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蘇沙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像一段被剛剛吹折的枯木,曠野的風輕輕的剝蝕着它殘存於體的最後一絲生機,讓他的意識飄忽不定,時而模糊,時而清醒,一會兒夢盪於人生的各個片段,時不時的又會覺知到周圍親人的悲戚聲與躁動,但不管如何努力他始終都無法指揮着自己的嗓子發出聲音,動手動腳就更不用說了,蘇沙甚至懷疑自己的四肢早就被什麼東西勾引的背叛了自己的軀體,逃離了蹤影。身體就像一個巨大的殼,將自己罩了起來,意識就像是被蛋殼包裹住的蛋黃,徒具生命的期許。只不過比這更壞的是讓人無法辨別這一刻到底是生的萌芽還是滑向死亡前的枯萎,又或者像許多哲人猜測的那樣:生死只不過是一扇門的正反兩面,面對它的時候你很難分得清是進到了外面還是出到了裏面!就現狀而言似乎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因為有一陣兒蘇沙感覺自己就像劃過天空的流星,與周圍的一切漸行漸遠,又像是剛剛被吹滅的蠟燭,連燈芯上僅剩的一點光亮也正在慢慢熄滅。嘗試過幾次之後他便放棄了再去與外界溝通的努力,“難道我這是要離開人世了嗎?”,腦海中出現的這個念頭讓自己的心中同時閃過一絲緊張,但過了幾秒鐘或者是幾個小時,又或者是幾天——他並不能完全確定,自從被這大殼罩起來之後,蘇沙便對時間沒有了感知。

不管多久吧,當他意識到自己的狀況並沒有什麼更壞的變化之後,便決定再嘗試一次爬出這堅固的殼,於是他開始在無盡的黑暗中不斷的摸索,吃力的移動。但他同樣無法確定是自己真的動了還是僅僅是自己覺得自己動了。在心裏不停的念叨着,你得選對方向——出口的方向。又不斷的否定自己——在這樣四周都是壁的漆黑環境裏,誰又能分的清啊?也許只要能讓自己動起來就好,興許會被什麼人察覺之後會拉上自己一把,況且動起來怎麼也比漫長的等待更能給人安慰。

可惜的是並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會達到你所期望的結果,就像小孩子仰望着掛在樹梢上的風箏時,因為等不及它被風吹落而努力的用石塊將它砸的稀碎!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沙再一次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再一次被人推醒,還是吵醒的時候。蘇沙突然感知到了光亮,久違的光明一度讓他有了重生的激動,但這激動也只是一念之久而已,很快他便意識到了其中的反常之處——除了無限的光明他看不到周圍有任何東西,而能夠聽到的聲音全都從下面傳上來,他想翻身看看周圍到底怎麼了,可自己就像水面上飄蕩的小船,根本使不上力,更加讓人不安的是就連唯一能聽到的聲音也越來越遠,自己卻不由自主的朝着一團刺眼的光芒飄去,當他能睜開眼睛時,看到了曾經的親人正以他記憶中最和藹和輕鬆的方式向他示意,蘇沙想去靠近他們,同樣辦不到,只是緩緩的從他們的身邊飄過。

雖然他們每一個人都笑意盈盈的看着蘇沙,但蘇沙卻因為從前與每一個人相處的點點滴滴而心緒起伏不定,慚愧、後悔、擔心、坦然、欣慰不停的變化着,對方似乎在這一瞬即過的時光中便能完全讀懂蘇沙的心思,無論曾經有過什麼樣的是非、爭執,都會在對方的微笑里被泯化的無影無蹤,只剩下無盡的理解與寬容,就如同一群剛剛從泥沼中脫身的人,誰也不會去計較彼此身上的泥污。漸漸的,蘇沙的心境也因此的變得開闊,但同時他也意識到這裏不是自己可以落腳的地方,就像蜜蜂熱戀着花朵,卻無法在花苞里過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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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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