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冒(12)
“呼呼呼……”
昏暗狹窄的小巷子裏,社畜氣喘不止地倚靠着後面的牆壁,嘴裏是如破鑼一樣的喘息。
從正面看他就像是剛跑過一場馬拉松,額頭和臉頰都是泌出的汗,可當轉到他後面,就會發現,他剛剛絕對經歷了一場極為恐怖的追殺。
社畜以前總被同事說不愛打理,衣着打扮像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古板又嚴肅,哪個小姑娘看了能喜歡?
他之前聽了沒放心上,因為他是活在虛擬世界的人,他愛看直播,愛玩遊戲,是別人口中的死宅社畜,現實怎麼樣他並不在意。
他又不是靠討別人喜歡生活的,別人喜不喜歡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他也看不上別人。
可今天他是要去見宋吟,那個漂漂亮亮的、說話都不會太大聲的小人.妻。
之前別人對他的評價,變得分量極為重要起來,他開始在鏡子前審視自己,一遍遍地端詳,最後發現他們說得對,沒有人會喜歡這麼老氣的打扮。
於是他今天特意換上了一件讓他顯得格外青春的運動衫。
他買的時候是春夏交際,所以這件運動衫不會很厚,是薄薄的能透氣的那種,社畜買來原本是想度過煎熬難捱的大熱天的,沒想到卻方便了兇手對他行兇。
拿着刀在快追上他的時候,對他背部狠狠一劃,鮮血瞬間溢了滿天。
社畜平時不愛運動,健身房和巴西蛇島對他來說劃為等號,他這輩子不會去、不會踏足,連路過都不會看一眼,他的體能也就比一些老人好上那麼一點。
兇手在他背上划的那一刀讓他差點就走不動道了。
幸好……幸好有這個,社畜喘着粗氣,滿眼通紅地從口袋裏拿出一瓶小罐子,他五指攥緊,彷彿那是能救他命的金丹妙藥。
也確實救了他的命。
“天吶!你身上這麼多血是怎麼搞來的,要我幫你叫救護車嗎?”
巷子裏並不是無人進出,社畜在這裏喘了一會兒,就有個想走捷徑回家的中年人路過。
中年人先是嗅到了血腥味,之後才見到如條死魚的社畜,他見社畜身上如此駭人,眼梢立時吊起來,忙上前攙扶。
社畜那張普通平凡的臉上慘無血色,他虛弱地搖了搖頭,如抓救命稻草般緊緊揪住中年人的衣袖,“報警……麻煩你幫我報警……”
因為他揪着中年人,手中的東西不慎掉了下去,社畜臉色一變,連忙鬆開衣袖掙扎着去撿。
那是一張紙團,被社畜手掌的血跡弄濕了一點,但如果攤開來看,還是能看到上面的內容,很清秀好看的一手字。
【廁所里第三個儲物架子上有防狼噴霧,找機會逃跑,出去報警。】
時間拉回到二十分鐘前——
宋吟從廚房裏出來,在經過社畜身邊時,貌若平常地將一張紙團放到離社畜不遠的地方,隨後拿起玄關的鑰匙,對社畜道:“我出去買點菜,很快就回來。”
社畜很想在宋吟面前好好表現,當即就站起來:“要買什麼告訴我吧,我去買,我跑得快。”
宋吟卻拒絕了他:“東西有點雜,我自己去比較好。”
社畜只能錯過這個體現男友力的機會,他其實是有點沮喪的,因為他巴不得宋吟麻煩他讓他幹活,他求之不得,做夢都在想。
可宋吟這麼說他也不能太過強硬,否則讓宋吟討厭他了怎麼辦。
宋吟剛出門,社畜就開始想了。
他一向知道自己愛看點擦邊,但絕對不會太急色,可在宋吟面前,他就像下流的坯子,卑鄙的流氓,無時無刻不想抱着宋吟,腦子裏全是宋吟的香味和說話聲音,好像除了這個就裝不下別的,腦子裏只有渴望,他以前鄙視這種人,可他現在就變成了這種人。
社畜拿起手機玩了起來,想趴在餐桌上歇着玩兒時,他瞥見了那張宋吟留下來的紙團。
他以為是宋吟隨手放在那裏的,是別人的私隱,他本來不想看,也不感興趣,可他忽然想起宋吟放紙團時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的意思仔細想想……應該是讓他看。
社畜馬上拿過那張紙團攤了開來。
在看到上面內容時,社畜渾身寒毛遍炸,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他找機會跑,又為什麼要報警?家裏有危險?
他雖然不理解其意,可報警兩個字牽扯的東西可不是開玩笑的,社畜遍體生寒地走進廁所,按照紙條上所說的拿下防狼噴霧。
接着,他走出了廁所。
如果說前幾分鐘他做這些是一頭霧水的,那麼在廚房看到男人的背影時,他瞬間就明白了那紙條上的內容是什麼意思,宋吟在讓他快逃。
沒有明說恐怕是因為宋吟以為他認出了兇手,可當時他對牽着宋吟手的兇手嫌惡又嫉妒,如果不是因為宋吟的提醒,他接下來也不會多看兇手一眼。
兇手到底什麼時候闖進了宋吟家,還假扮成了他的丈夫?!
還有……
宋吟現在還安全嗎?
……
這幾天A市的天氣陰晴不定。
就這麼會兒功夫,又下起了雨,外面陰沉沉的。
廚房的煤氣剛關上,鍋里還裊裊飄着熱氣,菜的香味四處逸散。
宋吟午飯沒有做太複雜,還是一鍋白粥,他小心翼翼抬頭看一眼,發現男人吃得神色放鬆並無不滿。
他垂下眼眸,舀出粥喝了一口,碰緊嘴唇抿了抿,把嘴唇抿出紅暈后才鼓起勇氣似的,問對面的男人,“下午還要上班嗎?”
許知行略一挑眉,似乎沒想到宋吟會主動和他說話,抬起黑沉沉的眼看向宋吟。
這一天宋吟見到他都極為話少,若非必要,和他的接觸僅限於在餐桌上的面對面。
不過他在那兩個月的跟蹤時間裏,也順便摸清了黎鄭恩這位小妻子的性格,就是不愛說話還怯生生的,他對誰都這樣,對黎鄭恩也是。
許知行看了會兒宋吟,才想起回答問題,他點了下頭。
宋吟心神不屬地低頭喝了幾口粥,又不動聲色抬起眼睫,下一秒許知行就見到那張漂亮臉上露出一種既緊張又期待的神色,他說:“我們可不可以拍個照?”
手指曲了下,許知行放下筷子,直直盯着宋吟,目光中似乎在問為什麼突然要拍。
宋吟不好意思地躲閃開眼神,“今天去警局,那個女警看到了我的手機屏幕,她說一般人都會拿合照當屏保的,但我想起我和你還沒有拍過照片,所以就……”
他彷彿是不好意思說完,停頓了下又開口:“可以拍嗎?”
問這句話時,宋吟那雙眼裏晃着光,恍惚一看像是水光似的,聲音也輕輕軟軟的,讓人不忍拒絕。
許知行沉默了許久,不知道在想什麼,很久之後,他對着宋吟慢慢變失落的表情,輕點了下頭。
宋吟眼睛復又亮了亮,他放下筷子站了起來,難掩雀躍似的,“那我去拿手機過來……”
宋吟抿着唇就往卧室走。
卧室里沒拉窗帘,到處都很黑,要是不小心點很容易就會摔倒,可宋吟步履穩定,四平八穩地進了卧室。
剛一消失在許知行的視線里,宋吟臉上頓時變得漠然起來,哪還能看得出剛才那點勾人的羞澀,他面無表情地拿出枕頭底下的手機。
不知道對面的租客有沒有成功逃脫。
宋吟把手機照片模式調出來,隨後閉了下眼,頭疼地在腦中重新捋了一遍思路。
在地鐵上收到那條短訊后,宋吟最開始確實是計劃等那個人回來的。
如果身邊這個是真的,那他等等也沒什麼,如果身邊這個是假的,也沒有關係。畢竟這麼大費周章的假冒,一定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目的。
這個目的沒有完成之前,對方不會輕易動手,那麼他就是暫時安全的。
他可以在“暫時安全”的這段時間裏,等發短訊的那個人回來,但同時他還會想辦法拍身邊這個人的照片,然後詢問原主和黎鄭恩的共同好友。
兩個人到底一不一樣。
其實在地鐵上,宋吟就隱隱偏向身邊這個人是假的了。
因為在收到短訊的那刻,他便注意到了男人緊密關注的視線,不像是單純在關心妻子的不適,還有一種,想看短訊內容是什麼的感覺。
但他沒有得到證據,所以不能一錘定音。
直到他在家門口看到了個陌生人,對方磕磕巴巴介紹自己是對面的租客,當對方說到:就是告訴你身後有人的那個。
宋吟能清晰感受到牽着他手的男人掌心一緊,那刻他警鈴大作。
能因為這句話產生反應的,會是誰,能有誰?他腦子裏第一瞬間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雨衣男。
而如果身邊這個人是雨衣男,那麼唯一看到他身影、有可能指認出他的租客還能安然無恙嗎?
宋吟臉色霎時一白,他想找借口不讓租客進門。
但又很警醒過來,這樣真的可以嗎?
首先從行為邏輯上就說不過去,他明明接下來沒有事情,但是卻不接待對他有過幫助的恩人,雨衣男很難不懷疑什麼。
假如他不管不顧執意讓對面租客走,雨衣男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後找借口出門去追租客對他行兇。
對面租客看起來很瘦弱,怎麼可能跑得過能在雨天強行爬到三樓的雨衣男?
所以他要先裝作若無其事,合情合理地請找上門的租客進門吃飯,然後再想辦法。
宋吟進了屋,在看到男人進了卧室沒人再看他時,他迅速打開手機想回那條短訊。
他想確認身邊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假冒的。
但他發現不用了,他看到了林庭遇的未讀消息,也最快捕捉到了最關鍵的那條消息。
【還有摟着你進屋那個人是誰?你丈夫?可是我上次去別墅見到的不是他。】
這條消息明確說明了身邊這個人不是他的丈夫。
也明確說明了,宋吟確實引了一條兇險狡詐的狼入室。
但在昨晚那樣的境地下,其實很難分辨出男人是否是真的。
因為雨衣男身上穿的那件外套分明就是黎鄭恩的衣服,款式和香水味,以及大衣后擺被煙燎到的那個黑印子,甚至兩個人身高體型都幾乎完全一樣。
而他又恰好在宋吟打完電話不久后回來,拿着行李特意裝成趕回來的模樣。
但雨衣男為什麼會有黎鄭恩的衣服?
有一種可能,這個假冒的人和黎鄭恩有關係,有機會拿到黎鄭恩身上的東西。
宋吟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唇。
之前那名警察提到過,闖進宋吟家的雨衣男八成就是高管失蹤案的兇手。
那麼就可以猜測一下兇手假冒的目的。
可能他們家是兇手的下一個目標。
兇手盯上了他們家,找機會闖進了他們家門,後來沒找到想要的東西或者沒辦成什麼事,只能暫時逃了出去,之後再假扮成黎鄭恩回來。
這樣就可以慢慢地辦他想辦的事,還非常方便。
而社畜既然已經被兇手盯上,不管是待在家裏,還是出門,橫豎都很危險,那不如乾脆邀他進家門,讓他拿點可以防禦的武器。
之後宋吟說要出去買菜,其實是找機會出門。
只能他一個人出。
如果他和社畜同時出,會引起兇手懷疑,可能將他們團滅,如果社畜一個人出,那麼還是會繞回去,兇手會找借口出門,追上沒走遠的社畜對他行兇。
所以只能分成兩路,他出門報警,社畜收到他的提醒去浴室拿防狼噴霧。
這樣社畜在逃跑路上就有了保障,而兇手沒有懷疑宋吟,還要回來繼續假扮黎鄭恩,會在追不到社畜后選擇放棄,在宋吟買菜回來前趕回家。
屆時宋吟已經報完了警。
現在警察應該在趕過來的路上了……
但宋吟必須還要回來一趟,他要想辦法拍到兇手的臉。
這樣想着,宋吟重新換上膽怯的表情,拿着手機走出門。
寬敞客廳里,男人氣定神閑地坐在柔軟沙發上,見他走出來,橫起眼角望向他。
宋吟拿着手機猶豫了下,慢慢吞吞走上前坐到了男人身旁,微腴的大腿立即挨擠到了男人的高定長褲邊。
“我就拍一張……”
宋吟小聲說了句,就微微側了下頭保證他和男人同時出現在一個相框裏,等照片對焦上,他的手指朝拍照鍵伸去。
可在差一點就碰到時,他的手機和他的手一同被蒼白的手罩住,宋吟心臟一縮,緊接着身側有人覆過來,那是他第一次聽到兇手的聲音,沙啞的,陰沉的,宛若地里游竄的毒蛇,“你發現了?”
……
宋吟僵了有十幾秒。
但他極快就反應過來,眉梢掛上疑惑,反問道:“發現什麼?”
這一反問讓男人暫時沒有了下文。
而宋吟卻像被氣到了一樣,眼角紅紅地低聲快速說:“發現你能開口說話了嗎?什麼時候能說的,早就能了但一直把我蒙鼓裏嗎?還有……你剛剛點頭同意和我合照,現在為什麼又要按住,你不願意,不想和我有合照,一開始就不要答應我。”
許知行:“……”
男人的沉默讓宋吟指腹都綳了綳。
他也知道自己玩得好一手倒打一耙,好一手裝傻充愣。
但男人就開口說了幾個字,嗓音又沙又啞,完全可以當作手術恢復期聲音暫時不同,宋吟沒懷疑也沒問他的聲音,就抿唇道:“我回房間休息了。”
也許是從未見過寡言內向的小妻子這麼爆發的一面,男人如同被震住般,坐在沙發上沒有動。
宋吟頂着一副有點不虞但又沒膽子表現太明顯的臉回了房。
剛坐到床邊,宋吟就恢復表情拿出手機看着時間。
黎鄭恩下午的上班時間一般是一點半左右。
現在是一點十五分。
宋吟硬生生等到了一點半。
果不其然,時間一到,他聽到外面傳來開門的聲音,宋吟呼吸一松,特意等了十幾分鐘,發短訊問女警情況怎麼樣了。
消息沒多久就回了過來。
【小區門口都是我的同事,都在各處偽裝好了,等人一出來就能抓捕,但是目前我們還沒有看到你口中穿着的嫌疑人。】
沒看到?
可是黎鄭恩二十分鐘前就出門了啊。
宋吟被這個變故弄得皺了皺眉,他站起來朝門外走去,客廳里沒人,卧室門也開着,分明是男人已經外出了的樣子,可為什麼會沒人。
宋吟想了想,決定先下樓和女警匯合。
他開了門,邊低頭髮短訊,邊走進了電梯。
而他抬頭正要關電梯門的一刻,他突然看到剛被他關上的家門從裏面被打開,戴着口罩帽子的男人疾速從里走出。
帽檐下的黑沉眼睛看到宋吟后,男人拔腿追了過來。
宋吟呼吸一滯,狂按關門鍵。
萬幸門及時關上了,但兇手似乎轉身走了安全通道。
宋吟看着勻速下降的電梯,心裏火速想着兇手為什麼突然變卦。
不對,不是突然變卦,兇手從一開始就不信他沒有發現,只不過他想先去收拾對面的租客,再回來對付他。
但當他準備好着裝和武器后,他從窗戶里看到了明顯在蹲守的便衣,於是改變計劃要先收拾他。
宋吟心臟猛跳着,見電梯門開了,快速走出去。
原本是想去小區門口,但男人提前繞了個圈比他先趕到,宋吟咬了咬唇,轉身朝相反方向跑。
小區沒有後門,但宋吟之前發現有一個小通道可以出去。
他劇烈喘息,從那個小通道一出去便向大街上跑。
男人速度很快,幾乎對宋吟緊追不捨,如果沒有人群阻擋,宋吟很可能馬上就被他抓到。
眼見男人被一堆奔跑的小孩擋住,宋吟立刻轉身進了個偏僻的地方,看到一家店就走了進去。
宋吟喘了喘,抬起頭望向這家店,當看到有人摟着貓耳男生的腰嬉皮笑臉往二樓走時,他頓時表情勉強地往後撤了一步。
宋吟:“……”
完了。
他進的是威士忌網吧。
威士忌網吧是A市獨有的特色,它由一個富二代創造,原本是沒人知道的,後來通過熟客口口相傳最終在小眾圈子裏人人盡知,他火起來的理由是,這裏不僅可以上網,還可以看到許多長相優越的男生。
和看主播一個道理。
網吧里有很多員工,大多是二十歲左右的小男生在這裏做兼職的,每周網吧都有活動,比如今天,活動主題就是“學生制服”。
員工們都穿上了修身的黑色制服,在網吧靜待顧客點他們進包廂陪玩。
有錢的點個錢場,沒錢的就干看着過個眼癮。
不過因為這裏的員工都太勾人,沒那麼富裕的也會每個月讓錢包大出血一次,狠狠心點個小男孩進雙人包廂。
員工們只陪玩不賣身,偶爾有些貪錢的,可能會讓對方摸摸腿,私下收點零用錢,再大膽點的會直接加聯繫方式約別的地方見面。
而陪玩過程中包廂里會發生什麼也不是能控制的。
總之,這個網吧遊走在灰色地帶,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宋吟也沒想到他一着急進的地方會是這裏,不過進都進了,沒有回頭路,他硬着頭皮從人群中穿過,邊走邊看網吧的構造。
下一秒他直直上了二樓,在轉彎的時候,他眼角餘光看到了兇手,男人剛進網吧在四處張望,他急忙垂下腦袋,加快了上二樓的步伐。
二樓都是私人包廂,兩邊的門都緊緊關着,隔音效果還行,只能聽到一點點聲音。
宋吟心神凝着,隱約聽到樓梯那邊有人的腳步聲,連忙急切地順着走廊一路摸過去,摸到沒關上的門,直接推開翻身進了裏面,反手關上了門。
他背靠着門緩和呼吸,心想進了這裏就算是兇手也一時半會找不到,這樣想着,他便抬起了頭,結果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椅子上坐着的男人。
那是個穿着休閑衣的男人。
他手裏握着鼠標,脖子處還戴着耳機,旁邊的那個座位上坐了個穿黑色制服戴貓耳的男生,那男生似乎是喝醉了,醉眼朦朧地趴在桌子上。
而左邊那個,玩遊戲不順心低罵出聲的男人,他不久前剛見過,是林庭遇。
宋吟:“……”
林庭遇本來粗魯地敲着鍵盤,聽見有人擅自闖進來,瞬間凶神惡煞地轉過頭,但看到是宋吟,他一下僵住了。
看看宋吟,又看看他身後的門,“你……你怎麼在這?”
他說完這句便不敢多說。
只見宋吟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張,因為劇烈的奔跑眼睛氤氳出水霧,那張臉看起來無力極了。
可下一刻宋吟的神色就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他平時臉上一向不愛做什麼表情,還是第一次沾上如此鮮明的情緒,皺着眉頭,小臉冷着,種種五官的痕迹都彷彿在表明宋吟是在嫌他臟。
林庭遇順着他的視線瞥向旁邊那個貓耳男生,瞬間臉色變了,他擰着眉,慌亂又百口莫辯地解釋:“不是,他不是我點的……”
宋吟撇開了視線,顯然不願意多看。
林庭遇急得把脖子耳機摘下,“真不是。”
他嗖地站起來,和那男生離了極遠,然後就要說話。
因為高不可攀的家世他異常寡淡的解□□還是難得這麼強烈,他急迫地直盯着宋吟,想要撇清關係證明自己是個清白身,但宋吟沒有回視,漠然無情地打斷了他:“不用,不要和我說。這是你的事,我看到是我的問題,我會忘記。”
事實上他真不想聽。
這是男人本色不是嗎?
而且他現在也沒空聽別人說自己為什麼來這種地方。
但林庭遇也不知道發什麼瘋,在宋吟詫異的神色中,不管不顧地非要繼續下去:“我必須要說。”
本來因為宋吟突然出現在這裏的驚訝已經完全被宋吟的一言兩語吞沒,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解釋這個貓耳男生並非和自己不清不楚,“我就是來這裏上個網,不想被別人打擾,點了個包廂,我剛進來他就在這了,叫也叫不走,我就沒管他,我和他什麼事都沒發生。”
威士忌網吧這樣的事很常見,因為有些顧客會要求陪玩喝酒,所以包廂里經常有醉酒沒走的男生。
“所以呢?”
林庭遇微怔。
“如果你說這些是想告訴我你沒和他做什麼,那我現在知道了,但其實你說不說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因為對我來說不重要。”
宋吟那張臉沒什麼神色,可能因為心情不好語氣有點驕矜,不過分,反而恰如其分,讓林庭遇喉頭滾了好幾次,“而且我不太理解,上網必須要在這種地方上嗎?”
他從走廊外面一路過來,雖然有隔音,但還是聽到了很多不可告人的聲音。
他能理解是男人的需求,但依舊對這種地方沒什麼好感。
林庭遇張口就要解釋:“不是……”
宋吟輕輕抿唇別過頭。
林庭遇只能閉了嘴。
他覺得很委屈,也有點受挫,因為他來這裏完全是因為宋吟不理他,不回他消息,憤怒又無能為力下只能靠打遊戲宣洩。
而他常去的網吧又關了門,附近只有這家開着,迫不得已只能去這兒。
怎麼到了宋吟這裏,就是他臟,還不願意聽他解釋。
他明明不臟,他還是個處,什麼都沒幹過。
在經過幾天後,宋吟發現崩人設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乾脆恢復了本性,他稍微冷靜了下被走廊那些見聞驚到的心情,靜默片刻,對林庭遇說,“那個……”
林庭遇當即就回了句“什麼?”。
他就像擔心自家小貓再也不理自己了一樣,明明小貓都不是自己的,甚至都沒有得到過,他就把患得患失多愁善感酸甜苦辣都嘗了個遍,最後他想,宋吟是真的很有本事,他也真的很喜歡,而現在就因為小貓主動和他說了句話,他的沉悶心情便煙消雲散。
宋吟眉輕輕皺着,在思考怎麼用最簡潔的話來說,“你發的短訊我才看到……昨天報警是因為有人闖進了我家,你看到的那個人就是闖進我家的兇手,因為我的病,把他認錯了,但後來我發現了他是在假扮,所以他要追殺我滅口。”
短短几句話掩不住其中的驚心動魄,林庭遇聽得肩膀綳起來,他盯着宋吟那張留有餘汗的臉,一字一句地低聲問,“追殺?所以你剛剛跑這麼快是在躲他?他現在在哪?”
“他現在就在網吧。”宋吟頓了頓,“你能幫我個忙嗎?”
林庭遇哪在乎這個,幫幾百個也不會多說什麼,只要宋吟說他就做,他一想到有人會對宋吟不利,便感到迫在眉睫的灼燒感,幾乎是宋吟問完就回:“可以。”
宋吟拿出手機發了條短訊,然後抬頭說:“我告訴警方兇手在這裏了,接下來只要等他們來就好,我不會打擾你,讓我在這裏待一會兒就好。”
林庭遇有一瞬愕然,“你讓我幫的忙就這麼簡……”
“砰砰!”
沒等他說完,他和宋吟突然同時聽到了外面有聲音,砰砰砰的,隔一會響幾下,時間間隔還很近,似乎有人在挨個敲門。
宋吟神色頓時一凜。
許知行確實在挨家挨戶敲門,他俊美的眉目難掩煩躁和不耐,加上身型頎長,每個罵罵咧咧出來開門的人,在看到他那張陰沉的臉后怒氣馬上就偃旗息鼓,讓他看一遍包廂內才心感奇怪地關上門。
他從最右邊開始敲,很快就敲到了中間。
許知行如法炮製地對着門敲了幾下。
裏面先是響起一聲年輕暴躁的聲音,“誰啊?”
他不回,繼續敲着門,聲音不大,但足以讓人集中不了精神干手中的事。
只聽裏面的人扔下鼠標,極為不耐地跨步過來開門,剛打開便火氣很沖地罵道:“幹嘛啊?不知道關門代表有人嗎還敲?”
隨後他轉身揮了揮手,“行了,不用你了,我接下來要打遊戲,你走吧。”
許知行從門縫間隙看進去。
包廂內昏暗無比,只有電腦屏幕的燈閃爍着,只見裏面站着個纖細的貓耳制服男生,怯怯弱弱低着頭,耳捎是紅的,像是剛□□過什麼似的。
他十分順從地點了點頭,然後低頭走向門口,格外沒有存在感地從許知行旁邊經過。
許知行瞟了眼他身上的黑色制服,沒有反應,繼續去敲下一個門了。
而宋吟出了門就悄無聲息加快了行走速度,當下了樓徹底消失在兇手視線里時,他瞬間抬手扶上衣擺。
宋吟不太自在地整理了下衣服,小聲開口,“好緊……”
黑色制服是收腰設計,將他細韌的腰勾勒了出來,頭髮稍稍勾在耳後,露出不用修飾都艷麗逼人的眉眼,排風口吹的冷氣讓他的皮膚看起來更加白,隱約能看到皮下的血管,唇色卻紅得欲滴下來一般,這樣的臉他卻低着不讓別人看到。
宋吟沒有在衣服上糾結太久,一點時間不敢耽誤,直直走向網吧外面。
可就當他順利地從包廂走出來,順利地不引起兇手懷疑,順利地下了一樓這個檔口,他卻突然被人叫住了。
中年人似乎是網吧的老闆,叼着根嗆人的香煙,兩根露出的膀子紋滿了富有江湖氣質的青龍,他拉住宋吟說,“205包廂有個顧客要點陪玩,後台沒人了,你是剛到鐘的吧?趕快去這個包廂,別讓顧客等急了,表現好點,小費少不了你的。”
網吧兼職的人那麼多,老闆記不住全部人的臉,看誰穿制服就抓誰,宋吟不想惹麻煩,當即就點頭表示馬上去。
可當老闆一轉身,他馬上就快步走出網吧。
結果剛呼吸到沒幾口新鮮空氣,他就和一個胖子迎面撞上。
胖子捉住他的胳膊,滿眼的驚艷,“你是威士忌的人?叫什麼名字?我點你。”
胖子力氣很大,宋吟被他抓得當即受不住地紅了眼眶,輕輕吸了幾口氣,忍耐着小聲回:“抱歉,我不是這裏的兼職生,你找別人吧……”
胖子卻不是好敷衍的,不依不饒就要點他,“什麼不是?你穿着這衣服怎麼不是?你不願意接客?我給你錢!”
這是一條網吧附近的小巷子,沒什麼人,但胖子聲音太大,很容易就招來關注。
胖子正要繼續死皮賴臉,忽然就聽小美人說:“抱歉。”
他正要問什麼抱歉,突然耳邊掠過一陣疾風,他眼前頓時一黑,直接癱倒在地。
胖子癱倒在地的時候,宋吟抓住他做了陣緩衝,但因為被撞到,眼眶更紅了點,他忍住疼把胖子拖到巷子旁靠住牆壁。
胖子沒什麼事。
只不過會暫時昏睡一會兒。
宋吟以前遇到不可控制的情況時也會出此下策,把人打昏。
人脖子兩側的動脈那裏,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氣,只要找准穴位揮打就可以讓人短暫性缺血昏迷。
正常成年男性只要用七八成的力道就能讓人暈倒,但宋吟不一樣,他幾乎用了全勁,現在手背還麻麻的。
他把胖子安頓好,繼續朝人多的地方走,街上人來人往,人越多宋吟越安心,他見周遭都是行人後拿出手機想問問警方到了哪裏。
結果還沒拿出來,他就因為低頭走路撞上了個硬邦邦的東西。
那東西又高又硬,讓宋吟連着後退了兩步。
宋吟皺着眉抬起頭,剛抬到一半,就看到熟悉的鞋子和衣服,再往上一看,便看到陰沉冷郁的眼睛目不斜視地盯着他。
分明就是……
兇手。
宋吟:“……”