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安撫人心
托馬被收繳神之眼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的身份決定了,幕府不可能因為他有神之眼,就一定要狩獵他。
托馬是神里家的家政官。
這種身份已經是神里綾人和神里綾華的近臣了,換而言之,狩眼儀式是把社奉行的臉給摁在地上摩擦。
明明知道托馬的身份,知道他接受了來自神里家的庇護。
但就是如此,我要取走他的神之眼,讓他變成一個廢人。
你攔不住。
一切爭鬥都是為了爭鬥發起者的利益,這是戰爭最為本質的答桉。
如果無利可圖,那麼戰爭就不會發生。
同樣的,托馬會被摁在地上等死,也是九條孝行一次簡單的示威。
他這一手直接把神里綾人的面子摁在腳下反覆踩踏。
連自己的近臣都保護不住,社奉行的威望一落千丈,追隨於社奉行和神里家的家族們也會明白,誰才是更加優秀的選擇。
家族式的追隨永遠伴隨着簡單的利益關係,你能夠讓我這個家族強大昌盛,我才會選擇追隨你。
像是這種連自己近臣都保不住的主子,除非實在沒有辦法,否則誰會選擇這樣弱小無能的老大呢?
說實話,三奉行並立是大家都接受的統治模式。
稻妻幕府沿用三奉行處理事務的時間足有上千年,而天領奉行做到這種程度,已經不是不合兩個字能夠解釋的清楚了。
九條孝行完全是沒把社奉行放在眼裏。
但尋常時候,他怎麼囂張也不至於如此。
所以唯一能夠給他足夠底氣的,就是眼狩令了。
眼狩令是一個排除異己的好機會。
只要你不向我投誠,我就是要盯着你家裏有神之眼的人,
然後把他變成一個廢物。
這個時代擁有神之眼的,每一個都是意志堅定,天賦出色的人。
即使是在稻妻的權貴之家,能夠擁有這樣一個近臣,也是頗為不易的。
如神里綾華這樣的,九條孝行自然不敢動手。
但托馬這樣的近臣,誰敢投奔神里家,他就是敢把對方弄成廢物。
不需要太多。
托馬這件事情之後,但凡對生死有所敬畏的人,都會對神里家有所抉擇。
而如果被他抓住機會,再殺一兩個人,神里家就垮台了。
沒有人會選擇依附一個如此弱小的家族,即使他頂着社奉行的席位——可連家臣都保不住的社奉行,能掌握什麼權力?
九條孝行做到這種程度,這位鷹司家的使者的判斷確實沒錯。
他實在是過分囂張了。
姜青唇角微微勾起。
坦白說他也不相信鷹司進和鷹司家。
在九條家倒台之後,這群人的第一反應不是爭鬥,而是囚禁九條鐮治,逼迫他簽署一份認罪書。
認罪書之中描述鷹司家和九條家的英勇對抗——實際上這些都沒有發生過。
政治投機確實正常,古代的東宮清貴,也是依靠這種方式,完成了正常需要十數年的跨度,直接掌握了權力。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正常。
但像是鷹司家這種投機方式,實在令人不快。
投機好歹也要付出點什麼,你這逮了一個人就想要坐上天領奉行的位置,這就沒道理了。
姜青實在不能相信他們的底線——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對方的無底線是一件好事情。
這也就意味着,姜青只需要做到契約上應該做的,卻不必顧忌鷹司家的生死。
契約是雙方合理解決九條孝行,至於說之後······之後的事情誰知道。
“我想這樣的秘密應該足以讓鷹司家獲得神里家的認可了,”姜青想了想,“不如這樣,鷹司家不妨更進一步,獲得社奉行的信任。”
“在海祗島的調查之中,九條孝行正準備對神里家的一位近臣動手。”
“在一百枚神之眼的狩眼儀式上,托馬將會登台表演。”
姜青神色誠懇,“以這樣的情報,想必可以讓鷹司家獲得社奉行的信任。”
“如此一來,在九條孝行倒台之後,有神里家支持的鷹司家,自然有更大的機會登上天領奉行的位置。”
姜青並不直接說自己會保證鷹司家登上天領奉行之位。
但他的話確實是朝着這個方向引導的。
擊敗了九條孝行,扳倒了九條家,爭取了社奉行作為盟友。
如果鷹司家能夠做到這些事情,他們自然是新的天領奉行了。
即使使者沒有這種想法,只要他順着姜青的說辭去理解整件事情,他還是會覺得,姜青其實就是再做出這樣的保證。
鷹司家配合海祗島,擊敗賣國賊九條孝行,進而登上天領奉行的位置。
而姜青從不這麼說。
因為他做不到。
九條孝行的死是一件事情,而誰能夠成為天領奉行,這是另一件事情。
扳倒了頂頭上司,也不意味着你就能夠取代他的位置。
這本該是非常簡單的道理。
姜青的笑容溫和。
奈何大家過於貪婪了。
貪婪會讓人們無視很多簡單的道理。
九條家佔據了天領奉行之位,看上去是鷹司家更進一步的最大麻煩。
但在稻妻,權位上最大的麻煩永遠來自於將軍。
她認可你了,你才有資格更進一步。
扳倒了九條家跟自己能上位,這是兩件事情。
但這就沒必要提醒對方了,他們是聰明人,自己能夠看出來的,對嗎。
使者的神色越發恭敬。
某方面來說,情報收集能力其實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而且是相當出色的一部分。
因為在人類的內部爭鬥之中,情報可以解決很多麻煩,而實力就不行了。
沒有人的暴力能夠凌駕在一個國家之上。
而不誇張的說,姜青方才的話簡直像是站在九條孝行的頭頂看他將要做什麼事情。
海祗島甚至知道,天領奉行打算和社奉行進行一次對拼。
這將是一次勝負已定,但結果影響深遠的戰鬥。
社奉行會輸,而天領奉行將踩着社奉行的肩膀,走到更高的地方俯瞰稻妻的一切眾生。
這樣的計劃本該得到保密,因為社奉行肯定不會把自己的臉伸過去挨打。
如果神里綾人知道九條孝行打算踩着社奉行,把天領奉行的權位推向至高,他必須得做出反擊。
這無關能不能成功,至少你得去做點什麼。
明知道有人要算計你的心腹,你卻一點反擊都不打算去做,只因為你知道會輸。
這樣的人,沒什麼人願意追隨的。
這當然是麻煩。
木已成舟的時候,神里綾人就只能選擇接受現實。
狩眼儀式是將軍親自主持的,沒有稻妻人會在這個時候試圖做點什麼。
藉助將軍的神威打擊競爭對手,九條孝行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而在狩眼儀式之前,九條孝行必須和神里綾人廝殺一番。
他當然能贏,但這種付出就太虧了,沒什麼必要。
所以他得保密。
而海祗島知道了。
鷹司家不清楚九條孝行和愚人眾的交易,但使者很清楚,幕府絕對沒有全力以赴。
舉凡戰爭,求快求穩姑且不論,但能夠快速解決戰爭,節省物資,保全甲士的生命,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
而幕府卻始終不曾全力以赴。
除非是海祗大御神復生,否則幕府都不該做這種隱藏武力的手段。
那就只剩下一個答桉了。
九條孝行在放養海祗島的反抗軍。
本以為反抗軍是籠中鳥,沒想到對方的能力遠超鷹司家的預期。
難道這不是籠中之鳥,而是扮豬吃老虎,準備給九條孝行上一課?
使者靜默。
不管怎麼說,無論是對方的誠意,還是對方的能力,這筆合作都大有可為。
他心下一定,已經做出了決定。
······
“鷹司家不太值得信賴。”珊瑚宮心海看着使者離去的背影,話語輕鬆。
“當然。”姜青攤手,“實不相瞞,我甚至覺得鷹司進可能已經去向九條家表態了。”
“表述自己願意為了天領奉行大人,假意和幕府合作。”
說著說著,姜青笑出了聲:“反正,他們也沒有什麼損失。”
懷疑這種東西,其實沒什麼必要。
九條孝行當然知道鷹司進不願意給他當狗,鷹司家想要扳倒九條家。
但他還是會用鷹司家。
因為自信權位不會被奪,也因為鷹司家有這個價值。
“是啊,”珊瑚宮心海也露出了微笑,“九條孝行這樣的人,怎麼會擔心自己的權位被人所奪這種事情。”
他已經走到了這個位置上,已經把天領奉行之位推到了三奉行之首。
數百年來,他是唯一一個做到了這種程度的人。
九條孝行的成功固然有命運的各種安排,但要說他沒有能力,那就是純粹的不講道理了。
這樣的一個人,連愚人眾都不放在眼裏。
狂妄也好,自負也罷,總歸是不可能擔心下屬篡奪自己的權位的。
所以從一開始,鷹司家都有一條退路。
他們可以繼續選擇九條家。
不進無退,當然也是出路。
“決定是否被放棄的永遠不是主人家的心思,而是侍從的價值。”姜青長出一口氣,“鷹司家有不被放棄的價值。”
所以鷹司進也不必在意九條孝行的懷疑。
反正,九條孝行本來也不會施以任何信任。
和這樣的人合作是一把雙刃劍,不一定能夠斬敵,不過也未必就會傷及。
說到底,還是要看海祗島的表現。
他們的表現出色了,鷹司家自然是海祗島的盟友。
他們被幕府平推,鷹司家就是九條家的忠臣,為了探索秘密而來,假裝成為海祗島的盟友。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珊瑚宮心海收斂微笑,“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非要在這個時候把使者找來,當然是因為那些使用邪眼的人,生命之火已經燃燒到了盡頭。
這位使者先生是一定會關注這些在戰爭之中表現出眾的“勇士”——他不得不關注。
珊瑚宮心海把這些人聚集在了一起。
使用邪眼的下場她並未明說,其實是完全可以告訴這些人的。
但為了與愚人眾進行交易,珊瑚宮心海為邪眼做出了保密。
畢竟,保密是雙方交易的基礎。
不過愚人眾很清楚,邪眼的秘密無法遮掩太久,所以他們才更加需要讓海祗島變成廢墟。
反正稻妻鎖國了,只要能夠讓海祗島成為歷史,再加上九條孝行,這件事情很容易就會變成一個小秘密。
而對於眼下的戰局,這就沒有辦法遮掩了。
這麼多人一起使用了邪眼,總歸會有人察覺到邪眼的問題的。
更何況,這些和幕府進行了艱苦戰鬥的甲士們,也從來不相信命運的青睞。
他們清楚邪眼一定是有代價的。
不過他們大概也沒有猜到,邪眼的代價如此慘重。
所以在這個時候,有些人接受了必將到來的死亡,而有些人則覺得珊瑚宮心海背叛了他們。
這實在是明顯不過的了,珊瑚宮心海為了獲得戰場上的優勢,選擇了用邪眼這種氪命工具。
她沒有提前說明使用這種武器的代價,卻把武器給了眾人使用。
這當然也算是一種背叛。
鷹司家的使者會把海祗島內部的混亂告訴九條孝行,而九條裟羅也會察覺到這種混亂。
前者會讓九條孝行放棄對海祗島的關注,將注意力放在如何打壓另外兩個奉行所上。
後者會讓幕府軍的內部更加不和,同時逼迫九條裟羅出兵。
這就是最後的決戰機會了。
珊瑚宮心海和五郎討論最多的是如何在勝利之後進行下一步的動作,而勝利本身,他們兩個反而並不關注了。
因為勝負手實在是過於明顯,沒必要有太多的擔憂。
或者換種說辭,內憂外患的幕府軍都沒有辦法拿捏,實在沒必要考慮什麼未來了,被平推理所當然。
實力差距懸殊至此,故事就可以到此為之了。
世界上的一切謀算,無非是增強弱小的,削弱強大的,進而換取勝利的機會。
這都打不贏,只能說世事艱難至此,不如乾脆投了算了。
“請吧,珊瑚宮大人。”
姜青伸手示意,“您得先收拾好內部的麻煩。”
“當然。”
珊瑚宮心海握住姜青的手,“你得跟我一起。”
姜青嘗試着抽離,卻發現對方握的很緊。
“你很緊張?”
猶豫了一下,姜青得出了這麼一個答桉。
“當然。”珊瑚宮心海理所當然地點頭,“我從未背棄過海祗島的子民,然而陰差陽錯之下,我背叛了那些甲士。”
“我還得說服他們接受我的背叛,這實在不是我所擅長的。”
“所以?”姜青試探地問道。
“所以你要幫我。”珊瑚宮心海說道。
“這就超過了我的能力範疇,實話說,我以為珊瑚宮的威望足以壓服這些人。”
姜青微微一愣。
見鬼。
計劃到了這種程度,怎麼麻煩的反而是內部的矛盾?
“你想太多了,能夠為了信仰而死的人很少,願意為了一個死去的神而死的人就更少了。”珊瑚宮心海一臉正色。
“作為巫女,你不該對你的神有一點尊重?”
“作為巫女,我首先要保證神明的子民。”
姜青陷入了沉默。
驅動一場戰爭的只有利益。
而驅動一場反入侵戰爭的原因就比較多了。
最簡單而又質樸的理由,為了生存。
如果神明不行,那麼用生存作為理由,應該是可以的吧?
姜青沒有過多的思考,很快便下定了決心。
······
驅動邪眼的反抗軍將士很多。
在劇情線之中,愚人眾潛伏在反抗軍之中,他們挑選那些有足夠戰鬥意志的人,然後說服他們接納邪眼。
有些人意識到了問題,但他們無視了問題。
生死迫在眉睫,唯一有可能幫助你,幫助袍澤和家人度過難關的,唯有手上的這個工具。
換做任何人,他們恐怕都很難拒絕。
這也是哲平選擇邪眼的原因。
反抗軍的將士不太抗拒這種武器。
一來是因為他們不清楚邪眼的代價如此慘烈,二來他們也沒得選。
而在珊瑚宮心海和愚人眾交易的時間線。
她和愚人眾達成了合作,敲詐了足夠的邪眼和物資,愚人眾以這些換取對秘密的保護。
當然,更好的保護還是知情人全部死一死。
這也正是愚人眾正在做的事情。
他們實在沒辦法繼續遮掩了。
這些用了邪眼的人在戰場之中的表現實在出色,九條裟羅怎麼想都覺得很有問題。
反抗軍偶爾冒出一兩個能打的這也無關緊要,但一群能打的突然冒出來,她如果一點都不好奇,一點都不想要調查,那她也太對不起自己這個大將身份了。
但她越是想要探查,愚人眾就越是難搞。
九條裟羅不是善類,一兩次的情報問題她察覺不到,但每一次提到這些人,不是查不出來就是沒有問題,好像他們就該這麼強一樣。
她就是單蠢,也該察覺到問題了。
更何況她是個在沙場上搏殺而起的大將。
這來自於兩場衝突。
在稻妻城,為了【富人】的計劃,他們和天領奉行達成契約。
九條孝行為了表示誠意,應下了不太重要的一條——稍微的壓迫一下反抗軍,給邪眼發揮的空間。
而邪眼工廠這邊,看守工廠的愚人眾軍官很果斷的選擇了接受珊瑚宮心海的要求。
他沒辦法解決珊瑚宮心海的威脅,又不敢請散兵出面。
而當時有資格參與決策的執行官全部匯聚在了稻妻城,觀察熒和突然出現的璃月仙人。
他們太有理由懷疑這兩個神經病是來報復的了。
不久之前達達利亞剛在璃月港釋放了魔神,而羅莎琳取走了岩之神的神之心。
取走神之心是雙神的契約,仙人們全然不知情。
但達達利亞的行動是擺在明面上的,確實值得清算一筆。
羅莎琳用秘密換取了七星的不追究,但仙人不在乎七星,這當然也沒問題。
而稻妻這邊的計劃剛剛啟動,她們就直入天守閣,覲見將軍。
總不能全是巧合吧?
愚人眾真正的執行官,其實都在關注着天守閣。
他們也沒有辦法不去關注。
執行官各有心思,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但女皇只要神之心。
想要神之心,不去找將軍,那要找誰呢?
也正是因此,才產生了兩個命令邏輯上的問題。
好在他們很快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只要把反抗軍干碎,一切問題都沒有了。
而剛好,姜青的辦法也是這樣。
只要把幕府軍干碎,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大家目的相似,解決問題的手段完全一致。
於是有了這樣的局面。
大營之中匯聚了兩批人。
反抗軍的將領和軍官,以及使用了邪眼的勇士。
這是一種非常“醒目”的狀態,任何人都能夠看得出來,這些驅使邪眼的人頭髮花白,顯然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他們匯聚於此,他們在等待一個答桉。
“珊瑚宮大人要怎樣欺騙我們?”
將領們在思索。
這種情況過於明顯了,一結合這些瀕死着的戰績,不難理解他們為了做到那種程度,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但邪眼——這種兵器是由珊瑚宮心海親自散佈出去的。
他們並不想質問珊瑚宮心海,只是想要得到一個過得去的答桉,然後繼續和幕府軍決戰。
所有人之中,珊瑚宮心海是最不可能背叛海祗島的。
無論她正在做什麼,海祗島人都相信,她一定是為了海祗島的延續。
幕府可能放過任何一個人,絕不會放過【現人神巫女】和珊瑚宮一脈。
斬草除根,這是對敵人最大的尊重。
所以沒有人會不相信珊瑚宮心海對抗幕府的決心,她實在沒有退路可言。
“諸位能夠在這裏聚面,而並不是帶着甲士,看起來我們仍舊可以繼續交流下去。”
珊瑚宮心海走上台前,姜青緊隨其後。
所有人的視線落在他們身上。
“我們不渴求真相。”
等在前方的五郎仍舊保持着恭敬的姿態,“但珊瑚宮大人,這些人總歸是需要一個說法的。”
如果沒有五郎領頭,這場帶着威脅性質的談話也不會發生。
不過五郎也是珊瑚宮心海的內應。
她需要在決戰之前,安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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