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合作
本該對海祗島最具有信心的人,卻說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過任何希望,唯一所求不過是有尊嚴的死。
而一個對神明的恐懼表現在明面上,堅定的投降主義者卻覺得海祗島能贏。
世事的荒謬遠超五郎的認知。
他不敢在說話,因為這兩個人對一件事情的認知背道而馳。
可他已經選擇了姜青。
五郎總不能選擇一個如此平靜地說出自己不覺得海祗島能贏的人。
他不清楚珊瑚宮心海的想法,但他想贏,想帶着海祗島活下去。
“我知道你更加相信姜青。”珊瑚宮心海慢條斯理的說道。
她並不覺得這是一種背叛。
姜青覺得能贏,她覺得會輸。
五郎能怎麼選?
他肯定是想要贏得。
在這個立場上,並沒有背叛之說。
“我大概猜出了他的想法······”珊瑚宮心海說道,“他只打算贏幕府一次。”
“只贏一次?”
五郎面色茫然。
“只贏一次。”珊瑚宮心海點了點頭,“贏一次之後,他就會挾大勝之勢······去天守閣請求投降。”
姜青嘲笑過這種行為。
戰勝敵人之後,獲得一個向敵人求饒的機會。
他不知道歷史上這麼做的人是怎麼想的,但姜青所求的是一個晉陞之機。
將軍不需要外來人去做點什麼。
熒被拒絕的理由很簡單。
在這片稻妻大地上,沒有什麼是她的慾望不能夠得到推行的。
在這種情況下,
姜青不可能像接近老爺子一樣接近雷電將軍。
因為鍾離放下了權杖,她仍舊有摩拉克斯的實力,但卻已經只是一位往生堂的客卿了。
這個位置並不高,姜青是能夠觸摸得到的。
但將軍不行。
她是宗教上的神明,是王國之中唯一的國王。
在稻妻,雷電將軍天然擁有神權和王權上的絕對權力。
毫不誇張的講,稻妻只是為了將軍而存在的。
如果哪一天她對這個國家失去了興趣,那麼稻妻也就要亡國了。
在這種情況下,熒和將軍的交易本來就是一種奢望。
將軍沒有什麼是需要她去做的,而幕府做不了的工作。
熒是如此,姜青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想要進入將軍的視線,需要一點點小小的操作。
比如帶着反抗軍,正面痛擊幕府。
並不是如同名椎灘上的勝利,而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一次把兵鋒指向鳴神島上。
如果反抗軍的兵士能夠壓服幕府,他就有機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珊瑚宮心海不知道姜青想要什麼,但她很清楚,姜青絕對不是為了海祗島的勝利。
海祗島沒有勝利可言。
“這個堅定的對神明投降主義者,是絕對不會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上的。”
“老實說你支持姜青我可以理解,我也想要支持姜青。”珊瑚宮心海說道,“活着當然很好了。”
有尊嚴的死和沒尊嚴的死,珊瑚宮心海更想要帶着海祗島的人活下去。
活不下去了,她才考慮尊嚴的。
“那您還······”五郎頓住了。
“你不是很清楚嗎。”少女的聲音輕飄飄的,“我希望的,和我知道的現實是兩種情況。”
“我當然希望姜青能成功。”
這不是個純粹的壞人。
他有自己的目的,卻不需要海祗島犧牲什麼——恰恰相反,他需要海祗島先贏。
姜青是個很奇特的人。
他對於一個人一個勢力的利用,往往並不是希望對方付出。
恰恰相反,他會幫助對方成功。
然後從對方的勝利之中,攫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以珊瑚宮心海明知道姜青另有目的,卻也仍舊默許五郎和他的接觸。
因為海祗島的未來不會更壞了。
如果這已經是最壞的情況了,何不給一個有能力的人一些期待,期待他能夠逆風翻盤了?
珊瑚宮心海就是這麼想的。
然而她的人生經驗告訴她,姜青也不太可能有辦法才對。
她希望活下去。
現實是她沒什麼希望。
蠻有意思的還。
“他給我講過一句很有趣的話。”
珊瑚宮心海微笑着說道,“一個人可以為了某種偉大的事業光榮的去死,但更難的是,他願意為了這種偉大的事業卑賤的苟活。”
“但我得說,只有在有希望的時候,人們才會選擇卑賤的苟活。”
“如果失敗是必然,我希望能光榮的去死。”
五郎終於明白了。
一件事情的兩種態度,其實是因為姜青和珊瑚宮心海對於抗擊幕府,保全海祗島這件事情帶着不同的期待。
滑稽的是,最為尊敬神明的姜青覺得能夠在鳴神的威脅下保住海祗島。
他覺得有活路,所以希望大家卑賤的活着,為了未來,留待有用之身。
而海祗島最高的【現人神巫女】,卻覺得失敗幾乎是必然事件。
所以她要收繳邪眼,讓大家的死不必淪為笑談,至少對自己而言,算是保留了尊嚴。
“我拒絕。”五郎深吸一口氣。
他做出了決定。
這是他人生之中前所未有的,第一次對珊瑚宮心海表態拒絕。
“哦?說來聽聽。”
她雙手托腮,笑容溫婉明媚。
“我想活下去。”
“或者再不濟,我也要殺死最多的幕府武士。”
五郎說道。
這是底層士兵的想法。
他們不在乎一件事情背後的邏輯,他們只知道,現在他們沒多殺死一個幕府甲士,他們的戰友就可以少面對一個敵人,他們的親人就可以多享受一分鐘的安全。
無論死亡必然與否,敵人都是該死的。
哪怕他們被驅使,什麼都不知道。
那也是該死的。
死了的敵人,才是最好的敵人。
他聽完了這兩個人大概的想法,最後還是選擇了姜青。
不是因為姜青想帶着他們活下去,而珊瑚宮心海選擇了發瘋。
五郎只是覺得,底層的兵士肯定想要殺死更多的敵人。
僅此而已。
生死另算,敵人不死,心下不甘。
僅此而已。
至於說那位主謀,天領奉行大人······好歹姜青有想朝他動刀的想法,而珊瑚宮心海已經認命了。
其實五郎也何嘗不知道,以大家的地位差距,他就是在海祗島這邊和幕府打上十幾年,人家照樣在稻妻城內醉生夢死,掌握大權。
他這輩子都沒什麼機會威脅到九條孝行了。
可做不到是做不到,你怎麼能想都不去想呢?
他這麼壞,你肯定要殺他的啊!
五郎沒辦法不選擇姜青。
“好。”珊瑚宮心海點了點頭,“看起來我拒絕不了了。”
她的笑容收斂,神色嚴肅了起來。
這轉變過於突兀,以至於五郎突然懵逼了起來。
你不是拒絕嗎?
怎麼突然就可以接受了?
“姜青應該給了別的消息吧?”珊瑚宮心海站起身,“既然是兵器,總該有個打造的地方的。”
“鎖國令之後,他們鍛造邪眼的工廠總不能在海外之地。”
“把地方告訴我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五郎理解不能。
“去找愚人眾談一談。”珊瑚宮心海把玩着耳邊的鬢髮,“既然要發放邪眼,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呢?”
“我自去找他們,請求合作也便是了。”
“不可!”五郎大為吃驚。
這種事情你不裝做不知道就算了,你還主動登門?
這樣的話,麵皮可真就掉完了啊!
明知道對方嘲弄你的死亡,你還登門請求合作···這不是被打了左臉,還要伸過去右臉么?
“有什麼不可的?”珊瑚宮心海的笑容有些嘲諷,“一個外人都能夠抱着海祗島活下去的希望努力,我這個【現人神巫女】,總不能真的假裝不知道吧。”
“起來吧。”
“這個責任,你承擔不起。”
五郎一開口,她就知道對方的想法了。
邪眼這種事情該怎麼說呢···你知道它也許算一件好事,畢竟它切實地提高了軍隊的戰鬥能力。
而且對方還是白送來的武器,就是會被嘲笑而已。
此外也根本拒絕不了。
姜青所謂的有資格拒絕,這不是調侃,而是認真的。
愚人眾在這裏設置工廠,擺明了就是要拿反抗軍實驗邪眼。
珊瑚宮心海用膝蓋想都清楚,一旦自己徹查邪眼,他們立刻就會通過九條孝行,利用軍隊來給反抗軍施壓。
到時候,就是人家摁着你的頭來進行交易了。
她還不清楚這些東西,但姜青知道的一清二楚。
邪眼在反抗軍的流通,堪比通商口岸,異國人藉此傾銷貨物。
你不會真覺得你能夠拒絕吧?
堅船利炮,總歸是有的是辦法撬開你的嘴巴,讓你“主動”的、“歡欣鼓舞”地接受交易的。
人在弱小的時候總是以為自己有得選。
但命運總會反覆的,漫不經心地從一個人身上碾過去,告訴他你還是太甜了。
選擇?
你也配?!
弱小的時候人也就只能選擇接受了。
她前腳敢清理邪眼,後腳幕府的軍隊就能夠開過來重創反抗軍。
除非她真的打算就這麼死的及及無名,毫無價值,否則她就只能接受邪眼。
她一接受邪眼,幕府自然會把主力軍撤下去,找各種理由讓反抗軍繼續苟延殘喘。
珊瑚宮心海的笑容完美。
從這方面來說,反抗軍屬實是虧欠了愚人眾不少。
人家又是提供武器,又是花錢讓幕府不把他們捶死,給他們苟活的機會。
感恩戴德。
珊瑚宮心海簡直是要立碑感謝啊。
五郎心下發憷。
這哪裏像個正常人的反應啊。
五郎自己都覺得很憋屈了。
可他還是寧願忍受屈辱,也要繼續堅持下去,直到看見希望的那一天。
但珊瑚宮心海······她甚至還要主動和愚人眾合作,向愚人眾尋求更多的邪眼作為武器。
這不是發瘋了嗎?
“有的。”他深吸一口氣,“姜青告訴過我有關邪眼工廠的事情。”
“那還等什麼?”珊瑚宮心海話語輕鬆,“我們走吧,去和這些反抗軍背後的支持者們好好聊聊,順便感謝他們對我們的無償支持。”
“······”
他微微欠身,“是的,珊瑚宮大人。”
姜青也是個瘋子吧?
五郎當時還以為他把工廠的位置暴露出來,是想要利用反抗軍去把工廠給炸了。
但看珊瑚宮心海的情況,搞不好姜青其實是覺得珊瑚宮心海會發瘋。
在和他交談之前,姜青就已經猜測到了珊瑚宮心海的反應。
不會吧?
這兩個人,都這麼會玩的嗎?
“這只是信息的問題。”珊瑚宮心海微笑着安撫道,“你是統兵大將,只需要負責戰場之上的事情。”
“姜青一開始就打好了算盤,跳板和目標都在他的預演之中。”
而我······我當然要知道將軍的神威啊。
奧羅巴斯的巫女,怎麼能不知道雷電將軍的力量呢?
“主辱臣死······”五郎面色平靜,“您有這樣的決心,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所謂主辱臣死,主公受辱,臣下只能以死報之。
這是因為主公給了臣下足夠的優厚待遇和尊重,但這種待遇不是免費的,是需要你替對方解決某些問題。
解決不了,那就是對不起這份俸祿。
可俸祿你已經吃下去了,所以該怎麼辦呢?
唯有一死了。
珊瑚宮心海對於五郎的施恩厚重,足以令五郎效死命。
但這件事情,就是他效死都解決不了的問題。
珊瑚宮心海這已經不能算是受辱了。
她主動求取愚人眾的合作,和邪眼支援,說是迫於無奈,其實就是海祗島真的太弱小了。
弱小到了甚至沒有資格徹查邪眼的問題。
按照這種邏輯來說,五郎現在就應該單人殺到邪眼工廠,然後把那裏的愚人眾給殺光了。
受辱之事,唯有生死能夠洗刷。
但他做不到。
不光是做不到單獨去摧毀愚人眾的工廠,而且他也不能去做。
生死是一回事,反抗軍也得罪不起愚人眾。
“那就活着吧。”珊瑚宮心海笑道,“好好活下去,直到看到希望的那一天。”
她能下定決心,自然就已經知曉了後果。
沒必要過於苛責五郎,甚至都不應該苛責五郎。
他唯一的問題就是太過於弱小了,沒有奧羅巴斯、雷電將軍這種等級的武力······但誰能說這也算是一種錯誤呢?
天底下就沒有幾個人有這種等級的實力。
弱小並不是罪過,但被命運踐踏的時候,無能為力也是真的無能為力了。
按照姜青的描述,珊瑚宮心海踏上了前往邪眼工廠的道路。
在另一個劇本之中,熒也同樣踏上了這條路。
但當時她和反抗軍的兵士們共情,對於邪眼的出現深惡痛絕。
這倒是不足為奇。
她自己是超凡力量的代表,在短短時間之內,就擁有了把女士摁在棺材板上的能力。
在這個基礎上,她看不上邪眼,甚至覺得這種消耗兵士生命力的武器簡直是一種垃圾,這些都是很正常的。
搞不好神之眼對她都是一種垃圾東西,更別說是邪眼這種東西了。
也正是因此,她對於哲平的死憤憤不平,最後也就自然地選擇了替對方報仇。
某方面來說愚人眾頗有些趁人之危的味道。
不過這些事情倒也沒有太多商討的必要了,總之熒就是走上了這麼一條路。
然後她殺進了邪眼工廠,最後也被散兵埋伏了一手,直接又脆在了地上。
而八重神子“恰好”趕到,並用神之心充當交易物品,保下了熒的性命。
有關恰好出現這一點,肯定是有問題的。
熒知道,但她並不介意。
因為她去邪眼工廠是出於自己的意志,而最後被人所救,也是人家付出了東西救下來的。
既然並不是對方預設的陷阱,故意逼迫自己承這個情,那麼她就必須承這個情。
不光是被救下的恩情,就連神之心,實際上也是算在了熒的頭上。
正因為如此,所以熒才會在後來完全無法拒絕八重神子的請求。
因為她虧欠八重神子的恩惠太多了,以至於她完全無法拒絕對方相對合理的請求。
所以哪怕是和將軍對壘,去拯救那個封閉了自己的神明,熒也沒有辦法拒絕。
去邪眼工廠還是挺危險的。
這座工廠有散兵專門負責鎮守,儘管目前來說還不知道邪眼這東西的原理,但從達達利亞身上也看得出來,邪眼加上神之眼,確實是一種相對強勢的搭配。
不過珊瑚宮心海就沒有這種擔憂。
因為她壓根就沒有親自去。
按照姜青的邏輯來說,愚人眾是不可能對珊瑚宮心海有什麼惡意的。
畢竟沒了珊瑚宮心海,反抗軍直接就垮台了,這也並不符合愚人眾的利益。
但這種事情是很難說的清楚的。
也許他們就是有擅長偽裝的選手,直接就取代了珊瑚宮心海。
畢竟是愚人眾,怎麼猜測都不算惡劣。
五郎也沒有去。
她要聊合作,她抓了個幕府的武士去談。
五郎一度以為她其實是哄騙自己的,本質上這和砸場子也沒什麼區別了。
這和直接收繳邪眼似乎也沒什麼區別了。
但他拒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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