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談心
墨澤跟着導航來到了這座橋，這是座木橋，沒有名字，這裏離商業區很遠，墨澤對這裏也很陌生，這裏不在他兩點一線的生活中，尤其是在這寂寥的夜晚。即使雪小瑩也從未帶他來過這裏。
墨澤撥打了電話，電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接通：
“鴻宇，我到了，你在哪？”
“………，我就在橋上面，過來吧，我看到你了。”
“嗯，好。”
墨澤掛斷電話，心裏卻越發感到奇怪，歐陽鴻宇並不是一個愛出門的人，更何況是晚上，這一點兩個人是一致的。為什麼歐陽鴻宇會在這個時間點叫自己來這種地方呢？
墨澤上橋途中，腦子裏不由得想到電影裏的各種橋段，心裏有點不安。
很快墨澤就看到了站在橋邊的歐陽鴻宇，他一隻手放在欄杆上，一隻手托着下巴，墨澤看到他的側臉，面無表情，但墨澤卻感覺到了一股低落的情緒。
“你來了啊，謝謝，坐吧。”
歐陽鴻宇聞聲轉過頭看向墨澤，臉上有了一絲微笑，但沒有任何溫度，不復白日裏墨澤所見到的那般陽光積極。
這時墨澤才注意到歐陽鴻宇旁邊的兩張融入黑暗的黑色摺疊椅，墨澤記得這是歐陽鴻宇用於晚上在寢室門外背書用的，看樣子他不止買了一張。
墨澤和歐陽鴻宇一同坐下，兩人相視無言，又看向遠處繁華的街道，那是一片商業區，夜晚是它的主場，也是人們歡樂的時間。與這裏的寂靜截然不同。
墨澤大概能猜到歐陽鴻宇找自己幹什麼了，每個人都會有這種時候，墨澤很高興歐陽鴻宇在這種時候想到的人是自己。
“墨澤，能跟我講講你的家庭嗎？”
歐陽鴻宇仍看着遠方的繁華，面色平靜。
“當然，不方便講也沒關係，陪我在這裏坐坐也行，都一樣。”
歐陽鴻宇的語氣太平淡了，平淡到讓墨澤覺得這不像歐陽鴻宇，他平時的語氣會比這強烈的多，總是有着逗人發笑的意味，可現在，這些都沒有了。他的話語變得僅僅只是話語了。
墨澤看了眼歐陽鴻宇，靠在椅子上，望着遠方思考一番后，緩緩開口：
“我的家庭嗎？已經沒有了哦，自從爺爺奶奶因為意外去世后，我就已經沒有家了。”
“一直以來我都是留守兒童，很少看到父母。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是，對我來說，他們像是為我和爺爺奶奶提供金錢的外人，我從未在他們那裏感覺到父愛或者母愛，反到是在爺爺奶奶那裏，時刻感覺到。”
“起初我不知道原因，只覺得是因為他們工作忙，但現在我知道了，我和我的哥哥的存在，並不在他們的預期之中，他們的婚姻也是名存實亡。”
“我不怪他們，起碼他們沒有過多干汲我的生活，我很慶幸，儘管他們讓我選擇了一門我沒有興趣的專業，否定了我自己選擇的路。儘管如此，我不怪他們。”
墨澤頓住了話，扭頭看着歐陽鴻宇，繼續說道：
“鴻宇，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但我能猜到這和你的家庭有關，雖然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也不擅長安慰人，但是——你可以對我說一說這些煩惱，這或許也能好受點。你這種時候能想到我，我真的很開心。”
歐陽鴻宇深深地嘆了口氣，但臉上的笑容卻有了一絲溫度：
“謝謝，真的謝謝，我還能有個傾訴的對象，還不算太槽。”
“家庭的矛盾罷了，
常有的事，我早就習慣了。只是突然覺得……我自從入校以來起早貪黑學習到現在，好像沒有了任何意義。”
“我是中考失利來的職高的，在父親帶我來這報名之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到這裏來，從未想過………”
“家人們對我很失望，儘管他們從未這樣說過，但都看得出來。”
“上學期班上組織前五名回答一些學習上的問題，對我的提問是：‘支持你如此努力的原因是什麼？’我當時打了個馬虎眼，扯了點大道理，沒認真回答。”
“事實上當時自己也並不太清楚原因，只覺得中考的失利由高考彌補就是原因，但現在我發現錯了，我其實只是………不願讓別人失望而已，我一直活在別人眼裏，努力至今的原因，只為討好他人，讓他們滿意。”
“直到現在，我仍然覺得逗笑別人能讓自己高興，為了讓父母滿意，我已經扔下了自己的愛好，努力讓自己活成他們想要的樣子，可是……可是……”
墨澤聽出了最後那四個字情緒，很痛苦，很悲傷。
墨澤沒有去看捂着眼睛的歐陽鴻宇，他低着頭，什麼也沒說，靜靜地等待着。
良久，歐陽鴻宇聲音再次傳來，平靜依舊。
“可是他們看不到這些，父母從未覺得我能考上一個本科大學，於他們而言，我學好這門專業上專科當個小護士就是我的極限。”
“我恨，我恨自己這副畜牲的模樣，恨自己的敏感，恨自己不夠狠心，不能徹底地聽從或拒絕他們的安排，恨自己的無能狂怒，我恨……他們為什麼……要生下我………”
歐陽鴻宇的語氣一直都很平淡，但墨澤能想像得到歐陽鴻宇瞪大眼睛把這些話怒吼出來的樣子。歐陽鴻宇很少這樣，但每次都令人印象深刻。
墨澤拍拍歐陽鴻宇肩大的肩膀，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少與人談心，不擅長安慰他人。
良久的沉默，兩人在黑暗裏靜靜地看着遠處的光芒。
“人得往前看，鴻宇。多聽聽自己的聲音吧，別在意別人的看法了，我知道這些你應該都明白，但是不能只是明白，你得試着做。”
“可以先從試着拾起自己的愛好開始，你的愛好是什麼？”
墨澤給出了自己的建議，或者說安慰，或許他確實不擅長安慰，但墨澤知道他必須要說些什麼。
“你知道的，我很喜歡動漫，自學了很久畫漫畫。”
提起自己的愛好，歐陽鴻宇似乎擺脫了剛才的狀態，語氣也變得輕鬆了幾分。
墨澤聽了一喜，笑道：
“巧了，我也是，技術雖然不是很好，但教教你是沒問題的。”
歐陽鴻宇也露出了微笑：
“你還連載着小說呢，是打算給自己小說畫插畫？”
“本來是這麼想的，現在嘛……”
墨澤鬆了一口氣，歐陽鴻宇的自我調節能力似乎不弱，這很好。
“我決定我小說的插畫就都拜託你啦。”
“哈哈哈，好啊，只要你不嫌丑。”
“放心，墨家後人一對一輔導，畫畫什麼的，不難的啦。”
墨澤盡量使自己語氣輕快點，語言與表情是影響他人情緒的重要“據點”，他希望以此來使歐陽鴻宇能儘快振作起來。
“墨澤。”
“嗯？”
“謝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