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風雲變色
而在霜葉州某處荒山野嶺中,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地道農夫,名喚張三。
他在那地方自行開荒了數畝田地,搭建了三間簡陋的茅草屋,養了些雞鴨,又有一頭老氂牛作伴。
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過着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樸素生活。
但在這一刻,他卻像是與其他三人心有靈犀一般,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棋盤山的方向。
他心中也是萌發了某種念頭,渾濁的老眼,在片刻之間,變得精光熠熠。
彷彿他不是一位老氣橫秋的山野村夫,而是某個氣血如牛的年輕壯漢!
他眼神微眯,旋即也以無上算力在心中卜算起來。
卜算許久,仍是沒有看清什麼,所得皆是一片模糊。
似有重大的天機在故意蒙蔽他想要知道的那件事物一樣。
農夫張三終是放棄了卜算,沉沉地嘆了口濁氣,半是釋然半是無奈道:“罷了,該來的總會來,想躲也躲不掉!”
“小葉子,虧得你大費周章地那般做局了,甚至搬出了狼祖饋贈的第八滴精血來做餌,等着我們這幫老傢伙上鉤!”。
“可你也沒想到不是,算計來算計去,居然把這麼些個因果宿緣算到了一塊去,又把那棋盤深處的鬼東西勾引出來了!”
“你可真讓我難辦啊!面對那裏的鬼東西,老夫這條命怕是算葬到那裏半處啦!”
農夫張三不住地唉聲嘆氣,搖頭晃腦,又在簡陋的茅草屋前左右踱步。
像極了家裏牲口走丟了的農家人,急的宛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金陵林家,府邸之中。
一名身形高大的魁梧男子,正盤坐於府邸內最私密的靜室中入定,但此刻卻也是被這突出起來的無形巨變,驚得猛然睜開了雙眸!
他正是林家家主,林南北!
大同時代以來,東陸為數不多的年輕成聖者之一!
他為這巨變所驚,睜眼之後也是立刻卜算起來,但算來算去也是一片灰濛,如霧裏看花,看不真切。
他意識到了什麼,直接發動天人感應,遠隔數十萬里,問道於那楓晚城中的聖人。
此刻,他問道的那位聖人,正着一襲樸素的青衫,扮做年輕的公子哥,閑坐在城中聲名遠揚的紅葉禪院的某間禪房廊道中,手中熟稔地捏着瑩瑩如玉的雲子,在星羅棋佈的棋盤間起起落落。
而與他對局的棋手,則是一名氣姿冷艷似紅葉楓霜般的年輕僧人。
年輕僧人的棋力相當不俗,二人手談這局,已然殺得難分難解,稍有差池便是滿盤皆輸。
但他們誰也沒有進行長考,只是隨心所欲地落子下棋。
林南北的天人感應還未至,年輕僧人卻敏銳地有所感。
他輕聲道:“風起了。”
下一刻,林南北的感應降至,他不解,這巨變的源頭到底在哪裏?他能模糊地算到巨變的源頭來自於棋盤山中,但無法具體到某個人或某件事上。
那個巨變的起點可能極其地微小不可見,有可能就是一件無關輕重的小事,卻在無形中撥動了一場命運洪流的驚潮!
青衫聖人輕輕地搖頭,旋即悠悠開口道:“魚躍此時海,花開彼岸天呢。”
既是說給對面的年輕僧人聽,也是說給林南北聽。
對面的年輕僧人心中微動,下一刻便恍然明悟。
林南北聞言悚然,他也明白了,卻是覺得心驚。
他不禁在想,這一局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佈下的。
是六年前的那場近乎刺刀見紅的朝會之後,就開始了么?
這種巨變仍未停止,霜葉州外,其他八個大州,皆有入世或遁世的聖人一剎那間心緒不寧,似有某種萌頭啟示。
他們每個人都在以心中的這線萌頭為引,卜算起來,但即便怎樣卜算,都無法窺見什麼!
青銅京畿,白玉京中。
龍血湖心,清流淌淌,風輕雲淡,天高湖闊,江山萬里,錦繡如畫。
此刻,兩名丰神俊秀的貴族青年,盤坐在湖水之上,各自手執一根釣竿,在湖心間垂釣。
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是有些莫名的凝重,他們面上的表情絲毫沒有垂釣時那般的閒情逸緻。
兩人沉默着,心中各有思索和憂愁。
許久,其中一人幽幽開口,眉頭微皺道:“計劃比預計的進度加快了許多,棋局中央將變得兇險莫測,就算是設局的你我,也無法再干預什麼了,莫笑的處境將變得尤為艱難了!”
“唉……”另一人聞言也是沉沉地嘆了口氣,頗為無可奈何地開口道:“你我的能力還是太有限了,而初代黑帝師預言中的“大限之期”又在不斷地迫近,我們很有可能會在未來百年內再次迎來一個真正的大動亂時代,如果不能在那之前儘快地平定三族的內禍,屆時那個恐怖的大敵,必將藉助狼域這枚得力的棋子,掀起究極大亂,乃至徹底鑿穿荒土!”
“我們的時間太緊迫了,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讓莫笑慢慢成長了,他只能迅速地去適應大環境的變動,在大變動中尋求崛起!”
另一人聞言,默不作聲,他理解必須得這麼做,他的位置不允許他有所猶疑,但他仍然心懷一份憐憫,給那個自小便孤苦伶仃的孩子。
最後他輕聲呢哪,看向遠處,道:“莫笑……願你無恙。”
生死棋局內。
柳生夕雪雖然遠遠不如那些成聖者敏銳,可一葉知秋,追根溯源,但畢竟手握兩根卦簽,也是能夠感覺到什麼巨大的變化發生了!
一瞬間,兩根卦簽瑩瑩發光,變得灼熱無比。
似有一條條火龍焰蛇纏繞附着在卦簽上,柳生夕雪呀的一聲,放開了手。
兩根卦簽彷彿有了活靈般的意識一般,瞬間飛走了!
它們直接撕裂虛空,如兩道火流星一樣,衝出棋盤世界,懸立於虛空之巔!
一瞬間,十六座棋盤世界發生劇烈共鳴!進發出通天徹地般璀璨奪目的煌煌異光,圍繞着那兩枚卦簽依次環列,宛如禮敬君王的臣子。
兩枚卦簽之中,緩緩投影出兩尊通天徹地般的高大身影。
但那兩尊高大身影顯現之時,整個東陸彷彿都顫慄了。
所有的修士,包括所謂的年輕成聖者和老怪物們,都顫慄了。
那是一種生物的本能反應,對於危險的直接判斷和感受!
而這種顫慄的感覺不同於其他,成聖者對下境的威壓壓制已經算得上是雲泥之別,極度恐怖了。
但這兩道身影散發出的那種幅度的壓力,卻是無邊無際,無處不在,完全不是一個次元!
完全不可以將其與任何一種已知存在具有的壓迫力拿來與之對比的!
這種落差感是絕對的壓制,絕對的無敵!不可仰望!
但能讓成聖者這種人道頂點的至尊者,都發顫的存在,他們心中都萌生了一個驚世駭俗的答案!
毫無疑問就是人道之上,真正意義上的神魔仙佛!
距離棋盤山十六座棋盤世界最近的兩艘巨型飛船上,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大變故震得目瞪口呆了!
“真的有神魔!?真的有仙!?”
巨型飛船之上無論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修士,還是老奸巨猾的老修士,此刻都癲狂了!
不怪他們,就連飛船之上的四位金陵城中的世家家主都有些口乾舌燥了,他們的心臟都在砰砰地激烈跳動着!
唐無漏望着雲海間通天徹地般的巍巍身影,卻不像船上其他人那般大呼小叫,他的心思瞬間沉了下來。
他一下子便意識到佈局者先前與他們提及的那個局或許只是一個表面的誘餌,是用來垂釣那些表面的傢伙的,比如:船上現在這些大呼小叫的老少,兩艘船上來的人,差不多是整個金陵的全部顯貴了。
這些顯貴集合起來,便差不多等於大半個霜葉州了。
而佈局者不僅僅要垂釣這些台前的看客們,更要垂釣那些幕後的老闆們,那些鬼鬼祟祟韜光養晦的老傢伙們。
太平票號的飛船上,錢萬里和耶律狐二人目睹這一幕,俱是萬分吃驚。
他們對視一眼,都以為對方有更深層次的佈局和算計,花費天大的代價,請不可測的老怪物下場。
但他們都錯了,這道意料之外的佈局和算計,不是他們任何一人的籌謀,他們沒有這種能量,而是來自於更深不可測的他人之手!
兩尊通天徹地般的身影中,一尊身影仍舊模糊不清,似乎還未完全降臨映照過來。
其中一道身影,則更為清晰凝實,他身着古遠的錦繡冕冠黑袍。
宛如古紀元中的帝與皇一般高高在上,有着帝皇般至高至尊的威嚴氣魄!
他一經現世,周身便彌散出滔天的混沌氣息,僅僅是絲絲縷縷外溢出來,便如一條條遮天蔽日的太古凶龍凌世,有滅世之力橫溢!
這尊身影身形顯化的瞬間,神啟紀元的“盟約”瞬間如臨生死大敵!
頃刻間,無數大道符文自天上地下涌動出來,自發地編織成一條條條例狀的結構。
那是神啟盟約中立下的條文,是荒土這座究極地宇宙絕對的法則和規矩,萬靈皆要服從,不可逾越!
這些盟約條文雖然是四大神聖立下的至高法則,但隨着他們的遠走,隨着荒土大環境的種種大變動……這些至高法則的約束力似乎在明顯的降低!
眼下,就連成聖者都能對盟約中的個別條例抗拒一二。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當真正面對神魔領域的至強者時,盟約仍是荒土萬靈最大最值得信賴的保護傘!
那一道道攜有滅世威力的混沌氣息,被那一道道大道符文凝制顯化成的盟約條例阻擋住了。
天穹中發出轟隆隆的雷鳴聲,震徹萬界!
赤紅色、紫色、黑色等九種異色的雷劫閃電,每一道雷劫閃電都極其粗大,猶如一條太古巨龍或神血天蟒,在東陸之上劃過。
聲勢浩大到了極點,宛如有終極一躍的成聖者在強渡最可怖的九重天仙大劫!
荒土無論表裏,諸天萬界都在此刻劇烈地共振與共鳴起來。
東陸穀雨州,青銅帝國的祖地,社稷山山巔之上、
一座平平無奇的祠堂門前,一名衣着樸素的老年道人正在門前打掃。
他的鬚髮皆白,皮膚也皺巴巴的,像是粗糙不平的柴火一樣,盡顯老態龍鍾之象。
但唯獨一雙眸子,乾淨得猶如年幼的嬰孩,沒有一絲雜質,透着神瑩內斂般的精芒。
即便遠隔大州,立身山巔,與世隔絕,他卻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外界的那種變化!
他停下了手中打掃的動作,朝着祠堂的深處看了一眼,旋即默然地點點頭,就淡淡地說道:“庇護荒土萬民,是你的職責所在,去吧。”
祠堂深處供奉的那件無上神物,似乎是在回應老年道人的話語,輕輕地鳴動了一聲后,便化作一道青虹,衝出祠堂外,遠去了。
老年道人微微點頭,卻是長嘆出一口氣,他幽幽開口道:“只是不知此舉是福是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