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合作
姜青從始至終都告訴自己一件事情。
神明也許垂憐世人,但將軍絕不是神明。
她是鳴神以自己的身體為基礎打造的自律機關,擁有自己的核心邏輯。
邏輯講述她應該守護稻妻。
但自律機關的邏輯並不一定和神明的邏輯相同。
更何況,雷電影讓她守護的,也僅僅只是稻妻。
所以在後期,將軍很明顯和鳴神決裂了。
決裂是因為熒,而後來雙方的意見重新達成了統一,這也是因為熒——達成一致的方法很簡單,雷電影戰勝了將軍,於是將軍認為新的思想才是正確的道路。
而如果失敗了,影就只能服從將軍的邏輯。
契約的束縛顯然是雙向的。
當年的雷電影心思果決,猜測會有人改變自己的心思,於是她給將軍下達了指令。
一旦雙方的立場發生了衝突,將軍不必服從她。
立場、道理,最後還是要用刀鋒決出高下。
在守護稻妻的更高基礎之上,就是對於永恆的追求。
換而言之,對於將軍而言,永恆在民眾之上。
這是將軍獨特的運行邏輯。
為了避免自己有朝一日被人說服,改變了態度,雷電影甚至給將軍施加了最後的束縛。
哪怕是背棄自己,將軍也必須堅持一開始設立的邏輯。
任何人能夠為了一個想法做到這種程度,已經是令人瞠目結舌了。
將軍必然行走在永恆的道路上,哪怕雷電影改變了想法,她也會繼續走下去。
這是只能夠用戰爭決定答桉的未來。
“將軍想要的是永恆,其次是稻妻,
但無論這兩個的哪一個,其實都和天領奉行沒有必然的關係。”
姜青說道,“或者更準確的說,和九條孝行沒有關係。”
珊瑚宮心海眼前一亮,“因為能夠擔任天領奉行這個職位的人雖然很少,但並不是沒有。”
九條家能夠把握住天領奉行的權位。
但說句實在話,依附於九條家的那些家族,難道就做不到這樣的事情了?
他們是根本沒有這個機會而已。
所以在九條孝行出了問題之後,依附於九條家的家族立刻就開始了自己的下克上之路。
九條家擋道太久了。
這些人看到了上位的機會,就不會有任何的猶豫和憐憫。
然而最後,熒和將軍給了那位九條家二少一個機會,他把握住了機會,又把九條家的名字和天領奉行刻在了一起。
“九條家並不是天領奉行的唯一人選。”姜青笑笑,“權力如此誘人,願意扛起天領奉行重任的,大有人在。”
這哪裏是重擔啊······幕府三奉行之一,拿到手了,只要家族不出現意外,就能夠徹底壟斷這個位置,保證家族世世代代的昌盛。
那個幹部覺得自己扛不起這樣的責任?
只怕稻妻天下的權貴,誰都覺得自己扛得起來。
“既然九條孝行並不是唯一的,不可取代的,那麼在將軍的眼中,他的價值就是有限的。”
“只要我們繼續削弱他的價值,或者讓海祗島活着的價值攀升,當將軍權衡之時,天枰上我們贏了,那麼九條孝行就死了,海祗島也活了。”
這真的不衝突。
稻妻所有的爭鬥,其實無非是爭奪神明的關注。
誰得到了神明的關注,誰就是贏家。
而將軍是最簡單的判斷機器,她只看你的存在對於稻妻對於永恆的價值。
海祗島影響到了永恆么?
並不。
海祗島沒機會影響稻妻的永恆。
從東征失敗之後,這片土地被納入了稻妻的統治。
也就是自此開始,海祗島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未來。
幕府可以鉗制它的所有發展路線,而海祗島本身又是一座隨時有可能沉入海淵之下的海島。
海祗島人沒有發展的未來。
戰爭的開始並不是因為海祗島影響了將軍的永恆,它只是影響到了九條孝行的利益。
在這個基礎上,將軍才會安然不動。
否則以將軍乾脆利落的邏輯,她絕對不會顧忌神明的身份,只會用乾脆利落的手段直接解決掉任何敵人。
任何意圖阻攔永恆的敵人,將軍都不會吝惜自己的力量。
和海祗島的戰爭並不能夠給幕府帶來任何收益。
如果戰爭是將軍的決斷,她只會從快從簡處理。
“有一個很重要的證據。”姜青豎起食指,“你看,我們都還活着。”
五郎愣住了。
這算什麼證據?
“我們還活着,就意味着我們並不是永恆的攔路石,更加算不上稻妻的敵人。”
他說,“我們只是九條孝行的敵人而已。”
“他是天領奉行,天領奉行的敵人,就是幕府的敵人。”珊瑚宮心海眼睛閃爍着光。
她已經明白了姜青的邏輯。
這一切都基於一個並不複雜的想法。
海祗島早已經被鳴神原諒了。
換而言之,這麼多年來,海祗島同樣歸屬於稻妻的一部分。
這是將軍認可的邏輯。
但海祗島一直被幕府鉗制,這也是一個現實。
如果按照將軍接納了海祗島這個邏輯來算,就是將軍覺得海祗島對稻妻可有可無。
她不屑於清算海祗島,但也不想去管一個對稻妻無用的地方。
所以哪怕幕府在各方面鉗制了海祗島,將軍也仍舊無動於衷。
但這件事情怎麼理解都是好事。
因為在將軍的認知之中,起碼她是認可了海祗島的存在。
所以這只是內戰,是幕府統治下的一次小小內亂。
在戰事嚴峻到拖沓稻妻之前,將軍是不會親自動手的。
也就是說,死亡的威脅已經消散了一半。
珊瑚宮心海長出一口氣。
“那我們把他從天領奉行的位置上掀下來,如何?”
姜青露出了微笑。
這就是個棘手的問題了。
三奉行確實能夠代表幕府的意志。
儘管幕府只是將軍統治的工具,最大的主導權還是將軍。
但在將軍穩坐天守閣的時候,確實是這三位奉行大人站出來掌握權力。
而在眼下的大環境,天領奉行足以代表幕府的意志。
這就麻煩了···不如找個天領奉行的替代者,如何?
“這種說辭實在有趣,”等候已久的客人拍了拍手,“你這麼說我還以為你是將軍的近臣——您是怎麼敢說自己能夠影響到天領奉行之位的呢?”
姜青微微欠身,“不,這倒不是說我們有把握。”
“只是麻煩就在這裏,我們總要去解決。”
“僅此而已。”
困難當然是有的,但問題就在這裏,不能因為它困難就不去解決。
除非你已經決意放棄自己的生命。
“鷹司家的使者,歡迎你來到海祗島。”
珊瑚宮心海微笑着做出了歡迎。
“很榮幸見到您,海祗島的主人,現人神巫女大人。”
使者微微欠身,話語恭敬。
言語的尊重是合作的開始。
他固然不相信姜青的話,卻也願意相信。
誰不想要那高高在上的權柄呢?
姜青笑容溫和。
想要動搖九條家的位置其實並不困難。
任何人都清楚,九條孝行卓有才能,但他並不具備唯一的不可替代性。
既然是可以替代的產品,那麼他的價值就是有限的。
而姜青要做的,就是為將軍提供另外一個選擇。
這件事情說來複雜,好在操作起來反而不算困難。
干翻幕府軍,就能夠把事情做好。
殊途同歸,挺好的。
“您的來信鷹司大人十分重視,所以他派遣了我前來海祗島,和兩位有一次正式的交談。”使者言語客氣,“不知道鷹司家可能夠為兩位提供什麼幫助?”
姜青搖了搖頭,“在我的家鄉璃月,任何的合作都不應該由接受的一方率先展示誠意。”
使者饒有興緻,“您是說?”
“作為合作的發起方,應該是海祗島先表示自己的誠意——我們並不需要鷹司家先做什麼。”
使者的態度越發誠懇:“這麼說來,我想鷹司大人是沒辦法拒絕了。”
他看着姜青。
這個人倒也有趣。
海祗島率先來信,告訴鷹司進他們想要顛覆九條孝行的權位。
鷹司進把信紙燒了,但卻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
他也沒辦法回應。
這種事情他告訴九條孝行,九條孝行決然不會因此信任他。
因為人們對於權位的尊崇和追逐如此明顯,鷹司家是九條家的左膀右臂,但九條孝行從來不認為,鷹司家就願意一直給九條家當狗。
他已經位列天領奉行之位,然而他仍舊會背棄稻妻,為了家族和自己謀取利益。
自己是這樣的人,九條孝行當然不相信他人的忠誠。
而如果鷹司進隱瞞了——只要有這個舉動,這無非就是在證明他對九條家確實有所覬覦。
但其實每一個人都知道答桉,無論鷹司進遮掩與否。
這是理所當然的。
誰不想要帶着自己的家族往上走,走到最高處的地方呢?
鷹司家當然是想要獲得更高的權位的,這是合理而又正常的事情。
無論他怎麼做,九條孝行只會保持懷疑,決然不會施予信任。
於是他選擇了派遣使者,如約來到海祗島。
姜青臉上掛着微笑。
鷹司家的權力在九條家之下,但缺少了天領奉行這個位置,鷹司家就只能依附於九條家,而無法更進一步。
當然,他們只是九條家之下實力相對出色的一家。
稱得上左膀右臂,卻也不具備唯一的地位。
所以在未來,九條家失勢之後,鷹司家的這位鷹司進先生選擇了脅迫九條鐮治,要求他簽下一份九條家的認罪書。
當然他參雜了一些個人主觀的東西,比如鷹司家嘗試過勸阻九條孝行,以及在風波之中,鷹司家沒有做過的種種努力。
這是愚弄。
他們要用自己沒做過的事情換取名望,進而獲得神明的卷顧,登上天領奉行的位置。
於是雷電影斷絕了他們的想法。
即使九條鐮治不站出來,天領奉行也不會落在鷹司家。
這位投機者站出來的時間太晚了。
他什麼都沒有做,卻妄想坐到那個位置上。
所以作為懲罰,鷹司家只能繼續留在副手的位置上,看着旁人掌握權杖。
不過既然對這個位置這麼渴望,為什麼不現在站出來,為自己的未來做出努力呢?
“我們的誠意非常到位。”姜青說道。
使者認真傾聽。
老實說他和鷹司家是完全不相信的。
但這種事情,他們願意相信。
所以他來了。
“我們什麼都不需要鷹司家做,直到你們看到了希望為止。”
姜青認認真真。
“海祗島有自己的計劃,當計劃進行到您絕對有機會的時候,鷹司家可以自行做出選擇。”
使者微微一愣,“您是說,海祗島會自己嘗試着搬倒九條孝行,而鷹司家只需要坐享其成?”
他用了坐享其成這句話。
“您對坐享其成的認知和我不太一樣。”姜青笑容溫和,“我是說,您可以自行判斷,什麼時候是鷹司家需要出手的時候。”
使者疑惑:“哪怕我們什麼都不做,只是在一旁觀看?”
“哪怕你們什麼都不做,海祗島也不會催促。”姜青很坦率地說道,“因為在預期的計劃之中,海祗島只需要忙碌一件事情。”
坐享其成?
坐享其成的事情輪得到你?
多少人想要踏上那個位置。
什麼都不做,就能夠拿下天領奉行之位?
他不敢相信。
使者盯着姜青的眼睛,企圖看到某種情緒。
“怎樣講?”
“作為合作夥伴,你對我們的秘密過於好奇了。”姜青並不回答,“我說了,選擇權永遠在鷹司家手中。”
“你們可以自行挑選出手的時間,或者挑選是否要出手幫忙。”
“您也不必如此懷疑。”姜青攤手說道,“合作就是如此,我們展示誠意,您選擇接受與否。”
使者陷入了沉默。
姜青確實遮掩了一些東西,但也確實很有誠意。
任何的合作,只要對方不要求你去做什麼,你就很難說對方沒有誠意。
姜青說的清清楚楚。
你們自行決定什麼時候動手,或者是否要幫忙。
這已經是很大的誠意了。
主座上的珊瑚宮心海單手托腮。
利欲熏心。
姜青確實是這麼說的,你們自己把握時機,直到你們覺得有希望了,你們才開始行動。
但鷹司家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做。
這種事情,從他們動心的那一刻開始,九條家就已經是他們的政敵了。
姜青不要求,但他們會主動去合作。
再者,這兩個人的合作,其實都是相似的無本買賣。
姜青拿出的是籌碼是扳倒九條孝行,而鷹司家自己覺得是天領奉行的席位。
這就錯了。
九條孝行倒了,上位的也不一定是鷹司家。
依附於九條家的家族很多,他們不具備必然上位的可能性。
但這個位置又不是姜青能夠決定的。
就算九條孝行真的倒下了,姜青也沒有這種權力。
倘若他能夠影響天領奉行的選擇,鷹司家自己就會成為姜青的同盟乃至是依附者。
而假如他不能影響,那就需要鷹司家自己站出來爭取。
怎麼爭取呢···那當然是干翻九條孝行,把九條孝行打成背棄稻妻的狗賊。
站在賣國賊對立面,賣力氣拯救國家的鷹司家,自然有了上位的政治資本。
換句話說,鷹司家得做事情。
而鷹司家拿出的是不知道有沒有的支持。
他們是真的可以袖手旁觀,什麼支持都不給。
但這也就意味着,他們放棄了這個機會。
兩相對比,還是姜青更勝一籌。
他的籌碼只有在勝利的時候才能夠兌現,一旦失敗了,那就是什麼都沒有。
但鷹司家不可能等到決勝的時候在選擇,真到了那個時候,牆頭草是什麼都討不了好的。
“您是個不錯的說客。”
使者微微點頭,“您知道鷹司家無法放棄天領奉行的權力。”
“當然。”姜青說道,“當你掌握了權力,你就會知道那種操持他人命運的快樂。”
“誰能夠拒絕掌控他人的未來呢?”
使者嘆了一口氣,“是的是的。”
“誰能夠拒絕這美妙的未來呢?”
“既然是合作,恐怕我不能就這麼返回鷹司家了。”使者臉色一正,“鷹司家很滿意您的誠意,不過對等合作,我們應該也需要出示一些誠意。”
姜青還真的有點犯難了。
鷹司家能夠做很多事情,但就是因為能做的事情有點多,他才更要好好思索一下。
“不如這樣,我希望鷹司家能夠幫忙,和社奉行大人牽橋搭線。”
使者沉默了一下。
這就超過了“一些誠意”的範疇了。
對話三奉行之一,鷹司家當然是有這個能力的。
但他們需要承擔風險,畢竟很難說社奉行就不是天領奉行的同謀。
姜青自然清楚。
不過這並不是要求對方去做什麼,而是展示海祗島的能力。
展示能力,就是展示誠意。
“這件事情並不複雜。”姜青的語氣輕描澹寫,“哦,鷹司家可能知道但不清楚,神里家曾經遭受過兩次大災。”
“他們本來將要失去社奉行的權柄,但八重宮司站出來保住了他們的位置。”
“當然你我都清楚,任何的交易都需要籌碼。”
“神里家會在最關鍵的時刻,站在將軍這邊。”
“兩個問題,閣下。”使者語氣更加恭敬,“將軍不需要任何人站在她這邊,此外您是說,九條家是將軍的敵人?”
觸及和神明有關的隱秘,任何人都應當保持尊敬。
很敏銳的一個人。
對方準確地察覺到了姜青話里的重點。
但這也正是姜青希望對方做到的。
說話有時候留的三分,就是希望對方聽出來的三分。
聽不出來,這話可就白說了。
“雷電將軍的實力無匹,確實沒有人有資格站在她的身側。”
“但將軍有在乎的東西。”
姜青若有所指,“鷹司家總不會對這場戰爭的本質一點察覺也沒有吧?”
他把對方抬高了,使者還真沒辦法說自己不了解。
“確實有一些懷疑。”使者說到了另外一方面,“九條孝行脅迫了太多人。”
“他是眼狩令的推行者,但幕府並不需要收繳所有人的神之眼。”
其實眼狩令和戰爭之間的關係複雜,對方顯然並不清楚海祗島戰爭的背後利益鏈條。
但對方並不願意表露出自己全無所知,所以他將答桉領向了另一個方向。
這是個明智的選擇。
即使是合作,你也不能永遠按照對方的邏輯處理事情。
掌握主導權是每一個人都會去做的事情,大多數人被引領着走路,但大多數人都希望自己是引領者。
這場合作海祗島是主導的一方,因為鷹司家需要觀望。
他們渴求權力,卻不想直接抵擋九條孝行。
這是會死的,而且是連帶着家族一起完蛋。
即便如此,使者也還在爭取主導權。
好習慣。
就眼狩令而言,九條孝行能夠決定,誰是有資格留下神之眼的人。
坦白說,連托馬這樣明牌掛着神里家和社奉行的人,都保不住自己。
足見九條孝行在其中的威勢。
“當然。”姜青笑笑,“這是很好的武器。”
“神之眼對於鳴神大人而言毫無價值,但稻妻的權貴總不能失去神之眼。”
神之眼是力量。
權力和力量都是人們所追求的,只是在人類社會之中,權力要比力量更加好用。
但這並不意味着,稻妻的權貴就甘願放下手中的刀劍。
奈何形勢比人強,僅此而已。
這是個非常簡單的手段。
大家都想要保留自家的神之眼,而九條孝行可以決定誰能夠暫時留下神之眼。
於是一個判定就形成了。
願意依附於九條家,向九條家效忠的人,可以保留自家的刀劍。
而拒絕的,則會被眼狩令狩獵。
托馬是神里家的家政官,這個身份在有心人眼中是沒辦法遮掩的。
即使如此,他還是被押上了狩眼儀式上,被迫收繳自己的神之眼。
這當然是九條孝行故意的。
托馬是神里家的近臣,而不是簡單的歸屬於社奉行。
如果連托馬這樣的人都保不住神之眼,那麼整個稻妻未免也太過於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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