,一副受到了重創的樣子。譯元抓住坐在椅子上的瑪姬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越來越快,瑪姬被拖着小跑,完全不明就裏,但她一直堅定地跟着譯元。
看到高高掛在空中的太陽,譯元的身體感覺略微恢復了點暖意,這才注意到她剛才一氣兒地跑到了河邊。
“你的手冰涼,發生什麼事了?”瑪姬溫柔的聲音響起時,譯元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沒有鬆開她的手,只是現在瑪姬反過來握住了譯元的手,給予她溫暖。
“沒什麼,我也說不清楚,只是一種感覺,現在沒事了,你不用擔心。”譯元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手依舊冰涼,只是不想讓瑪姬感到已然控制不住的顫抖,連自己的語無倫次都沒有發現。盯着歡快流動的河水,眼前卻出現了另外一幕:紅色的天空,紅色的河流,紅色的人體堆疊在一起,就是那天她看到的修羅場,心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問題:瑪姬手無縛雞之力,她是怎麼救出那個小孩的?全村的人都被驅趕到河邊殺掉了,為什麼她能夠逃出來。
也許是剛才受到了刺激,譯元此時什麼也顧不得,拉着瑪姬找到一處僻靜的地方,仔細詢問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只記得和幾個小孩在河裏玩耍,忽然就感到非常得難受,像是要窒息一般。同時你給我的那個聯絡球忽然間發熱,燙到我脖子上的皮膚。可能是和你待得久了,我也變得多疑起來,當時就感覺事情不對勁,其他孩子還泡在水裏不肯上岸,我只能拉着那個小孩躲了起來。”瑪姬回想起當時情景,身體瑟縮了起來,眼睛只盯着地上:“剛躲在山洞裏,就聽到外邊的夥伴開始大聲喊叫,本來想要探頭看一看,但是脖子上的球又開始發燙,我就沒有冒險。很快外邊沒有了喊叫聲,但是並不安靜,總是有撲通撲通的聲音,還聽到有腳步聲在周圍轉來轉去。我們兩個害怕得要命,之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過來找到你們時,你們兩人已經昏了過去,我給你們施救,接着師父也來了,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瑪姬並沒有看到那駭人的情景,譯元並無打算描述出來,無謂讓別人再難受一遭。“在我們回去之前,我還需要再確定一些事……”
兩人回去時,耶爾德利斯已經做好了飯,拉瑪正坐在一邊看書等着姐妹兩個回來,聽到腳步聲,她放下書卷,剛一抬眼,臉上笑容瞬間凝固。拉瑪低聲讓耶爾德利斯先開飯,拉着譯元往院子外邊走。從未看到師父這個樣子的譯元也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低頭乖乖地跟在師父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