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深林中（四）
第二天清晨，繼續趕路。
“哦江姑娘，這身包袱應該不輕吧，要不我來馱吧。”前頭開路的宛大元回頭說道。
“不了宛大哥，裏頭都是小女子的隨身物件，實在不好讓他人背，謝了宛大哥。”江離婉拒道。
“噢好吧。”宛大元只好轉回頭，“若我沒記錯，我當初來到嶂州時，趟過一條河，按照流勢判斷，它大抵是從左邊這高山流下的，可能會繞在我們前面，我們要做好過河的準備。”
陳川與宛大元走在前面，由於嶂州人煙稀少，幾乎沒有人跡小道，所以前進的路都要自己開闢。
林間的鳥兒時不時啼叫一兩聲，幽谷更靜，此前的那些無頭鳥沒有再出現。
深幽清奇，沒想到山林竟能如此望不清楚，像一道橫着的深淵，青蔥的盡頭是無邊無際的未知。
為了防止蚊蟲叮咬，三人都紮緊袖口，用寬大的草葉把脖子遮住，但仍有黑白相間的花蚊子侵擾，叮在臉上和手背上，實在防不勝防。
果不其然，前面有一片石子灘，樹木也長在石子上，露出粗大的根系。
石子灘中間便是河流，很寬，看着並不深，大概只能沒到腳踝。
陳川走到灘上，終於在河流上方看到久違的寬敞藍天，他觀望了一下河周圍，並無一樣，說道：“那就赤腳趟過去吧。”
說罷抬腳拖鞋，地上儘是光滑的鵝卵扁石，踩着甚是舒服。
江離猶豫地看着他，宛大元突然開口：“先等等！”
宛大元撿起一顆石頭，走到河邊用力擲進去，石子打起很快很細的水花，宛大元又撿起一顆，繼續往相同位置丟去。
那地方的河底突然起伏了一下，好似有一片東西鬆動，從河床上脫離了，在水中泛起一陣塵霧。
好大一片毯子狀的東西浮到水面，幾乎把一大塊河面罩住。
“二位要小心了，這是吸血毯，生在水裏的怪物，背部可以變化顏色，底部有諸多口器，用來附着在動物身上，吸取血液。”
那毯子呈圓形，邊緣會如波浪般起伏，帶動身子緩緩漂游，原先黑白斑斕的上表面正在慢慢褪色，逐漸變成灰白，適應着河水的顏色。
不知道這東西底部又是何種樣子，但肯定非常嚇人。
宛大元說斷不可接觸，一旦被它吸附，很難分離，吸血毯極其貪婪，會試圖完全將獵物包裹，直到將其血吸盡，留下一具乾屍為止。
陳川望向其他地方，河底一切如故，但是感覺已徹底變樣了。
那塊浮出水面的吸血毯被石子驚動后，又漂到別處，重新蟄伏起來，誰知道這怪東西河底里還有多少。
江離說：“不如我們繞道吧，這怪物看着實在瘮人。”
宛大元苦笑道：“河水不斷流，還能繞去哪呢？不過也不必繞道......”
“對，我們可以搭橋過河，”陳川從河邊走回來，抽出絳刀，“找些竹子搭一座拱橋。”
“不錯，搭一座橋，不能是浮橋。”宛大元點點頭，也把自己的長刀抽出，同二人沿河找到一處竹林。
砰砰，宛大元負責把竹子砍倒，長刀砍在粗大的竹子上，如同斧子，雙手掄起再橫劈，發出沉悶的聲響，只需一刀，手臂般粗的竹子便被齊齊砍倒。
宛大元說竹子不能帶枝條，否則吸血毯還是能沿着枝條爬上來，於是陳川用絳刀、江離用宛大元的匕首把細枝砍去。
三人忙活了一上午。宛大元說：“我頭一回碰到這玩意還是在洿州的池塘邊，可把我嚇的。這些畜生殺不死的，捅了好幾刀都沒用。
“也許它們是會按季節遷徙的。你們也知道，出了中央的十三州，千奇百怪的事就多了，萬事都得小心。”
陳川與宛大元合力把竹子抬到河邊，江離用石子堆起基座，用於放置竹子，使得竹子可以傾斜一定角度，跨過河面而不與水接觸。
三人做出第一次嘗試，結果把第三根竹子搭上來時，先前放置的竹子滾落基座，打進水裏，很快便有四五張吸血毯吸到竹子上，直接爬出水面，把另外的竹子也裹住了。
於是又多耗費了時間，在其他地方重新搭建。
宛大元第一個上橋，竹子總共疊了兩排，並且用石頭壓住，如此之長的竹子也只能剛好夠到對岸，踩在上面，重量立刻令橋面下彎，走到中間時差點彎到了水面。
彷彿被水面的動靜驚動，宛大元倒映在河面上，倒影之下立刻浮起數只吸血毯，漂在橋下，隔着水面也能感覺到它們的覬覦，簡直恨不得把倒影也吸掉。
宛大元拿着一根細竹子，撐在河裏，用來減輕對橋的壓力，竹子有時會戳到某隻吸血毯背上，把它壓到河底，而其他吸血毯又會順着竹子爬上來，所以過橋一定要快。
宛大元到了對岸，把手裏的竹子丟進水中。
那竹子像被一大灘爛泥包裹，兩條吸血毯相互重疊，粘稠可怕。
宛大元示意安全，可以過來，陳川舉起一根竹子，探給宛大元抓住，隨後把江離扶上橋，讓她抓着這根竹子，自己和宛大元在兩邊舉着竹子，這樣可以減輕在橋上的重量。
陳川時刻警惕，看着少女小心翼翼走出細步，如同在過獨木橋。
最後一個是陳川，他也像宛大元一樣，撐着竹子，雙腳在哆嗦，不知是錯覺與否，他感覺橋在瓦解。
“快過來！快過來！”宛大元抓着竹橋，像是在用雙手維穩，但是橋反而抖動起來，底下的幾根竹子在翻滾。
此時幾隻吸血毯爬上岸，朝着宛大元和江離移動。
陳川鎮靜下來，瞄準其中一隻，將手中竹子定在其背上，助跑一陣，雙臂發力，一跳，把自己撐起來，橋在腳下瞬間解體。
竹子的韌性在支撐着陳川，以誇張的角度彎曲，陳川雙腿一蹬，藉著竹子的彈性飛升到空中，又緩緩落到對岸上。
“啊！”江離驚得叫道。
陳川穩了穩身子，把竹子丟掉，江離對他說道：“可沒把我嚇壞，有驚無險！”看着像是鬆了一口氣。
宛大元點了點頭，說：“我們快走吧，朝那走，我記得那裏有條小道。”
水面被陳川攪動，立刻浮現出許多的吸血毯，一塊挨一塊，完全把河面蓋住。
偌大的河流被灰白的帷幕徹底蒙上，沒想到這河裏竟然潛伏着如此之多的怪物，陳川回頭望了望，仍心有餘悸，過了許久才繼續跟宛大元進入山林。
天空慢慢陰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