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幹什麼在這裏發獃呢？怎麼不過來找我？”瑪姬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來，她也是馬車剛停就過來找自己最好的朋友與姐妹，出乎意料，半路看到一個定在原地的譯元。被瑪姬輕拍了肩膀的譯元猛地清醒了過來，她側身轉頭想和瑪姬分享自己剛才發獃的原因，從眼角處看到上次來車裏給她下命令的那個教習嬤嬤正邁着大步向她們走來，步履生風，與其平時講求禮儀，四平八穩的步子截然不同，不過這並不是重點。

令譯元真正心驚的是這位嬤嬤頭頂縈繞的氣霧與上次灰色的不一樣，已經全然漆黑！嬤嬤頭頂的黑色氣霧與海面上的氣霧互相應和，嬤嬤每走近一步，譯元明顯感覺到海面上的黑霧也開始飄向大陸！譯元剛低聲說了兩個字“小心！”那個嬤嬤已經到了她倆的面前，堪堪給瑪姬行了個不成體統的屈膝禮：“瑪姬小姐，此處海風甚強，您嬌嫩的肌膚不應該暴露在陽光和海風的摧殘之下，請您趕緊上車。過會兒大船準備就緒，我會派人來請您上船渡海的。我們將在大海上渡過一段很長的旅程，而海上的陽光比大陸強烈得多，對皮膚的傷害無法挽回，到時候你要比現在防護得更加嚴格才行。”然後轉頭對着譯元，以更加傲慢的態度開腔：“等到上了大船，你必須時時刻刻地守在瑪姬小姐身邊，不要讓她出去，更加不要讓她長時間地站在窗戶旁邊。如果蘭花王朝未來王后的皮膚被別人看到既黑又粗的話，這樣的結果恐怖你擔當不起！”對於教習嬤嬤，瑪姬心裏十分厭煩，但是不能當面頂撞，因為就算是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誰的人，以其在宮中這麼多年的資歷，她一個還沒有進宮的新人還沒有資格回嘴，所以只能暗中捏一捏譯元的手，以示支持。譯元也想回應一下，不由得抬了下頭，正好與嬤嬤面對面，這一下譯元手心頓時洇出了汗：嬤嬤的眼球變成了灰白色，整個眼睛看起來好像蒙了一層厚厚的翳膜，說話的時候這雙白色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譯元抬頭的動作刺激到了嬤嬤，她的嘴一張一合之間，突然間沒有了聲音，但是嘴裏好像還是在講着什麼，之後整個人肢體變得僵硬。嬤嬤的臉慢慢轉向瑪姬，臉部肌肉變得猙獰。瑪姬一直扭頭看着譯元的動作，看到譯元面色大變，意識事情有些不對勁，順着譯元的目光轉過頭來，正對上一雙灰白色的眼珠，同時發現伸向自己的一雙瘦骨嶙峋的手快要抓到自己，不由得往後跳了一大步，目光緊緊地盯在那雙手上，指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着，逐漸變成了黑色，隱隱泛着幽藍色的光。“有毒，小心！”譯元將瑪姬一把拉到了身後，隨手從腰上的劍鞘拔出一把短劍擋在身前。這把短劍是七歲那年耶爾德利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耶爾德利斯開始教她武士的格鬥與搏擊。就算是後來住到了瑪姬家，譯元也沒有把耶爾教給她的功夫摞下，天天堅持練習，卡希拉夫人甚至還請了騎士團里最頂尖的高手來給譯元上課，如此一來，譯元的功夫比起當初時大有進展，給瑪姬當貼身保鏢遊刃有餘。

只是眼前這位嬤嬤的手指上帶有劇毒，而且要是動手難免破皮擦傷之類的，譯元還不想傷到她，嬤嬤年紀大了，萬一有個什麼好歹，從瑪姬的角度來說也不是好事。左閃右避了好幾下，因為譯元有顧慮，不太能夠施展開來，那個嬤嬤卻勢如瘋虎地進攻，譯元好幾次差點被毒指甲劃到。照這樣下去遲早中招，譯元大腦里快速分析了下形勢后，反手把短劍收了起來，拉起瑪姬轉身就往車隊後面跑，迎面跑來許多的騎士幫忙阻攔後面追趕着的嬤嬤。跑出一段路后，那個嬤嬤被一群騎士圍了起來，譯元才停下來，瑪姬在旁邊大口喘氣。譯元回頭一看，嬤嬤還在張牙舞爪，但是騎士的長矛讓她無法近身攻擊，傷不了人，可是別人也不能傷到她，一時間兩方對峙起來，僵持不下。

此時已經快到傍晚時分，譯元突然間發現大海上的黑霧以相當速度地退去了！很快海面上不見一絲黑霧，整個大海倒映着金色的陽光，一片祥和。而那個嬤嬤身子一軟，癱倒在地，騎士們面面相覷，不明就裏，只是把長矛收了起來。一位年輕的騎士轉頭看到瑪姬和譯元立在不遠處，走過來躬身行禮后，恭敬開口：“請兩位小姐幫忙過來查看一下那位嬤嬤有否損傷，我們侍衛不方便。”譯元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瑪姬，大小姐依然有些驚魂未定，一切以譯元馬首是瞻，譯元讓瑪姬留在原地，讓騎士陪着自己走近查看。

那個嬤嬤倒在地上，頭髮散亂，雙眼緊閉，兩隻手的指甲已經縮回到原來的長度，也不再是黑色，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老太太。譯元蹲下來摸了摸脈搏，跳動得十分正常；伸向眼睛的手雖有些遲疑，但還是堅定地掀開了眼皮，眼睛恢復了正常的顏色，不再是灰白色的瞳孔！看來海面上的黑霧消失后，她也恢復為原來那個教習嬤嬤，年輕騎士指揮着大家把嬤嬤抬回她自己的馬車，只不過在經過譯元身邊時，譯元發現了在她頭頂一點灰白色的霧氣，到底是剛才殘留的霧氣還是那個霧氣根本沒有消失，只是暫時隱藏了起來？譯元盯着走遠的人群，心裏並沒有放鬆的感覺，反而增添了一絲疑慮。

因為發生了這起意外，渡海旅程暫時停止，隊伍里其他的教習嬤嬤人人自危，騎士們也提高了警惕，明裡暗中多派了人把守這些嬤嬤的馬車。那位嬤嬤從昏迷中清醒后，對頭一天發生的事情絲毫沒有記憶，大家都相信了她的話，除了譯元。那天的情景還深深地印刻在譯元的眼前，並不是被嚇到了，而是譯元深知其中的厲害。

普通人並不知曉，但是從小經過魔法熏陶長大的譯元明白，每個人從出生起都自帶磁場，由磁場產生出氣霧代表着不同強度的磁場，只要學習過預言術的魔法師基本上都能觀察到不同人的不同顏色的氣霧，人成長的不同時期有着不同顏色，與健康狀況、情緒等等一系列情況相關。嬰兒時期是如同鑽石一般的透明色，非常純凈。只是隨着年齡的增長，生長環境與教育環境的差異產生不同的性格，接觸有紛繁的人物和事情的過程中，受到不同情緒和壓力的干擾，衍生出看待事物與解決問題有區別的角度與方法，故而每個人氣霧的顏色不盡相同。而經歷過這些的人的磁場不再是純凈的透明色，而是各種顏色都有，就像是被摻進顏料的一杯水。藍色昭示着陰鬱與內向，黃色帶有一份與年齡不符的天真與瘋狂，紅色是對金錢與權利的渴望，而這份渴望放在肉體那裏就變成了貪婪的情慾。只是所有的顏色都不及黑色危險，它是代表着絕望與毀滅，容不下愛與包容，好似半夜突然猛烈爆發的火山，無情地吞噬仍在夢鄉里的生命，而灰色則是死亡的代表色，與那些燃燒后剩下的灰燼一樣，冷冰冰，毫無價值，當這個人帶有灰色的氣霧時，說明其人大概率已經心如死灰，只是拿這個理論套在那個嬤嬤身上卻多少有些難以講通，那個嬤嬤身處宮廷高位，雖說傲慢了些，但是擁有宮廷女官的尊重與自由，還能夠對未來王后頤指氣使，這份尊榮何來的“心如死灰”一說？雖說譯元的魔法基礎非常紮實，自己又有天賦，但是講到人情世故方面，限於年齡太小，有些事情她無法看透，雖然可以寫信向師父求教，只是現在自己算是開始踏入了社會，又怎麼能夠遇到每一事情都要跑去麻煩師父呢？

回想當初她學會觀察氣霧時，拉瑪師父告誡她，這個法術雖然比較好玩，但是不能多用，會耗費大量法力和精力，也會讓自己陷入偷窺別人情緒和內心秘密的一種變形的心態當中，十分愚蠢，所以譯元基本上不會主動使用這個法術。直到那天發現師父給自己的那個小水晶球也可以觀察到不良和帶有攻擊性情緒的氣霧，而且一想到這個人就是天天陪在自己和瑪姬身邊的一座小型火山，不知道何時會爆發，譯元的危機感陡然增加，她將那個水晶球隨時帶在身上，並且特地用自己的法術加持，果然在緊要關頭保護了瑪姬。

只是現在面對這樣的危險，而這危險又有背景加持，手握話語權，即或是有了那天令人深感驚悚的一幕，譯元也不能夠保證下次這位嬤嬤再對瑪姬下手時，不會有人倒戈，反過來成為幫凶加害瑪姬。當然這位嬤嬤的目標十分明確，就是要在這段漫長的路程當中對瑪姬下手，或者要了瑪姬的命，或者讓她受到不可逆的傷害，而任何一種傷害，無論是對身體還是內心，除了讓卡希拉夫人與馬迪伯爵痛不欲生之外，最主要是會使身居高位的卡爾溫國師名譽掃地，從而動搖卡氏家族長久以來形成的穩固的地位，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目的？譯元看着手裏的水晶球，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